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乐

周五的中午，去开会的班主任王老师给全班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学校要试行课后延时服务，其中有一节兴趣课，由学生自愿报名。

王老师把几门兴趣课的课名都写在黑板上，还说今天的午休时间大家自由讨论，等下周一到校就要把兴趣课名单报上去。班级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

鲁雅见同桌田甜甜拿出了数学练习册做题，一点都没有要讨论的意思，不禁好奇地问她：“你不报名吗？”

甜甜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媽妈会让我报哪个班。”

甜甜爸爸在外地工作，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家里的事全靠妈妈一个人管。平时甜甜放学后都是在学校门口的“小饭桌”写作业、吃晚饭，然后等下班的妈妈来接她。因为甜甜不在家吃晚饭，妈妈都是吃些剩饭剩菜应付了事。甜甜劝她吃点好的，她也不听。

从小到大，甜甜收获最多的赞扬就是“听话”。

甜甜问鲁雅：“那你想报哪个班呢？”

鲁雅果断地说：“当然是绘画班了。”鲁雅从小就喜欢画画，周末还去上过美术班和书法班，可是自从上了五年级，鲁雅爸爸就以耽误学习为由把课退了，给她报了英语和作文班。

鲁雅念叨着，这下可好了，等会儿回家就把藏在床底下的颜料和画纸都拿出来，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画画，太让人期待了。甜甜苦着脸，给她泼冷水：“万一，你爸爸不让你报绘画班，怎么办？”

鲁雅得意地挑了挑眉，示意甜甜看黑板：“我就告诉我爸，只有田径班、钢琴班、计算机班、绘画班。四选一，我猜他只能让我选绘画。”

钢琴班？鲁雅家里都没有钢琴，下了课拿什么练习？

如果去参加田径班，就要吭哧吭哧地在操场上跑圈，那样晚上就没精力刷题了。鲁雅觉得这个理由一出口，爸爸就得把田径班否决了，毕竟在爸爸眼里，学习最重要，任何影响成绩的事情都会被干脆地拒绝。

计算机班其实也不错，电脑上也能画图呢。不过，鲁雅爸爸生怕鲁雅玩物丧志，成为网瘾少女，对她看得特别严。偶尔鲁雅路过书房，扫一眼爸爸的电脑屏幕，都会被他赶走。鲁雅十分笃定，让自己去学计算机，在爸爸眼里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百分百不可能。

听完鲁雅的分析之后，甜甜向她投去钦佩的目光。鲁雅的成绩虽然不是班级里最好的，但她的思维能力、语言组织能力都是非常突出的。

甜甜茫然地想：“如果让我自己选，我该选什么呢？”一旦让她自己拿主意，比让她考满分还难。“算了，还是回家问妈妈吧。”果然把难题推给妈妈，心情就轻松了好多。

鲁雅放学时特意提醒她：“你周末赶紧想好，决定好报哪个班，需要的物品得提前准备一下呀。”

晚上，甜甜看妈妈一副说话都很费力的疲惫样子，就乖乖地回了房间，写完作业就洗漱睡觉了。周六清晨，甜甜在客厅里看到了哼着歌拖地的爸爸，特别惊喜。爸爸是开车回来的，半夜才到家。

大概是休息得很好的关系，妈妈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早餐也做得丰盛。

甜甜想起兴趣班的事儿，就说了出来。

爸爸说：“打篮球吧，打篮球能长大个儿，还能减肥。”妈妈反对：“也得考虑基因吧，你才一米七出头，女儿还能长到一米九吗？而且学校估计也没几个女生会报篮球班吧！”

爸爸小声嘟囔：“那也不一定。”很快，他又兴奋地说：“要不就跆拳道怎么样？等练成了，以后谁敢欺负咱闺女，就会被一脚踢飞，见识到厉害后闻声躲十里。”

妈妈无奈地看着他：“还闻声躲十里？咱甜甜可没那么野蛮。”

接连被否定，爸爸不高兴了：“那你想让她学什么？”妈妈想了想说：“体育项目就不考虑了，累，还容易受伤，影响学习就得不偿失了。艺术类里选一选，我觉得画画不错，不累，还能歇歇脑子。”

妈妈说完，静静地看向甜甜。甜甜想起以前美术课上，自己费尽心思画的一朵朵白云飘浮在蓝天上，却被鲁雅嘲笑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大水坑。每次看甜甜的作业，美术老师的表情都有些别扭，憋出来的评价是“涂色均匀，色彩浓郁”。甜甜明白，画家和粉刷匠之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好在她从来没有当画家的梦想。

甜甜为难地说：“都坐了一天，不想再报一个坐着上课的班了。”爸爸妈妈同时点点头，都很赞同。爸爸说：“也对，身体也得活动活动。要不合唱班怎么样？虽然咱家人天生五音不全，但混在里面滥竽充数也挺好玩的。权当听歌了。”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已经懒得说话了。甜甜说：“进合唱班前，老师要先审核唱功，不是随便谁都能报的。其实……其实，我昨晚想了一夜，我想报舞蹈班……”

爸爸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妈现在都跳不动了，你这么胖，跳舞能看吗？总不能学了一学期，会演时连场都上不去吧？那多丢人啊！”

甜甜的泪水一滴滴地落进米黄色的豆浆里，喝一口，咸涩涩的。妈妈连忙安慰甜甜，还凶狠地骂了爸爸，说他要么不回家陪女儿，要么一回家就把女儿气哭。爸爸也很惊慌失措，连忙道歉。甜甜也觉得很抱歉，毁了本来很美好的早餐，只好赶紧强颜欢笑，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周一早上，妈妈骑着电动车送甜甜上学。路上，妈妈问甜甜：“你是不是看到妈妈以前跳舞的照片了？”甜甜搂着妈妈的腰，把头贴在妈妈的背上，说：“妈妈，我想让您和以前一样快乐。不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生活。”妈妈说：“谢谢我的宝贝。我的生活就是你呀。不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妈妈都支持你。”

一个月后，甜甜在舞蹈班里已经学会跳两支舞了，舞蹈老师常夸她肢体协调，动作到位，节奏感强。甜甜骄傲地对老师说：“那是因为我妈妈就从小跳舞，她年轻时跳舞还得过奖呢。”

鲁雅画甜甜穿着藏族服装跳舞的作品被老师送去参赛了，获了个三等奖。鲁雅爸爸把那张画用镜框装裱起来，送给了甜甜。甜甜很感动，决定以后每天多给鲁雅讲两道题。

现在，妈妈每天会先买菜再接甜甜回家，而甜甜会帮妈妈一起做晚饭，顺便讲班上的事儿给妈妈听，妈妈也会挑公司里有趣的事儿说给甜甜听。两个人吃过晚饭，甜甜刷碗，妈妈洗衣服、整理物品。半个小时后，甜甜去房间写作业，妈妈换上裙子去广场跳舞。

甜甜和妈妈约好了，等期末会演时，妈妈要来学校跟她一起完成一个舞蹈。甜甜还打算让老师帮忙录视频，到时候给爸爸看，好让他知道：妈妈还是当年那个让他看一眼就心动的漂亮姑娘；女儿即使胖，跳起舞来也可以光彩照人。

发稿/庄眉舒

插图/蝈菓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