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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吃素的

2023-03-02南在南方

读者 2023年4期
关键词:素菜吃素僧人

☉南在南方

闲时喜欢翻《西游记》,有时看观音,有时看妖精,这一回突然让两桌素席给吸引了,一桌是花果山众猴送猴王出海:“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另外一桌是唐太宗办御宴招待唐僧:“烂煮蔓菁,糖浇香芋。面筋椿树叶,木耳豆腐皮。花椒煮莱菔,芥末拌瓜丝。”当然,后一桌更精当,毕竟是人吃的,况且这些素菜,如今也常见。

知堂先生说:“请客是好事,但如菜不佳,骨多肉少,酒淡等等,则必为客所恨。”倘若办一桌素席待客,如唐相郑余庆请客,吆喝:“诸处分厨家,烂蒸去毛,莫拗折项。”嗯,敢情是蒸鸡鸭啊。结果,端出来一个蒸葫芦,带蒂的。结果呢,“人强进而罢”,敢怒不敢言。

素席经常出现在寺院周遭,可常用些荤菜名,笋做的大虾,豆腐做的素鸡。把藕鞭套在切短的油条中间,再油炸,糖醋勾芡,淋汁,叫素排骨。大约迎合凡人“耳鼻口舌身意”,跟僧人的常食不同。

老早的僧人也吃肉,草圣怀素在信中写:“老僧在长沙食鱼,及来长安城中,多食肉,又为常流所笑,深为不便,故久病,不能多书……”五代有僧人叫谦光说,愿鹅生四掌;又有个僧人说,鳖留双裙多好啊。彼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好像没有什么,“佛跳墙”至今还在吃。再后来就不行了,食素成了戒律。渐渐,茹素也成为一些人崇尚的饮食方式。

大多数人想有点荤腥,至于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就有些豪气自得了。不免想起20世纪70年代的陕南乡下,我还是孩童,捧着碗喝糊汤,老就着一碗只放了盐的酸菜,看着墙上贴着的大胡子老头问母亲:“那人一嘴的胡子,怎么喝糊汤啊?”母亲想了想说:“人家不喝糊汤。”“那他们吃啥啊?”我又问。母亲说了一个字“肉”,差点把我惹哭。

那时的确苦焦,人情却格外浓郁。雨天雪天得了闲,忽然来了三两个客,得炒几个菜,喝点淡酒。

前两天看明代陆容的《菽园杂记》说:“江西民俗勤俭,每事各有节制之法,然亦各有一名。如吃饭,先一碗不许吃菜,第二碗才以菜助之,名曰‘斋打底’。馔品好买猪杂脏,名曰‘狗静坐’,以其无骨可遗也。劝酒果品,以木雕刻,彩色饰之,中惟时果一品可食,名曰‘子孙果盒’。献神牲品,赁于食店,献毕还之,名曰‘人没份’。”节俭一直是美德,过于节俭,又经常成了笑料。那时的乡下还不是节俭,就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再难为,也要做几个菜,才是待客之道。尽管那时有句话叫离了萝卜不成席,有些自嘲,萝卜是关键,可还得做个豆腐,石磨吱吱呀呀转过来,豆腥味扑散开来,有了豆腐,好像做菜心里才有底。

祖母做得一手好茶饭,土豆切片薄如纸,切丝就是丝。平时摘些玫瑰的花瓣蒸了晒干,研细留着,捏一撮出来跟核桃仁一起捣,没糖加点盐也行,热水烫了土豆粉,包成小饺子,煮一碗,晶莹好看。香椿正香时,晒干,也要研成粉末,煎豆腐时撒一点,味道就蹿起来,还看不见香椿的影子。至于萝卜,新鲜可以凉拌,晒成片可以炒。一桌素菜,心意盎然。到如今,还有白发的亲朋感念她,好像她从未离去。钱锺书引别人的话说,我们吃了人家的饭该有多少天不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时间的长短按照饭菜的质量而定。也不一定呢。

宋人有一句话:“信速不及草书,家贫不办素食。”前一句说书法,草书有章,非随手就能写好,时间不够是写不成草书的。至于后一句似是处世之道,家里穷办素食越发穷酸,好像素食是富贵人家的开胃菜。只是,家贫不办素食,吃什么呢?

有一样吃的,富人穷人都一样:春盘。包点春卷,吃点生菜,名为“咬春”,春风大雅能容物,心情也是一样的。

忘记哪本书里说,素菜宜小碟,荤腥宜大盘,摆得上桌面。只是乡下不讲究这些,一盘小炒,切了土豆丝、肉丝、泡菜丝、胡萝卜丝、青葱丝,再加泡好的粉丝,一不小心就炒个钵满盆盈,依红偎翠端将出来,没有人惊怪,有点酸有点滑,一半下酒,一半下饭,真是好吃极了。

忽然想起,有两个朋友因一件小事打起架来,一个喊:“我不是吃素的!”另一个喊:“我也不是吃素的!”忽然一个笑了,另外一个也笑了,勾肩搭背去了面馆,要了一碗素面,呼噜呼噜连汤带水一扫而空,颇具喜感。

(彭慧慧摘自微信公众号“南在南方me”,肖文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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