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 文

[别 赋]

我说村庄的时候山与山就面对面了

我想你的时候我看到我们光着小脚丫在奔跑

那时候我们在山与山上摘星星追月亮

那时候我们一边哭一边笑

我的小锄头你的小背篓已经不存在了

那些物事都在发出萤火虫或煤油灯一般的光

日子将你我变成了日子的过客

如小时候的物事与现在的物事一样

我们变换不同的交通工具

各自修正如何将异乡变成故乡

[承接辞]

在普通话里我一直在修改我的方言

像极了在漂泊路上修改我的生活

一直想给它铁一样的质地，泥土一般的瓷实

让人看不出我与它之间有远或近的距离

很多时候我将普通话转换为方言在心里说一遍

很多时候我要将方言在字典里找到适应的词

然后说出来。让它与现在的生活节奏对接

我想我是一剂调节剂，也像是城中村

有理由在村庄里想着城市

也有理由在城市里装着乡村

[灯 盏]

之前，父辈在季节的时令里教我

什么时节该使用什么样的农具

村小的老师，拿着识字课本

说课本里有改变你晴天一身灰

雨天一身泥的药引

之后，父辈说

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

那些离家打工的村邻

拍拍身板，又指了指脑子

农具显然已是被嘲笑的词语

如今，在祖辈传承的村庄

父辈有的离世有的仍在橘黄的灯光里

一天一个电话，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花 生]

花生浑身是泥跟着父亲回家

在父亲的背上辨认

满山满坡的虫鸟树木和杂草

风用高中低音的唢呐曾经告诉它

雨用手掌曾写于它的脸颊

阳光的针线在它额头密密绣过

每一个鸣叫着走过的名字

可它不能一一对上号

父亲沉默着赶路

总是低着头看着脚下

他不告诉它

他不想它记住

他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

精力尚好，风向正好

将花生身上的泥土在溪水里洗尽

而后让它进城

变成如今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