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橦

寒假归家，我将许久不曾清扫过的书柜重新打开，看到层层叠叠的试卷习题积压在一起，翻动间卷起了一阵温暖陈旧的风。我浏览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抚摸其间凹凸不平的墨痕，像是触碰到了一场久别经年的梦境。在书柜的底部，我找到一沓泛黄的便利贴，“生日快乐！！愿你每天都幸福！”“一定要去到想去的地方。”“加油！我在某某大学等你！”这些稚嫩的祝福仿佛穿越时间的巨河，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侧。尘封已久的记忆轰然而出，我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一年半前那个燥热的、喧闹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夏天。

头顶的旧式风扇吱呀作响，为闷热的教室注入了一丝新鲜的空气，然而这短暂的凉风很快便沉没进嘈杂的晚读声中，气氛再次陷入恼人的燥热。我的目光从历史书转移到黑板旁边的倒计时提醒，上面写着“离高考还有一百余天”。鲜红的数字让人心里一惊，我不由地缩回目光，再次看向前方腰杆挺得笔直的女生，内心默默思量这次模考我和她差多少分，都差在哪些科目，排名是进或退。其实有关数字我早已在心里加减过无数遍，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飞速运算着，企图在其中找到新的发现。随后，我又将目光投向她书桌上摊着的崭新的参考资料书，盘算着这本我没有，等会儿一定要去书店买本一模一样的。

高三前期的我总是陷在竞争和比较的漩涡之中，被焦虑、紧张、不安的情绪包裹着，从狭小的窗口向外看，只见晦暗不明的天空。成绩单上的排名于我而言大过一切，进则患得患失，退则忧心忡忡，与我排名接近的同学一律被我划分进了“敌人”的阵营。我的神经总是紧绷着，密切关注他人的一举一动，会因为别人多看了一页参考书而紧张，会因为今晚比别人早睡而焦虑，生怕别人比我多学一分钟。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我像是被圈进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心情越是急切，成绩就越是原地踏步。

于是班主任找到了我。我消极的态度、烦闷的心情、努力得不到回报的困惑和委屈都被她看在眼里。在她和风细雨的点拨之下，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情绪。原来学习从来都不是一场与他人的竞赛，相反，你的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或许我应该放下对胜利的执念和渴求，沉下心来，去感受知识本身的神秘曼妙，去体悟探索本身的无穷乐趣，去享受破解难题带来的成就感和愉悦感，而不是让分数、排名、进退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学习之路从来都不是孤单的。在我陷在焦虑和压力中踽踽独行时，身边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我的假想敌，我自私地藏起一切和学习有关的资料，伪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殊不知，我同时也失去了借鉴别人学习方法和经验的渠道，失去了在相互鼓励中携手同行的机会。对分数的过分执着让我遗忘了：我们本该是“战友”，而非“敌人”。

在意识到这一切后，我开始主动和朋友分享在学习中碰到的新颖题型，借出我觉得好用的复习资料。当遇到难题时，我也会在讨论中积极地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不再害怕分享，因为交流与共享才是资源最大化的有效手段。渐渐地，我们习惯了大家一起钻研题目的多种解法，习惯了在抽查作业之前相互提醒，习惯了在进考场时互道一声“加油”，习惯了在对方成绩不理想时给他加油打气……换一个角度望去，我才发现窗外的天空是如此广阔而明朗。以前我的世界很小、很拥挤，如今走进我的世界的人越来越多，它却变得宽敞明亮。我明白了：学习不是越自私者越有所得，往往是不惮于分享的人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同时，我也不再将目光紧紧锁定在别人的身上，开始减少因比较和竞争而产生的精神内耗，转而专注自己的点滴进步与成长，这样的我逐渐告别了焦虑与压力带给自己的折磨。我不再纠结别人比我多了几分、前进了几名，而是和上一次考试中的自己暗自较劲，看看错过的题是否再错，作文又是否比上次更切题？我不再焦虑于别人的突飞猛进、自己的止步不前，或许只是因为“每个人的花期不同，而他们比我提前盛开”。我也不再会因为别人比我睡得更晚或起床更早而改变自己原有的学习节奏，适合自己的方法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当我不再把分数与排名看作最重要的事情时，我惊喜地发现，成绩竟在一点点回升、上涨，虽然偶有波动，但最终算是突破了原地踏步的瓶颈，曾经那个封闭的、悲观的我正望着更高的山峰，努力破茧而出。更重要的是，我收获的不仅仅有一纸分数，还有与相知相熟的朋友一起并肩作战的珍贵经历。

时光的齿轮咔嗒转动，高耸的树枝上挂上了初夏的蝉鸣，白昼越来越长，而黑夜越来越短。我们在博雅楼的楼顶背书，看漫天晚霞燃至尽头；在动员大会上偷偷聊天，抱怨越来越繁重的课业；在回家的路上郑重地交换彼此的理想大学，并承诺一定要在更高处相见……少年情怀最是难忘，壮志凌云的誓言、深藏于心的愿望、鹏程万里的决心皆如日光般热烈灿烂，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点亮前行的希望。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收获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生日惊喜。视频、礼物、蛋糕，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又热泪盈眶。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同学们就已经唱起了生日祝福歌，烛光摇曳之间，每个人的笑容都美好得不真实，我忍住感动的泪水，郑重其事地许愿，希望大家所想皆成真，所愿皆得偿，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在吹灭蜡烛之后，我收到了一沓厚厚的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全班同学给我送上的生日祝福。我一张一张翻着，几乎舍不得将它们全部看完，不同的笔迹、各异的风格，却蕴含着相似的真情与真心。前面没有流下的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曾以为高三这一年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帮助，可以孤军奋战、一往无前，那一刻我才发现之前的我是多么自私又笨拙，只顧低头赶路，却遗忘了与我一同前行的、我最亲爱的“战友”。

回首过往，可以说高三是最后一段集体奋斗的岁月，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肩负着相似的使命，为着同一个梦想而拼搏奋进。我们会一起为难解的数学题皱眉，为能收看晚间的《新闻周刊》而欣喜，为上涨的分数欢呼雀跃。少年们勇往直前的决心与义无反顾的努力，像是给那段走路也带风的日子罩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滤镜，使它成为人生中最难忘的珍贵回忆。大学以后，我拥有了比高中多很多的自由，同时，却好像也失去了大家一起的那份最简单也最纯粹的开心。

人生沉浮，同窗情谊始最真。高三的路很长、很难，然而可贵的是，总有人陪我们一起等待、一同上岸。最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最娇美的花，最艰苦的付出收获到最耀眼的果实。只愿所有高考生都能珍惜寸光阴，珍视眼前人，六月携手，共盼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