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

我爱吃笋，尤其爱吃外婆做的清炒嫩笋，这种独特的烧法，总能保留住笋原有的甘甜，鲜美的滋味常常让人欲罢不能。

有天吃晚饭时，我望着餐桌迟迟未动。直到看见一盘盘浓油赤酱的佳肴中那份点缀着些许葱花的清炒嫩笋，我才笑着下筷，夹起几片嫩笋放入口中，一种独特的甘甜滋味慢慢漾开……

我细细品味着这份甘甜，一时兴起问道：“外婆，为什么笋里不放酱油？餐厅里做的都是红烧笋呢。”

原以为外婆会用寥寥数语回答我的问题，却没想到她放下了碗筷，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富有历史感的话语由外婆娓娓道来……

在几十年前的故事讲述里，我恍惚间已从现实中抽离，一步步走入了外婆尘封的回忆中。外婆年轻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乡下，每当春日到来之际，体力不错的小辈们便随着大人，背着箩筐到山上去挖刚刚破土而出的春笋。一筐筐嫩笋背下了山，孩子们即使再垂涎欲滴，也从不舍得自己私吞一根，那是一大家子人口粮的指望和依靠。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新鲜优质的笋会被送到集市上去，在卖力的吆喝声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声中，变成一小叠皱巴巴的毛票。那时候的粮票、油票都是定时定额发放，外婆家由于人口多，每个人分到的粮食都不够吃，那些辛勤劳作所得都用来贴补家用，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

外婆此时的眼眸深邃极了，她或许已深深地沉浸在了回忆里，我望向她的眼底，那里仿佛映出了一家人为温饱生计发愁的场景。我早已放下碗筷，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看外婆不言语，我问道：“那，你们没吃过笋吗？”

外婆那浸润了时光印记的温柔话语再次流淌进我的耳中。那时候外婆家里种的笋，只有在年夜饭时才会端上自家的餐桌，顽皮的孩子们积攒了一整年的盼望，桌上的清炒嫩笋很快就被吃得一干二净。那时候几乎没有调味料，糖和盐价格都很贵，要小心掂量着用的，却没想到，不沾过多油水的清炒嫩笋甘甜可口，反而保留了食物的本真原味，成为外婆记忆里一种甘甜的存在。

我听罢，沉默着点了点头，夹起几片嫩笋放入口中，独特的滋味似乎已变得更有层次，细细品味，甘甜中竟又含着一丝苦涩。

若要说如今安定幸福却又忙碌的生活，是甘甜中含有苦涩，那么外婆那个时代动荡困苦却又纯真的生活，是苦涩中略有甘甜。我有幸窥得的那个年代的苦不过万分之一，但那种甜却是外婆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这种甘甜，不似糖果诱人，更不似饮料甜腻，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每回想起这一股甘甜，不沾油水的嫩笋便连带着外婆从未改变的独特手艺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

上海市田家炳中学‖指导教师：康虞佳

一盘清炒嫩笋，让作者品味到“甜”的不同内涵。“甜”，从表面看是味道、滋味、感觉，虽然没有濃油赤酱的加入，笋反而保留了原始的清甜口感；往深里看，“甜”属于人生百味中的一种，可理解为幸福、感动、温暖、快乐等含义。那么，这种含义的深浅是如何转变的呢？作者没有过度铺垫，而是顺其自然地通过外婆的回忆，感受到那代人艰辛的生活。于外婆而言，大年三十饭桌上那盘不沾油水的嫩笋是那样甘甜可口，即便过去的一年遭受了再多的困难、再大的委屈，这一刻，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吃着自己亲手挖来的笋，简直是最幸福的事情。

“甜”的对立面是“苦”，两者虽截然不同，实际上又相互关联。正如作者所说，“若要说如今的安定幸福却又忙碌的生活，是甘甜中含有苦涩，那么外婆那个时代动荡困苦却又纯真的生活，是苦涩中略有甘甜。”苦尽甘来的“甜”，令人难忘；由苦到甜，亦能促使我们精神成长。文章层层递进，在作者温情的讲述中，我们对于“甜”的理解也越来越全面，越来越透彻。

【适用文题】这也是一种财富；苦与甜；难忘的滋味……（高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