乔木

在外人眼里，姚海军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普通人。当病魔在暗处对着妻子李燕虎视眈眈，一次又一次来势汹汹时，这个憨厚的男人能否承接住命运接二连三的打击？

这世上还有一种爱情，叫同“肝”共苦。他们的故事，让人忍不住感叹真情的伟大。

注定的夫妻：我的肝刚好“配上”你

2014年年底的一天，北京大雪纷飞。姚海军静静地坐在友谊医院肝胆外科病房外的长椅上，脑子里回荡着医生的话：想要保命，只能换肝。

这不是李燕的肝第一次出问题。

4年前，李燕总是感觉浑身没劲，饭量大减。姚海军想起同事说他媳妇减肥的事情，戏谑地说：“你不会也在减肥吧？”李燕摇摇头，说最近不想吃，肚子感觉胀胀的。

姚海军一听就急了，带着李燕去医院检查。李燕确诊为免疫性肝炎，需要住院治疗。

一个多月后，李燕康复出院。姚海军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只是生活的一个插曲。没想到病魔很快卷土重来，而且来势汹汹。

2014年10月，李燕身体再次出现不适，检查结果是原发性硬化性胆管炎，治疗几个月也不见好转。李燕脸色蜡黄，人越来越没精神，姚海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带着李燕去了北京友谊医院。

当晚，主治医师询问姚海军：“病人的病情太严重，保守治疗已经没有意义，建议立即换肝，否则会出现生命危险。换肝也有两个问题，一是找到合適的肝源并不容易，二是费用非常高，保守估计要六七十万元。”

姚海军没有任何犹豫，一拍胸脯：“医生，换我的吧，我身体好！”医生让他和家人商量一下，行的话就来做个检查。

坐在病区外的长椅上，姚海军盘算着如何向妻子开口。他的脑海里，全是他和李燕携手走过的岁月……

1989年春天，在石油化工厂工作的姚海军经熟人介绍，认识了标签厂的会计李燕。交往大半年后两人结婚，婚后，李燕也调到了石化厂。1992年5月，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小小”。1996年，姚海军和李燕拿出全部积蓄，在南阳市区买了一套三居室，夫妻俩燕子筑巢般一点一点装好了新家。

2008年，夫妻俩下岗。李燕应聘到一家建筑公司开电梯，姚海军应聘到一家物业管理公司开车。一家人日子过得朴素又温馨。

结婚近20年，夫妻俩没红过脸。现在要把姚海军的肝割给李燕，李燕能同意吗？

姚海军在病房外徘徊很久，进去后一脸轻松地对李燕说：“医生说要换肝，把我的换给你吧！”

李燕果然不愿意，她着急地说：“不能用你的肝！这个家就靠你了，万一你出现什么问题，这个家就垮了！”姚海军安慰她：“我身体很好，捐肝不影响身体健康，你只管好好养着。你是我的妻子，我救你是理所应当的。”

正上大学的女儿小小得知父亲要捐肝给母亲，急得从学校赶了过来：“换我的肝！我和妈妈有血缘关系，用我的肝排异小，以后妈妈也能少吃点药。而且我比爸爸年轻，恢复快。”

姚海军一口否决了。孩子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小小见说不动父亲，搬来姨妈和舅舅，帮忙做父亲的工作。

这事姚海军本来想先瞒着他们的，这下都知道了。让姚海军感动的是，李燕的兄弟姊妹都是实在人，相约着去医院做了配型，可惜都不符合要求，反而是姚海军的肝最合适。

姚海军笑呵呵地说：“看来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夫妻，要同‘肝共苦的。”

同“肝”共苦：夫妻一世生死相依

按照规定，姚海军要给妻子捐肝，必须征得自己父母签字同意。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如果你二十多岁，我们卖房也要筹钱让你为小燕捐肝治病。可你已经五十多了，如果你有什么闪失，妈妈这白发人咋办呀？孩子咋办呀？”

姚海军安慰老母亲：“妈，就是从我身上割一小块肉补到李燕身上，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他连哄带劝地安抚母亲。母亲老泪纵横，紧紧拉着儿子的手，仿佛一松手就看不到儿子似的。

肝源有了，六七十万元的手术费是个大问题。小小嚷嚷着要退学打工，李燕也说太贵了不治了。姚海军给她们吃定心丸：“你们上学的上学，养病的养病，手术费我有办法。”看姚海军笃定的样子，母女俩信了。

姚海军能有什么办法？一边是自己省钱，每天早上一个馒头配上几口咸菜，午饭仅靠1元钱的烧饼充饥；一边是拉下面子，求人借钱。姚海军一向信誉好，亲戚朋友、同事领导纷纷伸出援手，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凑够了手术费。

2015年3月26日，姚海军和李燕同时在医院进行了手术。15个小时后，姚海军65%的肝脏移植到李燕体内，手术很顺利。

姚海军和李燕在不同的ICU里，他度日如年。第三天，刚转入普通病房，姚海军立即央求护工推他去见李燕。他躺在病床上，看见李燕浑身上下插满管子。李燕正好也看见了他，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姚海军。”随即就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姚海军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颤抖着回应：“你咋样？”话没说完，他的眼泪从眼角直往下流。医生见两人太激动，赶紧让护工把姚海军推走。

8天后，李燕从ICU转出。医生照顾姚海军和李燕，将他们安排到同一间病房。姚海军自己还挂着引流袋，就亲手照顾李燕。亲戚要来帮忙照顾，小小也劝父亲躺着休息，可姚海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夜深人静时，李燕轻轻抚摸姚海军腹部人字形的疤痕，问他割肝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姚海军摇摇头。李燕哭着说：“你把肝都割出来给我了，你还说不痛。这世上只怕找不出比你还傻的人了。”

李燕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嘴唇干得脱皮。姚海军每隔半个小时就用棉签蘸水，在李燕嘴唇上擦拭。

姚海军的肝脏在李燕身体里暂时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但李燕的胆管又出现了问题。

李燕再次住院，做了胆肠吻合手术。姚海军在医院细心照顾了半个月，李燕能自理的时候，姚海军才回家上班。

谁知，姚海军前脚刚走，李燕又得了急性腹膜炎。医生再次给李燕做了手术，并叮嘱她卧床1个月。

李燕的病床两边各有一个支架，两瓶盐水轮着24小时不间断地冲洗引流，吃喝拉撒全都在床上完成。姚海军每天给李燕擦洗，衣服换得干干净净的。李燕身体不能动，吃得也少，姚海军担心她营养不够，想方设法给她增加营养。碰到李燕身体不舒服，情绪不好，姚海军就安慰她。

姚海军整整1个月没日没夜地照顾李燕，自己累得瘦了一圈，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背着李燕时，姚海军的眼皮像挂着铅袋，但只要李燕稍微动一下，他立刻就来了精神。

后来，李燕又发生了严重的肝性脑病，好在姚海军及时把她送到医院，李燕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醒来了。在姚海军的精心照顾下，李燕努力克服排异反应，身体逐渐康复。

二次换肝：下辈子还要嫁给你

命运并没有放过姚海军一家。

2020年5月底，姚海军带李燕到医院复查。结果如晴天霹雳：李燕身体里之前换的肝脏已经坏死，必须取出坏肝，重新移植。

姚海军没有犹豫：“不怕，我还能再捐。”医生告诉他，新生的肝脏達不到捐献要求。

姚海军让李燕别操心，钱的事他有数。回到家，姚海军睡不着，心里盘算着筹钱的事情。除了自己住的房子，再无其他途径了。半夜，他起身倒了一杯水，环顾了这个三居室，当初省吃俭用买下的，现在拿它来换李燕的命，值！

第二天一早，姚海军就去中介把房子登记了。

周围人说什么的都有：“之前把自己的肝割给她也没好，这下又不行了，还要再移植肝脏，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房子没了人也没了。”姚海军见支持自己的人不多，心里更是主意坚定。

李燕知道手术风险很大，有些绝望，她劝姚海军：“别卖房子了，你的心我懂。有多少钱我就吃多少药，这是命，我认了……”姚海军打断李燕，说：“我不认命！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好好养身体。”

自从决定把房子卖掉，姚海军反而安心了许多，妻子的救命钱不愁了。4个月后，房子卖了58万元。幸运的是，医院那边也等来了肝源。

手术前一天，李燕拉着姚海军讲了许久。如果这次出现意外，下不来手术台，她这辈子就没机会报答姚海军了。为了给她看病，姚海军那样节约，也没吃一点好的，一年四季就那么两三件衣服，都是被她拖累的。要是她能好起来，要好好照顾他，让他过几年轻松的日子，可万一……

两行热泪从李燕脸上滚落，她再也说不下去。

姚海军用粗糙的大手给李燕擦泪：“现在不用考虑那么多，以后的事情等做完手术再说。”

2020年8月20日，李燕进行第二次换肝手术。由于疫情原因，只能姚海军一个人陪护。整整10个小时，姚海军默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直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康复也是个漫长而细致的过程。出院后，妻子每天吃药、吃饭、喝水的时间，姚海军都用小本子记着，一项也不能乱。

李燕的身体渐渐恢复后，姚海军和李燕每天早上不到6点就出门，去打半个小时乒乓球。中途，姚海军细心拿毛巾给李燕擦汗，给她递水。打完球，李燕回家休息，姚海军去上班。

一天早上，姚海军要外出，李燕自己骑着单车去体育馆打羽毛球，路上一个骑电动摩托的学生速度过快，把李燕撞飞了。姚海军当时正准备出车到外地，接到电话，吓得腿都发软，赶到李燕被撞地点，将李燕送往医院。

这一撞，导致李燕腰部骨折，膝盖骨受损，躺在床上3个月。李燕很难过，觉得自己拖累了丈夫。姚海军总是乐呵呵的，丝毫不见半点怨言。

经过一年休养，李燕身体各项指标都已恢复正常。李燕经常对女儿说：“小小，将来你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一个像你爸爸这样的，有责任和担当的男人。”小小拼命点头。

姚海军割肝卖房救妻的事迹，传遍十里八乡。2020年，姚海军荣获河南省道德模范。2021年7月，姚海军入围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候选人。

2022年10月的一天，阳光正好，姚海军一如既往地在照顾好李燕后，赶去单位上班，他的眉梢挂着笑意，一家人正迎接着更加美好的生活。

“当时，进行肝移植手术费用很高，有很多好心人伸出了援手。”姚海军告诉笔者，党和社会给他们家的帮助太大了，他只有用力所能及的志愿服务来回报社会。

姚海军加入了社会志愿组织，参加志愿服务活动。他为干部、群众、学生讲述道德故事，传播孝老爱亲的美德；参加守卫母亲河环保行动，他一次也没落下；文明交通志愿服务，他也总是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回家；帮助社区居民搞维修，他从来不辞辛苦……

“其实割肝救妻，我觉得没啥，我只是做了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而已。能和妻子同‘肝共苦，这本身就很幸福。”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