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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在石头上的努图特
——祁连山岩画里的世界

2023-03-06▶胡

飞天 2023年1期
关键词:岩画

▶胡 杨

每一次走进大山,我都有一种直觉,仿佛要与旷日持久的奇迹相遇,因而,总是在期待中度过每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图像是抹不掉的具体符号,留在历史上,见证每一个时代最大多数人心里共同有过的梦想、渴望。

也许那些草,闭口了;那些雪和冰,高高耸立,巍峨、峭拔,但一直沉默着。

这时候,我们与之相遇的石头,开始越来越像我们曾经遇见过的一个人,那样的熟稔,心心相印。如同蒋勋体验过的那样:天荒地老,一个人蹲在旷野里,呆呆看着一块石头,看久了,他觉得那没有生命的石头里好像有一个人,一个他很熟悉的人,一个他念念不忘的人。

事实上,当人类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夕阳中模糊,唯一清晰而坚挺的,就是这些石头了。如果,石头也不能让空旷的山谷留下居留者的深情,那么,谁会与那些流逝的时光有相同的频率?谁会保留尖利的语言,激荡历史的回声?当我们在风中逐字逐行读懂曼妙的月色,从前的牛羊、鹰、马群,甚至欢乐,会不会在一瞬间回到我们身边:是篝火、是舞蹈、是那个不眠的饕餮之夜。

一个人在天荒地老的偏乡僻壤中,宁静像巨大的生铁,敲击着头脑中固有的世界,知道这个世界被敲击得稀巴烂,另一个世界逐渐建立起来,你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一切。静静流淌的泉水,茂密的植物,惊慌失措的兔子……包括内心中无法舍弃的万千惦念。仔细想想,一个人的脱胎换骨,也许就是这样。其实,那些平平淡淡的生活,永远铺陈着,就像神秘的峡谷,偶尔有冲决的气旋,让一部分崖壁发出惊恐的嚎叫……这个神秘的过程,我们能够感触的不仅仅是祖先的眼神,还有他们在阳光和星光下的沉思……

在嘉峪关下的祁连山中,我们真的找见了他们,我们熟悉的人,我们念念不忘的人。

这是一部石头册页,我一直在翻阅它,当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渺小了,成为册页中的一笔一画,或者一个图案。

对于这部册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每个人在解释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角度。有人看到了明晰的线条,有人看到了狂放的色块;有人看到了生活的演变;有人看到了原始的自然;风吹草低见牛羊,人,在牛羊的后面。

这些画面历经风雨,仍然鲜活,它显然超越了无穷无尽的时间和宽阔无垠的空间,让那些植物、动物、人穿云裂帛,走向今天。

我说的是岩画,祁连山岩画。

隐秘的岩壁

在高高的崖壁,人们需仰视而见,在杂草丛生的岩石上,人们需拨草而见;而在汗牛充栋的史册中,星星点点,人们需擦亮眼睛、耗尽油灯才可窥视其蛛丝马迹。早在战国时期,韩非子的著作中就有岩画的记录,五世纪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上记录的岩画有20 余处。

在祁连山,人们已经发现的岩画,主要分布在永昌县、肃南县、嘉峪关市、玉门市、瓜州县、肃北蒙古自治县境内,它们在河西走廊画了一个扁平的圈。这个圈,我们的祖先,用了几十个世纪,才把它画圆。

磨刻、写实……至今,它们仍有勃发的生机,就好像一不留神,它们会从岩壁上走下来,走向那牧场深处。难怪有人说,要想洞悉河西走廊的过往,必须从岩画开始。这条岩画的走廊,在祁连山巨大的山系中,向人们展示了久远的信息:其图案反映有狩猎、放牧、农业等内容;反映宗教信仰、祖先崇拜、祭祀仪式等内容;还有反映日常生活的内容,如有村落、舞蹈等。一幅幅岩画,连接起来就是历史的长河。

无论是过去,还是今天;也无论是今天,还是未来,祁连山都是先祖们的生存故乡和精神家园。虽然许多民族都陆续走出了祁连山,走向了遥远的草原和绿洲,但与民族的繁衍与迁徙相比,信仰与精神显然更持久!

可以说,祁连山岩画,是绘就在崖壁上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是祁连山历史文化的源头活水。从这里,我们可以走进如火如荼的先民们的日常生活中。

嘉峪关下

嘉峪关巍峨肃穆,其身边的黑山寂寂无名,但还是要说说它。没有它,就没有嘉峪关。嘉峪关的文化,正本清源,就只能是它,这清澈的活水,滋养的不仅是文气,还有精神和力量。

在一万多年前,黑山地区山深林密,平原地带沼泽、湖泊星罗棋布,水草茂盛,气候虽凉冷,但却湿润,是飞禽走兽的乐园。崇山峻岭中,食肉类的虎狼,成群出没;食草类的马、牛、羊、鹿、驼在山地和平原奔驰;鱼、龟在水中嬉戏。

黑山古称“洞庭山”,“洞庭”这个词,让人能想到洞庭湖,洞庭湖现在是个什么样,我们都知道,烟波浩渺,荷叶连连,柳丝如发,鱼米飘香。远古的时候,人们看见黑山,走进黑山,让它拥有一个“洞庭”的名字,可见,黑山是多么的富庶,多么景色宜人。

今天的黑山,荒山秃岭,虎豹绝迹,沼泽、湖泊大都干涸,残存的水域虽还有鱼,而龟鳖的踪影却无从寻觅。就连野生的鹿、驼、马、牛也不知去向何方。其实,它们在崖壁上安静地生活,没有人去打扰它们。

当我们走进沟壑纵横、流水潺潺的石关峡峡谷、交河沟沟口、红柳沟、四道股形沟、磨子沟、蕉蒿沟……我们就不难理解祖先们的选择:这是一个可牧可宅之地,有泉水,有牧草,牛羊就不必说了。

远古的人们,生活在六处沟底两侧陡峭山崖上。风霜雪雨,都没有能够抹掉他们的踪迹。

或敲凿、或磨刻、或线刻,低者半米,最高者5 米以上,画面大小不一,高度在0.2—2.4 米之间,宽度在0.3—3 米之间。宏大的史诗,就这样悄悄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

历史到底有怎样的秘密,崖壁上的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只不过,他们早已保持缄默。

他们的缄默,是他们的高度。

海拔1695 米的崖壁两侧,从战国至明末,都有先祖们的勒石记述:狩猎、放牧、动物、人物、生殖崇拜、舞蹈、操练……虎、狼、豹、野牛、犀牛、牦牛、岩羊、山羊、赤鹿、鹰、蟒蛇、马鹿、梅花鹿、豺、狗、狐狸、猞猁、大雁、骆驼、藏羚、雉鸡……佛塔、古藏文题记、明代题记……100 多幅岩画,把峡谷里的世界,一一做了粗线条的描述。其实,它背后的往事,浩渺如海,但走进这些岩画,距离他们就很近了,那个浩渺大海般的世界,就会渐次呈现在我们面前。

一人骑马,一只大雁,一副帐篷支架,马是人类最高贵的征服,当马成为人类最亲密的伙伴,行走天涯,都有它的身影。这不,马上的行者,在大雁的指引下,开始了漫长的旅行,好在帐篷可以随处支起,这一路走来,免去了不少风餐露宿之苦。

一座三层佛塔、一座佛殿,殿内中间有一佛像,左面有一坐禅弟子,右为一菩萨像;一人骑马和一只狗;两只山羊……这已经是晚期的岩画作品了。在这条峡谷,信仰已如星光,丝丝缕缕地降临,人们生产、生活,人们仰望星空,低头思考,宗教让他们把触角延伸到了遥远的世界和未来。

从狩猎走向驯养,从驯养走向畜牧,人们欢欣鼓舞,用舞蹈表达内心的喜悦。单人舞、双人舞、四人舞和多人舞,舞者多头插羽毛状饰物,双手叉腰或单手叉腰,翩翩起舞,舞姿各具特色。

在一面岩壁上,一幅舞蹈图,共有舞者30 余人,舞者队列整齐、头插羽饰,有的双手叉腰,有的两手高举,有的单手叉腰,另一手高扬,双脚分开各具形态,围绕着一立状物体,有一狗立于周围,像是在欢庆捕获猎物或是祈祷神灵,场面宏大,震撼人心。黑山岩画中的舞蹈图是最具代表性的,岩画画面之大,形式之多,舞姿之优美,场面之精彩,在全国其他地区岩画中实属罕见。

围猎的场景也是惊心动魄:《狩猎图》中,八个猎人围猎四只野牛和一只梅花鹿。尽管一名猎人被冲过来的野牛攻击,被野牛犄角挑在空中,而其他猎手仍毫不畏惧,决不退缩,继续勇敢地弯弓搭箭射击野牛。这种为获取食物的战斗场面,让人想到了先民顽强的狩猎意识,天苍苍野茫茫之下,时时掩覆着危难与牺牲!由此可见,从饥寒走向温饱,是一条多么漫长的道路啊!

还有一幅图,在几只野牛和长角鹿的周围有许多徒步猎手,手持弓箭朝着野牛射击;外围有二人骑马引弓,准备追击,右侧还有人在观看或呐喊助威;而野牛则扬尾抵角,表现出既欲逃窜又要与人搏斗之势。正因狩猎之有危险而艰难,故凡狩猎有大的收获,古代先民们便许多人成群结队,手拉着手或臂连着臂,以脚踏地,边歌边舞表示庆贺。

嘉峪关下,传奇一直在延续,黑山岩画不是开端,也不是结尾,从壮丽的天下第一雄关放眼望去,雪山巍峨,长城逶迤,当我们逐渐向南,听见讨赖河的涛声,我们知道了,滋养历史的,是奋斗和创造的甘露!

七个驴

我一直把岩画作为人类激活历史文化记忆的一种努力。与那些名山大川之上的碑刻不同,岩画是谦卑的,但又是高贵的,它是写在大地上的历史。

有人说,岩画戳准了文化经络上的关键穴位,直指内心。它所传递的信息,是流淌在血脉里的,看见它,就仿佛似曾相识;看见它,就有一种冲动。毕竟,人类从远古走来,从前那些歪歪斜斜的脚印虽然模糊不清,但重新回到出发地,一切又都清晰如初了。

岩画并非是随心所欲的产物,在其生命的起点上,它就被深深地打上了人类出生地之自然的和文化的胎记,体现了自然与人文的交融。

七个驴,或许就是人类童年故事的验证。

回到祁连山,七个驴越来越近。

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一眼看见了七头野驴,突然间的一声:七个驴!就把一片草原命名了。事情远远不止于此,在嶙峋的乱石和崖壁上,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6 组、35 幅,140 平方米大小的空间,那些野驴、野牛、骆驼们吃草、散步、繁衍、生息……

这其中,还有狩猎、放牧的生产生活场景。

这里,冰川、雪山、河流、湿地、草原、峡谷……地形地貌,多彩多姿;这里,是河西走廊重要的生态屏障;这里,是河西走廊西部水源的主要涵养区,疏勒河、党河、石油河、榆林河四条内陆河流从这里奔腾而下,年径流量达14.25 亿立方米,滋润了广阔的土地;这里,湿地如画,雪山似镜。

身在其中,向南眺望,连绵的祁连雪山隐隐约约,依稀可辨,在阳光照射下银光闪闪,有的好似身着白纱的少女,有的像头戴银冠的武士,各有风韵;向东俯视,党河(党金果勒河)浩浩汤汤,滚滚向北。远山、蓝天、白云倒影其中,美不胜收。

这里是肃北!

仙境与浪漫共同营造了一个童话世界,这个世界,无疑被时间所传承,被石头所记录。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没有人烟、没有水、没有草,只有光秃秃的山脊和戈壁沙丘。那时,在遥远的雪山之乡有一位蒙古族英雄为保全自己部落的草原,与其他部族的人进行争夺,结果未能获胜,反而部落中健壮的男人被战死,女人们全被抢走,草场和牲畜被占领了。这位英雄领着老人和孩子们翻山越岭寻找生存的地方,可是所到之处没有水、没有植物,走了三天三夜,老人累了、孩子哭了,骏马渴了,人们开始失望了。面对这样的悲痛局面,英雄果断地说:“大家不要灰心,只要等着我,你们就能找到生存的地方。”便跨上骏马独自一人经过茫茫戈壁走向那山的方向……他在这座山里整整走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水。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在一个山谷中发现了一块湿地。骏马用四蹄、英雄用双手开始采挖湿地,挖了半夜,马蹄被磨破了,他的十指被磨断了,挖出来的湿土堆成了山,还是没有找到水源。他没有退缩,英雄从马鞍上解开一对银镫,镫绳拴在腰带上,踩着银镫又用双脚挖,骏马干脆用下颚去挖。当第二天的太阳出山时,英雄的脚下喷涌出圣洁的雪水。这水涨满了整个山谷,变成了一面湖,湖水又顺着马蹄踪印,流向戈壁沙丘,流到了老人和孩子们等待的地方。人们终于有了水,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可是那位英雄和他同甘共苦的骏马,再也没有能力去迎接部族大众,在湖边踩着银镫,遥望远方,等待他们的到来。第二年,冰雪化了、戈壁绿了,人们来到湖边时,英雄和骏马已经像雕塑一样安详地走了。人们把湖边的湿土一把一把盖在他们身上,很快在湖边出现了一座小山,上面开满了野花。从此,这个用英雄和骏马的生命换来挽救了部族大众生命的湖水有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和动听的名字——德若淖尔,马镫湖。湖水滋润了群山戈壁,使荒无人烟的地方变成了繁衍生息的草原,使漂泊迁徒的孩子扶上了肥膘的骏马。千百年来这湖水像一面镜子映照远古人类的幸福生活。

七个驴,仅仅记录了漫长时光中的一瞬间!

这里,曾经是西戎、羌族、月氏、乌孙、匈奴、吐蕃、党项、回纥、蒙古等古代少数民族驻牧游猎之地。截至目前,这里发现的岩画有20 多处,其中国家级一处(大黑沟岩画),省级三处(灰湾子岩画、七个驴岩画、阿尔格力太岩画),市级两处(柳沟岩画、老道呼都格岩画),画面总数约在5000 幅以上,其中清晰可见的岩画有近3000 多幅。从内容题材来看,动物画面尤为出色,如鹿、野牛、野猪、北山羊、青羊、盘羊、象、马、虎、羚羊、骆驼、野驴、犬、狐理、鹰、蛇、鸟等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人物舞蹈、神灵图像、骑士、战车等,也十分独特。

必须要看看大黑沟。有人说大黑沟是一头熊瞎子,静静地安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然咆哮,突然挺起身子,露出血盆大口!因而,走进大黑沟,寂寞和恐惧弥散着,走进岩画,内心才开始安宁起来。

蔓延3.5 公里的陡崖上,岩画分布凌乱,高低不一,最高处距地面20 多米,最低处只有二三十厘米。清晰可见的画面共有55 组340 多幅。其内容主要有梅花鹿、大角羊、野牛、野骆驼、大象、虎、青羊、盘羊等动物画面和狩猎、放牧、射箭、练武、骑马作战等生产生活场景。在岩画的旁刻有隋唐“开皇”年号和一些人名题记,似为游人所刻。从岩画痕迹看,岩画造型技法基本上是凿刻和磨刻,线刻为晚期。大黑沟岩画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经济生活、宗教信仰、意识形态、审美观念等方面的场景。是目前肃北草原上规模最大、内容最为丰富的岩画宝库之一。

马鬃山镇的布都胡鲁斯台岩画那冲击力极强的孤独的北山羊,老道呼都格岩画中那迁徙的成群的岩羊、骆驼,格格乌苏岩画位中的牛和大角鹿,霍勒扎德盖岩画中的花草树木,仓库沟岩画中的野驴,山德尔岩画中的生殖崇拜,盐池湾的阿尔格力台岩画中的骑马者和舞者,石包城附近的大井泉岩画中的蛇,灰湾子岩画中的犬……在祁连山,在肃北,岩画,让人们步入画境!

定格在石头上的努图特

一场薄雪覆盖了祁连山深处的一面草坡,远山依次而上的松林依然是郁郁葱葱,草坡下的河流蓝盈盈的,像一条拂动于风中的丝绸带子。

这里是祁连山裕固人的一个牧场,名字叫杨哥。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意想为“扬歌”,觉得那是一个牧歌飘扬的地方。

一路颠簸着走过去,料峭的山势,像是一群骑士的雕塑,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座山的宏厚历史。

走出祁连山的匈奴,很快就消失在苍茫大地上了。而裕固人的到来,就像是黑暗中摸索的一群人,见到了光明。他们口传心授的民族史诗《西至哈至》记录了一个民族全部的迁徙史,西至哈至为历史地名,是他们的出发地,是他们埋下胎衣的地方。从西至哈至走进祁连山,他们找到了永远的努图特。努图特意为故乡,是裕固人梦中的家乡,而杨哥仅仅是他们散布于祁连山中的一个驻牧点。在杨哥,一个民族内心的安宁与周边山川地理的融合,是那样的天衣无缝。

走进肃南,在祁连山草原,对于岩画辨识,我们逐渐有了刻骨铭心的深入。在广大的祁连山,岩画总是围绕着人与动物的生命关系展开,这些人,这些动物,草原上的马牛羊,石头上的马牛羊,一时间,时空流转,如诗如画的草原,又成为时光隧道,把历史、现实融为一炉。

肃南的岩画分布在祁连山北麓的山地草原上,北方游牧民族的远祖从“狩猎社会”到“畜牧社会”到“游牧社会”,一个个大时代,在这片土地上涌现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面,这些变革中激起的人类灵感的浪花,今天,我们已无从知晓其中的细枝末节,但目睹这些千姿百态的岩画,我们就仿佛走进了那个时代,感受到那个时代的力量和智慧。

截至目前,已经调查到的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境内岩画遗存点共145 处,单个和组合图像上万个。

去花疙瘩山,这里如此宁静,又如此喧嚣。这里有数不清的野花,野冬青、野茶花,还有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花,它们像一群小鸟,挤在一起,一堆一堆,一疙瘩一疙瘩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微型的花房。一眼望出去,它的广阔,又是那样形骸放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自由是一道闪电的精灵,绿野仙踪,似乎都有迹可循。山上山下,地理的层次与生物的堆垒相映成趣,像是精心创作的艺术品,而且是有生命的艺术品。

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一个野生动物的世界,它们隐匿了数千年,仍然生机勃勃、兴致盎然!

看!这一群动物:画面高1.98 米,宽2.21米。有鹿、岩羊、野马、袋鼠等。袋鼠形象十分逼真。袋鼠是食草动物,后腿长而强健,以跳代步,尾粗且长,前肢短小,它蓄力跳跃的动作,让人想到,一旦跳起,必将无影无踪。的确,在整个肃南草原,再也没有了袋鼠的身影。

还有一幅,画面高0.74 米,宽0.58 米。按动物轮廓凿刻而成。画面上方为体型高大的野牛,呈两腿足站立状。下方是猛兽,从其神态看很像鬣狗,身有竖刻斑纹,后腿也有斑纹出现。

骆驼是最显眼的,尤其这幅《牵驼图》:画面高0.78 米,宽0.87 米,实底凿刻而成。从凿刻痕迹看应该是青铜或铁器工具所刻制。画面中两峰骆驼的躯干、腿足、颈首均用线条凿刻而出,线条的流畅柔和完美地表现了骆驼的形体之美,传递给我们气韵生动、写形传神的感受。最前方的骆驼脖颈下站立有伸开双臂的人物形象,应是在牵引骆驼。下方凿刻有两只羊的形象,一大一小,在生硬的岩石平面上巧妙地表现了远近的透视感。

这是一幅很奇特的画面,骆驼与伪装的人形,这幅岩画凿刻在花疙瘩山北坡处黝黑的岩面上,实底凿刻而成。岩面好像是事先从一部深凿面形成较平的作画面,岩画高0.57 米,宽0.62 米,面东南向。画面中的骆驼表现出四足,长尾和丰制的驼峰,后两腿成“A”形,前腿抬起呈行进状。骆驼头部下有一人形,有蓬发样头饰和尾饰。

伪装,让动物失去警惕,然后捕猎,这是远古先祖的智慧,在石头上,他们记下了这得意的一笔:猎人伪装成虎、成鹿、成豹、成马、成鸟。这个人形头饰成蓬发状,尾饰直而短,脸部成鸟喙状,在当时的条件下,可谓惟妙惟肖。

花疙瘩山南梁顶,用细小的凿点形成的高0.94 米,宽1.23 米的狩猎图中,鹿群开始逃窜,最为健壮的雄鹿反向面对猎人,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掩护自己的兄弟姐妹撤退。动物家庭中的爱恨情仇,在人的视野里,其实是一部教科书。在无垠的草原、幽深的峡谷、山峦,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动物,是一条紧密的生存链。关于动物,很多民族都有不能逾越的禁忌。不射杀怀孕的母兽;生活在祁连山中的裕固族,禁吃大雁、鱼;忌食尖嘴圆蹄的动物,如马、驴、骡、狗和鸡等。在他们看来,动物供人类饱食,是上苍的赐予,这些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要善待它们。如同忠诚的狗,一辈子跟随主人,风里来雨里去,甚至出生入死,狗死去了,主人不仅十分悲伤,而且还会埋葬它,以寄托深切的思念。

千百年来,欧亚大陆腹地的戈壁、沙漠、草原,善远行耐粗饲的骆驼,一直是人们长途跋涉于沙漠时的忠诚伴侣。绵延万里的古丝绸之路,也曾经由骆驼来沟通。走进西部,在大漠戈壁,在最荒芜的角落,都会有骆驼的身影。遥远的年代,骆驼背负着沉重的物质财富,穿梭于各个不同的地理圈,通过物质的交流,增进了文化的认同。在长达千里万里的征途上,骆驼是有功之臣。因而,骆驼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是一种良知和地域文化符号。

除了这些石头上刻写的骆驼的历史,它的胸章,还被当代文化所认领。

在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发掘出的数十座汉、魏晋、唐等朝代的墓葬中,有很多骆驼的形象。敦煌墓葬中的《牵驼图》,一度成为丝绸之路文化交流的代言。

关于骆驼,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应该铭记,虽然,今天它只作为旅游景点上的“景”,荒野中的“牧”,餐桌上的“食”……肃南岩画中的骆驼一直沉默在花疙瘩山北坡的崖面上,这块崖面高0.65 米,宽1.07 米,画面实底凿刻而成,面南向,呈四腿足行走状。看来,祁连山中的骆驼,也一直走在路上。

当我们的目光再次回到花疙瘩山上的时候,那些骆驼,早被赋予了顽强的生命,生活在我们的心灵中了。

老虎一直是中国文化中的瑞禽,猛虎下山是力量和勇气的象征。花疙瘩山的斑纹猛虎高0.78 米,宽0.81米,面东南向。一只拖卷着长尾,另一只拖拉着更加夸张的长尾巴。

交配行为在古代是极其神秘而又尊崇的事,动物的交配行为直观而又神秘,其结果是换来动物的繁殖壮大。双鹿欲交配图凿刻在花疙瘩山北梁面南的一处崖壁之上,画面高2.12 米,宽1.72 米。画面中出现的双鹿一雌一雄,凿刻线内密集有不规则麻点状小坑,图像较鲜明。雄鹿在后高抬着头部,雄性十足,雌鹿在前伸展着躯体,表现出雌鹿母性的躯体。

一匹狼在追北山羊,在高1.14 米,宽0.83 米的岩石上,这样的情景惊心动魄。一只狼正在追逐一群北山羊,北山羊群受到惊吓四处逃窜。这个场面,用淋漓的鲜血,诠释着优胜劣汰的草原生存法则。

这是哪儿的骑士?威武而勇猛。骑马的武士手持兵器呈战斗状,兵器前段可见齿状样式,或许是扎在某种兵器上端的徽旗……一场激烈战事的开端,一切都静悄悄的,狰狞的峭岩屏住呼吸,鸟儿们躲在深草之中,似乎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场战斗就发生在黑石头沟陡峭的岩壁山。画面高0.87 米,宽0.46 米,实底凿刻而成。画面上方的两个骑马的人形,相对呈交战姿态,可见手中的兵器已相互触及。画面下方值得注意的是它与上方处在同方向战斗的骑者手中的兵器非常相似,这就说明这两个人代表了同一方,有着相同的社会集团利益。在其最下方,可见一骑者手持大弓,毫不畏惧地向对方纵马疾驰而来。

这应该是一次部落或氏族之间的征战,是当时猎牧社会地位的争夺抑或是扩展地域的一次激烈的战斗,民族之间的争斗史被勒石铭记。

这是一匹马。它备着马鞍,随时准备出发。画面高0.54 米,宽0.63 米,实底凿刻而成,显土黄色。

我们应该为马树立一座不朽的雕像。在河西走廊,有马的丰碑!1969 年,甘肃省武威雷台墓出土了一件青铜器,考古确定为东汉时期镇守张掖的军事长官张某及其妻合葬墓,这件青铜器是惟妙惟肖的“马踏飞燕”的形象,又名“马超龙雀”“铜奔马”,奔马身高34.5 厘米,身长45 厘米,宽13 厘米。

事实上,马踏飞燕是所有马的集合,是智慧者和勇武者的化身,是裹尸者永不消散的精魂,是一万年的草原之灵,是理想之花中最绚丽的枝叶和花瓣。翅膀一样轻盈,是它的速度;凌空奔驰的冲击,是它的力量。有了这样的形象,人们就充满了信心,无垠的沙漠和戈壁,亦是通途。

马的蹄音,迸发一切音响并引来新的和谐。在人们的眼里,一匹矫健的骏马从来不属于大地,而是天空的一部分,就像飘浮的云彩和流动的阳光。神采奕奕的马,一步步,把人送到与神靠近的高度。这,可能就是对马踏飞燕的最好解释。

岩画上的马,仅仅是河西大地上的一部分,在我看来,那些传奇的马,奔腾的马,加起来,就是这匹马踏飞燕的马。

追溯历史,因为马,因为马飘逸俊秀的神韵,因为马闪电般的速度,历史在一次次改变。一生酷爱良驹的汉武帝,目光长久地注视中国西部的那片广阔的草原,在他的想象中,那里的每一棵草,都孕育着一匹身手非凡的马。他要得到这片草原,他要在这块土地上纵马追鹰,他还要让他成群的子民们在马背上排列整齐,一起冲向那辽阔的地平线。于是,他倾全国之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荡平了匈奴,臣服了西域诸国。

在河西走廊,许多文物古迹中,都有马的形象。酒泉丁家闸十六国墓顶壁画天马、敦煌佛爷庙魏晋墓画像砖翼马、敦煌三危山老君堂唐天马砖以及瓜州榆林窟西夏第3窟窟顶壁画翼马,榆林窟第10 窟的翼马,更是把马的形象推到了极致。可以看出,长了翅膀的马,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才能有此创造力。那匹马双翼舒展,似有腾云驾雾之势,又有傲视苍穹之高贵。在敦煌博物馆,敦煌唐砖天马别有情趣,它把马的飞奔,把马的灵巧,用活泼的绶带表现了出来,以天马舒展的四足渲染了腾飞之姿。

从岩画开始,河西走廊的马,一直奔驰在历史的舞台上!

象征性岩画属于原始时代的巫术文化的产物,都出自新石器时代。它的创造根源是先民原始象征思维,这种思维的象征方式分为具象性、抽象性两种象征方式。象征性岩画看起来稚拙、粗野,形象怪诞,然而它在象征性思维的表现中充满了神奇的智慧,有着诱人的艺术魅力。

木头沟东岔顶处面南有一幅巫术狩猎的图案,高0.87 米,宽0.72 米,按形体轮廓凿刻而成。画面中可见两头野牛,一头面向左,一头面向右。在两牛之间有一弓箭形象,不见持弓猎人,弓箭下端好似放在动物上,瞄向前方野牛。

先民们在广阔的草原上狩猎,生活的艰辛、动物的凶猛可想而知,每一次狩猎他们都能期望平安归来,也期盼着每一次狩猎都有满意的收获。

神秘的草原,只有巫术能够让先民们信心满满。他们先在岩画上凿刻一个动物,并把箭射入这个动物的躯体,或在这个动物身上画一个箭头,这是志在必得的勇气,有了这种勇气,人在精神上就获得了神的力量。

羊圈湾顶西南段一处岩崖之上有栩栩如生的虎,这只斑纹猛虎漫步向北,值得注意的是虎尾向背弯曲,形成类似图形或印记式样的图案,虎下方绘刻有难以定论的图像,初步断定为左右双臂平伸,左手持弓右手持另一猎具的猎人,但是狩猎武器没有面对斑纹猛虎,而是向两侧平伸向虎呈驱赶或膜拜状,把虎的形态凿刻得漫不经心、悠然自得。

羊圈湾东段山脊处面南向的岩壁上有一幅神格形象,高0.68 米,宽0.53 米,均用麻点状凿点勾勒而成。上方是犄角形,左前端有开叉。三角形连着中间部位的三角状,内有一凿点,三角形下段仿佛延露出腿足形象。从整个图像来看,它不是某种动物的变形样式,也不是印记或符号。可见其构图严谨,且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规律可循,不是随意所刻,因此它有极其神秘的原始宗教色彩。

专家和学者们认为,这是一幅神格面具。神格是神灵居住和接受膜拜祈祷的地方,上端的犄角是沟通天地的通道,三角状便是神格面具,腿足状是代表了隐身在面具背后神灵的所在。人们从这简单的画面中,获得了神的护佑!

就是这样,文化的命脉像一支千古不断的源流,从精神的土壤滋养出来,穿越一切障碍,融会贯通,曲折蜿蜒,时隐时现地奔腾前进,它由细流而小川,由小川而江河,终于汇聚为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榆树河谷顶处面南的岩面上,用不规则麻点凿坑形成的交媾画面,高0.78 米,宽0.59 米,画面中男子一手环臂插腰,另一手前举,双腿叉开,生殖器勃起呈站立状。面前平躺双腿叉开的应是一位女子,女子只呈现出双腿和腹部,可见有黄白色地衣覆盖在其前半身处,岩面正好沿着裂缝脱落掉了一块。

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初始的人类,其顽强的繁衍比遍地的灾难更勇武。在这里,交媾是神圣的。交媾,是文明的种子。

摆浪河东岸通向青白子草场的牧道边,在一个突兀高耸的大石上采用麻点状凿点实底凿刻而成的画面:左面有一野牛形,其形象凶猛高大;右边是一个抽象的符号;有学者认为这是草原畜牧者的徽记符号,在其上方可见骑者形象,面向前方的野牛呈追逐状。

白石头脑西段山梁处岩面上,有一幅高0.64 米,宽0.59 米的螺云纹,苏北海在其著作《新疆岩画》中解读为男根纹样的变形,认为是对男根睾丸的多种纹样变形。台湾高雄万山岩雕中也出现了许多男根变形图案,其中也有一个与之相似的男根纹样。

鹿场金畅河中段的河床上,有一幅吉祥盘肠岩画作品,在盘肠纹艺术中,有圆、方、三角或组合形等。其结构主要有两个特点:一是对称式,二是连续式。这两个特点贯穿在盘肠纹相关的纹样之上。对称式是盘肠纹常用的一种形式,视觉形象的各组成部分是对称安排的,所有部分可以沿轴线划分为完全相等的两部分。在这幅岩画的主题图样上用把测尺可准确地分开左右对称的纹样,这无疑是对称式盘肠纹样。

金畅河中段河道边,有一幅画面出现了众多车轮形象,表现了车轮的辐条(辐条数不等),有无辐和有辐两种,有的还凿有轴和轴心,有的凿刻有单辕或双辕,还有类似弓形器样式的小辕,就是驾车时搁在套车动物脖颈上的曲木。画面高0.73 米,宽0.92 米。磨刻而成,面东南向。画面中还有三个藏文题刻、符号、动物形等。

画面中的这些车辆,似乎每时每刻都会从岩面上走下来,从历史深处走来,融入今天火热的草原生活!

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在远古的草原上,更是如此。你看,这幅《虎噬野牛图》,多么残忍,多么惊心动魄。岩画处于松木沟南梁顶处面向东南的岩石上,高0.54 米,宽0.62 米。一虎形拖着长尾,身绘四道坚刻斑纹,虎头岩部之下是一头实底凿刻的牛形,有尾有角,可见猛虎捕获野牛正在撕扯吞噬的场景,在其左右下方可见受到惊吓的牛形竖起尾巴逃窜的情形。

雷山下的与狼搏击图,岩面不大,是块孤立的长方形岩石,高0.39 米,宽0.57 米。画面中,一人形一手踩住狼形的耳朵,另一手呈环臂挥拳状。狼的形象很写实,竖起的大耳、尖嘴、直板的躯体,耷拉的长尾。猎人与狼搏击,采用的正是游牧人赤手对付家犬的搏击方式,只有踩住袭击人类的狼或犬的耳朵,才能牢牢控制住其头部,避免被咬伤。这是牧人口口相传的经验,即使生疏,抬头看看岩石上的画面,也会一目了然。

盘达坂西段山顶处面南的岩石上,有一幅梯形图案,高0.67 米,宽0.49 米,按形体轮廓凿刻而成。画面中可见梯形图案,梯形上下端呈开口状。在很多民族的古老传说中,人类通往上天的秘密通道,都有一把神秘的梯子,所谓“天梯”,那么,这里的梯子,象征着什么呢?

盘达坂西段崖顶,有一幅画面高0.43米,宽0.52 米,面东南向。画面左方有一“W”形符号,最上方可见一“领结”式符号与中间部位图案连接成图。这个图案由三部分构成:上半部分是一个类似“领结”式图像,这个图像连接至六个不规则圆圈相互套索而成的图像上,看似像盛开的花瓣。下半部分从这个“花瓣”下方延伸出六条凿刻线段,左右边线段向外对称弯曲。

专家认为整个图像有严谨的结构,有其自身固有的模式,不是作者随意构图凿刻的作品。除单个岩画外,复合式岩画画面之间有内在的联系,这个图案与同一岩面出现的两个符号有内在的联系,是在寓意或记录某种象征或事件。这些“花瓣”之下的凿刻线段很像腿足,尤其是左右两边的线段像是支撑这个“花瓣”图像的脚架。中间的圆形显然是这个图像的顶部,其余圆形围绕着这个圆形环绕,它是立体的平面展示,这些“腿足”状的竖刻线段应该是连接在不同的圆形底部。它应该是一个直立于地面的物体,或许就是猎牧民居住的一种房屋。

这是一只飞鸟,天高任鸟飞,美和自由,都在其中了。隆畅河下游河道西侧,高0.42米,宽0.57 米。实底凿刻而成,面南向。画面中清晰可见一飞鸟形象。飞鸟双翅展开,颈项细长,风屏细密宽展,尖喙向右状,很像孔雀或是传说中的凤凰。

鹿是草原的吉祥物,祁连山,是鹿的天堂。石炭沟中梁陡峭的岩崖之上有一幅花纹样式十分独特的母子鹿,画面高0.95 米,宽0.42 米。阴刻线条凿刻成画,面东南向。画面中的鹿华丽无比,躯体有斑纹、椭圆纹花样,嘴脸呈鸟喙状,犄角后展,鹿角支叉全向上方分支开来,呈连环样式,犄角后端见一椭圆纹,部分被黄色地衣所覆盖。见双腿足,蹄脚呈三趾状,在其腹下见小鹿反向站立,仿佛正在吮吸母乳。其乳头明显与小鹿头部完全吻合。

宗教静修,讲究超凡入圣。黑崖子沟,就是这样的超凡入圣之地。

这里的石刻十相自在图,是藏传佛教时轮宗的一种极具神秘力量的图符。在藏传佛教里,十相自在图是一种极具神秘力量的一种图符,它是由七个梵文字母加上三个附加符号(共十相)组成的一个代表时轮教理的图案。其中四个字符分别代表风、火、水、土,三个字符分别代表欲界、色界、无色界,新月符号代表生命,日符代表辅助生命的体温热气,那答符号代表虚空界。这是一个象征宇宙和生命合一的时轮图,有着甚深的教理。

专家认为,在榆木山脚下的景窑河畔,清朝顺治年间(1644-1661年)建有裕固族地区最早的藏传佛教寺院——景耀寺,又称“金窑寺”或“经窑寺”。这块石刻很有可能出自景窑寺僧众之手。

欧亚草原,负载一个悠久、沉重而又丰富多彩的牧业文明,美的形式与造型的阐释,更要越过每一个点、线、面而进入它的内蕴界域,表层的图像与深层的民族心理与文化,这一切,只有实地去面对每一块石头,用手触摸每一幅岩画。早期采集、狩猎和森林和草原,大多是游牧文明诞生的地方史前人类漫长的形成与发展,多种因素制约着人们的生存选择。憨态可掬的虎型岩画、姿态飘逸的鹿型图案、形象逼真的狩猎岩画……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向世人透露着“游牧民族”的神秘信息。

永昌岩画就是向我们透露了祁连山中,无数游牧者的生存咏叹曲。永昌岩画多分布在人迹罕至的祁连深山幽谷中,当人们走近悬崖,看到绝壁上千奇百态的岩画时,仿佛走进了充满神秘色彩的原始雕刻的艺术殿堂。梅花鹿、大角羊、北山羊在丛林中觅食,虎在草丛中耐心等待;狩猎者围斗体形硕大的野牛;猛兽尾随野驴、野骆驼,窥伺时机准备猎取食物……永昌岩画还表现了人类的生产生活场景,包括狩猎、放牧、舞蹈等,反映了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和生活感受。这些岩画线条凝练,形态生动,造型简洁,手法上具有写实兼写意的特点,极具概括意味。

永昌岩画,以牛娃山岩画、北山岩画、青石头沟岩画、大泉岩画和红羊圈岩画为代表,是当时永昌草原植被丰饶、气候温润场景的写照,更是早期永昌先民生活、艺术、宗教、信仰精神之迹的诠释,以其奇谲魅力,在西北岩画长廊中占有独特地位。

牛娃山岩画位于永昌县新城子镇牛娃山,分布面积约二平方千米,共有岩画200余幅。是新石器时代晚期游牧民族在青灰色页岩上以扎制密点、阴刻等手法记录的生活场景。岩画分布范围广,画面集中,内容以野羊、鹿、牦牛等动物图案为主,亦有少量狩猎和畜牧场面,图案形象生动、古朴自然。

北山岩画位于永昌县焦家庄乡北山山麓,属战国至汉代岩画。在距地面高9 米、长10 米的山崖上,密密麻麻地刻画有众多动物图案,造型准确,形象生动。反映了永昌先民狩猎、放牧场景。

青石头沟岩画位于永昌县焦家庄乡青石头沟内。分布比较分散,面积约40 平方米,共有10 余幅,多为动物、狩猎、游牧等场景。凿刻或磨刻的图像粗狂简洁,浑然多变,构图精巧,内容丰富,造型逼真,形象生动,是古代西北游牧民族生活的真实写照。是2009 年永昌县第三次文物普查发现的。

大泉岩画位于永昌县红山窑乡毛卜喇村东侧。新石器时代阴刻岩画,面积3000 平方米。图案内容多以动物为主,有人物、器具、骑射场景、象形文字等50 多个,象形文字内容似为“日”“月”“羊”。

岩画像远古的月亮一样,光明如波,依然照亮今人。岩石是人类的第一张“画布”,岩画是远古历史的一面镜子。中国岩画的符号图式,在原始时代并不是轻率、简单的线条刻画活动,这些符号或是原始记事,或是配合说明某种事件,或是衬托某种图形,或是隐喻着当时的某种观念等等。

卡西尔说,人是创造符号的动物,符号是人类在生存发展中的文化,人类的秩序要借助于符号来建构。原始岩画最纯粹地保留了这种符号并且成了我们对古代祖先推测的确证。而从艺术角度来看,我觉得真正的美是不需要夸张的,就像赵孟頫说的“尽其妙也。”

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处于柴达木盆地荒漠与河西走廊荒漠包围之中,地形呈狭长状,以当金山口为界,西部有阿尔金山脉横贯,东部有祁连山地的党河南山、赛什腾山、吐尔根达坂山等山脉,均呈西北——东南走向分布。自古是游牧者的天堂,这里的青崖子沟,在长约100 米、宽约20 米的山沟中,发现了三处岩画,现存各种图案300 余幅。岩画主要以凿刻技法制作而成,内容包括人物和动物两类。

记忆在线条中,在每一座岩壁上,在每一幅图案中,我们的寻找,沿着祁连山的无数沟壑,沿着悠远的牧歌,跟随游荡的白云,但这仅仅是沧海一粟,未来的发现,肯定会更多,更有价值,更为丰富。

通过岩画,我们发现人类文化的起源,也发现了艺术的起源。“重新发现艺术的起源就是重新去发现我们的思维、想象,以及创造神话、感觉和试验的方式所赖以建立的那些目的和基本情感。”

尾 声

记得最初自己走进嘉峪关黑山,探访黑山岩画时,我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写下了这些文字。

文明之所以称之为文明,是因为坚韧不拔的创造,是因为生生不息的传承。黑山,就是文明发酵的酵母,就是文化酿造的器具。发人深省,芬芳醉人。

当我一次次深入祁连山,一次次被大自然所洗礼,一次次沉浸于岩画的世界,我就愈加珍重脚下的土地,愈加敬重那些久远的往事,只有他们,才能引导我们走出狭窄的故土,走向辽阔的世界!

从地理上自成一体的区域,并没有封闭的腐朽与落后,相反,是一种极为开阔的胸怀,一种放达的气度,鉴别目光,如此地犀利。

这就是河西走廊。

一个东西长约一千公里,南北宽约一二百公里的狭长地带。源源不断的中原文化,使它用铁器铲除了荒草,使它在金黄的稻谷和麦粒的照耀下,闪亮智慧的光芒。

祁连山以北,马鬃山、合黎山、龙首山以南,从乌鞘岭顶峰,到敦煌盆地,气候、植被、人情、风俗连成一片。马匹、骆驼车运载着大地的丰收,民族的舞蹈和歌唱,在低矮的屋檐下,如同一轮满月,生活的安宁、富足和愉快,激动着每一个人。

很久以前,河西走廊就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众多的民族把这里作为一个历史的大舞台,演出过许多威武雄壮的民族活动的不朽场景。深刻的启示,触动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

匈奴,这是一个令河西走廊难以忘记的整体形象。他们强壮的身体在广阔的大地上奔驰而来,如风而去。天苍苍野茫茫的情景中,他们一边畜牧,一边在牛羊的哞叫中得到启示,歌唱成为必然。狩猎是一种宏大的场面,静于动的完美结合,激情的自然流露,舞蹈是那样的浑然天成。他们深刻地摹仿着公牛的力量,牛皮的线索,渗透了无限的想象力,紧绷如浑圆的月亮,射出如许的欲望和嗜血的笑。

月亮是如此的美,月的阴晴圆缺,指导着这样一个“引弓之国”的眼睛,决定生死存亡的一瞬,月亮是那样盲目。

对于河西走廊,他们同样有着宿命般的信赖。河西走廊给予他们的,他们全部作为圣洁的祭品,珍藏于心灵。

嫁妇的颜色,六畜的兴旺,河西走廊是根本之所在。

一个民族带着伤痛和留恋,远走他乡,三百年不息的雄健马蹄,不再踏响一方水土的豪情。因为巨大的精神丧失,一蹶不振的阴影,笼罩了前程。

匈奴,从河西走廊,从辉煌的历史册页,滑落了。

河西走廊,毅然离开黄河。河之西,并不是坦途。蒙古高原的风沙,巴丹吉林沙漠的南侵,干旱,复杂的地形,对这块土地,倾注了过多的苦难。

使河西走廊赋于神奇色彩的是一座山,祁连山。沛然而降的雨雪,永久性的冰川,带动了生命的热情。

走廊是自足自在的风水,它提供着交流的机遇,从东至西,它的两端,像是传导不同风俗、不同文化的接点,中原深厚博大的汉文化,西域特色鲜明的少数民族文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滋养着这片土地,用这样的源流,浇灌任何荒芜,都会结出丰硕的文明之果。

祁连山的意义,不仅在于自然而然地造就了河西可牧可宅的地位,而且它自己包容着精神创造的可能。譬如沿山而行的人,精力接近疲惫,岩石的褶皱,磨钝了希望的棱角,这时候,就有突然的溪水、草地、森林,解救人的困顿。这些东西在人的内心深处所留下的,决不仅仅是物质的享受,它已经是前途上的光明和冥冥中的神示。因此,一座山,摆在现实的地理中,也摆在灵魂的广阔世界里,布满了人们的敬仰和爱戴。

心里放下了更多的岩画,心里已经放下了更多的风吹草动与默默无声的坚守,似乎自己就是崖壁上的一片风景!用心灵聆听大山的细语,潜心仔细去观察,岩画就融入你的生命之中,渐渐地,它在千万年的岁月中,吸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岩画也有了生命,铸就了不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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