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姜森

一个曾以残忍手段杀害法国爱国人士和犹太人的纳粹战犯，二战后竟未伏法，而是远遁南美，后于冷战中充当了西德（联邦德国）间谍。直到1983年，他才被引渡回法国受审。50年后，欧洲媒体披露了此人恶行累累的一生。

据法国《欧洲新闻》报道，对于见证过纳粹暴行的法国人来说，1983年2月5日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绰号“里昂屠夫”的克劳斯·巴比终于被南美洲国家玻利维亚驱逐出境，并被引渡到法国，在里昂接受审判。他最终因犯反人类罪被判终身监禁，后于1991年死于狱中。

媒体披露的档案资料显示，巴比在二战中曾任法国里昂地区盖世太保（纳粹德国秘密警察）负责人，因手段残忍而臭名昭著，犯下累累罪行。二战后，巴比逃到南美洲的玻利维亚，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冷战期间，巴比受雇于西德联邦情报局（BND），成了一名间谍，后来被“纳粹猎人”锁定……

“他只是微微一笑”

1913年，巴比出生于德国波恩，29岁时当上了盖世太保在法国里昂地区的负责人，并因野蛮无情的审讯方式而出名。在审讯法国抵抗组织的战士和犹太人时，除了水刑、鞭打、棒击等“常规”方式，巴比还常用烧红的烙铁烫受害者的脚底；让受害者靠墙站立遭受假处决，目的是令他们精神崩溃……他尤其喜欢用电击的方式折磨受害者——将电极固定在受害者的敏感部位，然后通电。

1987年，克劳斯h巴比（中）被判终身监禁

巴比得势时，其设在里昂“终点”旅馆二楼的刑讯室被称为“屠宰场”，是很多受害者的“人生终点”。据知情人透露，每当要折磨一个人时，巴比不会露出凶恶的表情，而只是微微一笑。在拷打法国抵抗组织领袖、戴高乐的战友让·穆兰时，巴比和他的爪牙先打断了穆兰的双臂，接着打断了他的双腿，还弄折了他的几根肋骨，穆兰不幸当场身亡。

即使对于小孩子，巴比也不会心慈手软。他曾把里昂附近一家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部押往奥斯威辛集中营——这些孩子最终都遭到杀害。

在受过他折磨的法国抵抗组织成员看来，“巴比就是个魔鬼……他手里总是拿着鞭子，打起人来毫不含糊。他还要求下属照他的样子做……受他审讯的人越痛苦，他就越开心”。巴比因此有了“里昂屠夫”的绰号。

二战结束后，巴比被法国法庭缺席判处死刑。此时的他已经远遁南美洲的玻利维亚，化名“克劳斯·奥尔特曼”，隐居起来。取得玻利维亚国籍后，巴比和妻子在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经营一家药品原料公司。

在后来的几十年间，一直有传闻称，巴比在冷战期间曾为西德BND充当间谍，直至被引渡回法国受审。进入21世纪后，这些传闻大都得到证实。

根据媒体从德国科布伦茨市联邦档案馆获取的资料，成立于1956年的BND，起初“业务”仅限于欧洲。随着冷战的进一步扩大，BND将其间谍网络延伸至全球各地。在南美洲，该机构尤其留意玻利维亚的局势。西方阵营担心，万一该国军政府被不满独裁统治的民众推翻，玻利维亚就会倒向苏联阵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巴比加入了BND。

发现巴比的人名叫威廉·霍尔姆，他在BND负责招募间谍。霍尔姆身材臃肿、大腹便便，但很讲究“面子工程”，总是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经常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每当遇到合适的人选，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向慕尼黑附近的布林奇市发送信息——那里是BND的总部所在地。

1965年10月底，霍尔姆来到拉巴斯，结识了巴比。几次交往后，两人成了好友。霍尔姆在拉巴斯逗留了4个星期，其间，巴比夫妇多次在市区的“德国人俱乐部”宴请他。霍尔姆趁机表示，汉堡一家公司委托他在拉巴斯招募“代理商”……巴比答应了霍尔姆的邀约。

在发往布林奇市的信息中，霍尔姆称巴比“有两个适合担任间谍的重要优点：首先，他非常忠于西德；其次，他对‘对抗共产主义的扩张’具有非常高的热情”。冷战期间，西方国家在招募间谍时，尤其看重后一个“优点”。

实际上，当时巴比“表现出倾向于纳粹的政治立场”，他曾多次喜形于色地向霍尔姆大谈犹太人被禁止成为“德国人俱乐部”会员的情况。他的妻子在与霍尔姆会面时，“非常自豪地展示自己的纳粹文学修养”。

即使明知巴比是纳粹余孽，BND仍然决定招募他。他们看中的是巴比与玻利维亚内政部官员、国会议员、拉巴斯市市长及该国情报机构主管之间的“良好关系”。当然，巴比所说的这些“良好关系”，多少有吹嘘的成分。

押送巴比入狱服刑的囚车

充当盖世太保时的巴比

西德联邦情报局对他很满意

几个星期后，BND正式聘用巴比，将其代号定为“鹰”。他在BND的注册编号是“V-43118”，在间谍名册中的名字是“克劳斯·奥尔特曼”。

被招募几个星期后，巴比有了一个新身份：名为“Merex AG”的德国公司在玻利维亚的“代理人”。这家公司的“业务”就是代表BND，在全球各地售卖军火。巴比的任务是极力获取玻利维亚政府军缺少武器弹药的相关情报，然后通知“Merex AG”。

1966年5月，代号“索林杰”的BND特工飞赴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宣布巴比“转正”，并对他进行了强化训练。两人约定，巴比把获取的重要情报伪装成“经济新闻”，刊登在一份特制的报纸上，寄给西德北部巴特贝文森市的一名教师，再由他转寄到汉堡的一个邮箱里。同月，巴比收到了BND总部发给他的第一笔津贴——500德国马克。

档案资料显示，充当间谍期间，巴比至少35次向BND传送情报，因此获得了数额不菲的津贴。BND通过电汇，把钱打入巴比在英国渣打银行旧金山分行开设的一个账户。

BND对巴比的工作很满意。据德国《明镜》周刊获得的档案资料，BND在文件中这样评价巴比：“特工V-43118很聪明，善于学习，适应能力强，行事谨慎，值得信赖。”不过BND很清楚，让巴比在南美洲搜集情报是一招险棋——当时东德（民主德国）情报机构斯塔西和苏联克格勃已经盯上了巴比。BND担心他们以揭老底相要挟，迫使巴比为苏联和东德服务。当时，BND已有好几名间谍都遭到了类似的策反。

基于这种考虑，BND决定终止巴比的工作。1966年圣诞节后不久，“索林杰”在西班牙马德里与巴比会面。“索林杰”说，由于西德政府的财政比较紧张，BND的预算被大幅削减，“因此要停止在拉丁美洲地区的情报工作”。就这样，巴比在获得1000德国马克的“封口费”后，被BND解聘。此后，BND依然对巴比的资料予以保密。

曾受到美国庇护

1972年，法国“纳粹猎人”贝亚特·克拉斯菲尔德和妻子瑟奇·克拉斯菲尔德追查到了巴比的行踪，巴比的真面目就此被揭开。此后，围绕着引渡巴比一事，玻利维亚和法国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拉锯战。直到1983年2月，玻利维亚政府才同意将巴比引渡至法国。法国已在1954年废除死刑，因此，巴比最终以反人类罪被判处终身监禁。1991年9月，这名罪恶滔天的纳粹战犯死在里昂的监狱中，终年78岁。

根据美国的解密档案，除了为BND充当间谍，巴比在二战后还为美军情报机构“反情报队”（CIC）做过事。为了将巴比发展成所谓的“反共工具”“冷战勇士”，CIC帮助他逃脱了法国犯罪调查机构的追捕，并在1951年帮他逃到玻利维亚。

巴比为美国人做的最大“贡献”，便是参与杀害拉美著名革命家切·格瓦拉。根据英国导演凯文·麦克唐纳2007年拍摄的纪录片《我的敌人的敌人》，1966年11月，格瓦拉带领几十名战友来到玻利维亚丛林打游击，计划推翻该国军政府的独裁统治。这时，巴比将他在二战时期用于对付法国抵抗组织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提供给美国中情局和玻利维亚军政府，导致格瓦拉在1967年10月8日被俘，第二天即被杀害。

巴比的密友阿尔瓦洛回忆：“奥尔特曼（巴比）拜见了来自美国的情报小分队指挥官谢尔顿少校，给了他如何对付游击队的建议。这些经验都是奥尔特曼在二战中积累下来的。”美国记者凯伊·赫尔曼说：“巴比曾多次自夸，是他制定了杀害格瓦拉的策略。”后来事情曝光，美国政府被指帮助藏匿纳粹战犯，不得不向法国政府提交了一份非正式的道歉声明。

巴比的身份曝光后，曾雇用他的BND是如何解释的呢？面对公众的抨击与质疑，BND启动了内部调查。那些与巴比有过来往的BND特工在接受调查时众口一词地称，他们只是“通过媒体才了解到奥尔特曼的真实身份”。就这样，在BND对外宣称“事先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之后，其内部调查就没了下文。

德国《明镜》周刊的报道称，这只是BND做做样子罢了。受招募时，巴比曾说自己“当年从东德直飞玻利维亚”，这就足以让BND对他的背景展开彻底的调查。要知道，二战后有许多纳粹战犯都逃到了南美洲。另外，对于巴比及其妻子的纳粹倾向，以及他那不完整的个人档案，BND为什么坐视不理？1966年9月13日，BND的一名情报官员在工作日志中写道：“特工V-43118拒绝到德国接受培训。难道在德国有不利于他的信息？他是纳粹党卫队成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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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上百名纳粹战犯逍遥法外

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针对纳粹战犯的审判工作随之启动。1945年5月，盟国初步确定涉及10万余人的纳粹战犯名单。自1945年下半年起，战争受害国以及东德、西德共审判近10万名纳粹战犯，超过两万人获刑，其中上千人被处以极刑。

然而遗憾的是，对纳粹战犯的审判和惩处并不全面。冷战开始后，美英与苏联变为敌对关系，双方都对起诉和惩处纳粹战犯渐渐失去了兴趣，盟国对纳粹战犯的审判和惩处工作草草收场。最终，有大批纳粹战犯逃脱了审判，隐姓埋名，逍遥法外。其中，甲级战犯漏网的寥寥无几；乙级战犯漏网的有数百名；漏网更多的是丙级战犯，据估计有上万人。

欧洲民间发起的纳粹战犯追捕组织“西蒙·维森塔尔中心”负责人苏罗夫，在接受《欧洲新闻》采访时表示，目前仍在世的逍遥法外的纳粹战犯有约100人。“有人质疑，这些人在二战末期参与了一些事，且如今已年迈，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意义有多大？我要提醒人们，时间无法冲淡刽子手的罪恶，年迈也不是凶手的挡箭牌。”苏罗夫强调，追捕并惩处纳粹战犯，不仅会提醒人们不要忘记纳粹当年犯下的恶行，而且在当今也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