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榕清 by Zhou Rongqing

（闽江学院美术学院教授）

漆塑是漆艺的立体造型，是漆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漆作为雕塑的一种材料有着许多优势，天然漆可以和柔软的布、麻、绸相粘合而自由造型，轻便耐久，不易变形。漆塑可以单色髹涂，也可以兼施镶嵌、彩绘，因而可以成为彩塑。沈从文先生考证，漆艺在汉代已经出现，唐宋时期大面积出现在屏风、壁饰等器物。漆塑作为一种古老而年轻的视觉审美艺术，与其他艺术种类相比，尽管其承载着几千年中国传统文化的厚重积淀，但至今尚未形成完整的艺术语言表现形式，缺乏一套系统完善的创作理论支撑体系，存在诸如工艺性与艺术性、材料性之间等基本创作理念和问题的争论。创作者更应该注重雕塑的立体与漆语言之间的有机融合，漆塑的载体同时也作为创作的主体，漆材料作为雕塑造型审美的辅助修饰出现，从而表达艺术感受，增强漆塑作为独立的视觉艺术。漆塑艺术性是其本质特点，工艺性、材料性必须紧紧围绕艺术性，只有不断提升漆塑创作的艺术性，增强漆塑的艺术价值，才能为漆塑创作创造更好的发展空间和前景。

一、漆塑创作的艺术本质

1.艺术的本质属性

关于艺术本质的探讨是一个基础、复杂而又长期的理论问题。美学家、文艺评论家、艺术家众说纷纭，梳理归纳后，大体可以区分为以下两种基本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艺术的本质是艺术家纯粹的个人主观意识的反映，是直觉的创造。弗洛伊德认为，绘画艺术的本质，就是画家内心的自我表现。克罗奇认为，艺术的本质是艺术家诸印象的外在表现。这种艺术观强调艺术创作既与外物无关，也非从印象到本质，感性到理性的再创造过程，完全否认艺术对现实的依赖关系。另一种观点认为，艺术的本质是现实生活的直接反映。例如亚里斯多德认为，艺术的本质就是实际上的模仿。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艺术的本质是再生生活。这种艺术观虽然肯定了客观现实的第一性，但简单地认为艺术是对客观生活的机械模仿，没有充分理解艺术创作的主观能动性，也是一种片面的艺术观。马克思批判性地继承以上两种艺术观的精华，科学辩证地认为，艺术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基础上层建筑。其起源于人类的生产劳动，是人类的一种社会交往方式，其本质是社会性，所谓的艺术生产实质是一种精神生产，即意识形态性质的生产，来源于生活并超越生活。

2.漆塑创作的艺术本质

由于漆塑艺术家不可能脱离于人类社会而独立存在，尽管他们运用各式各样的雕塑语言和物质工具，以感性的、具像的个别形态进行内心的自我表现，但终究不过是艺术家对现实生活中美的认识、感受，以及感动情绪的传达，是社会意识的个人表达。漆塑创作的艺术本质与其他艺术一样，以漆塑艺术形式表达漆塑艺术内容，即必须通过艺术家独特的生存体验，运用富有个性的线条和形体等艺术语言，通过造型和构图等艺术手段，在三维空间里创造性地塑造出静态的、感性的、典型的、形象的视觉形象，以表达作者审美感受，展示或再创造一个来源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意义世界。

漆塑创作的艺术本质是社会性（客观现实）的大漆语言与雕塑语言的艺术表达，其艺术性是艺术形式与艺术内容的有机结合，离开任何一方都无法完美体现漆塑的艺术价值。艺术内容体现的是不可或缺人文关怀的精神内涵。当代艺术在不断发展过程中，越来越认识到，技法和材料只是艺术表现的手段，人文精神的表达才是艺术创作的灵魂。漆塑的艺术形式体现的是漆工艺和雕塑形式的和谐融合。“漆”和“塑”是承载漆塑艺术形式发展的两个车轮，前者追求的是漆材质和技艺的表达，后者追求的是漆塑技巧的表现。两者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离开“漆”谈“塑”，就不是漆塑，而是其他艺术种类；离开“塑”谈“漆”，也不是漆塑，而是漆工艺。只有这两个车轮均衡运作，实现“漆”与“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高品味嫁接，才是漆塑独特艺术形式长存与发展的根本。因此，只有以漆为基本和主要媒材，“漆外求漆”，致力对现实社会的艺术性艺术表达才是漆塑的创作目标。（如图1）田世信所创作漆塑《王者之尊》把传统髹漆工艺，“漆”和“塑”达到较好融合艺术效果。

图1 《王者之尊》作者：田世信

二、漆塑创作艺术性的欠缺

1.漆塑创作艺术性表现比较薄弱

与同时期其他艺术种类进行横向比较，现代漆塑艺术表现力比较薄弱，艺术感染力不强。主要体现在：一是从艺术表现形式看，“塑意”明显落后于“漆味”，漆的工艺性明显进步于雕塑的艺术性。二是从艺术表达内容看，较少体现人文关怀和思考，或所表达的人文情感不够浓烈，刻画反映现实生活不够深入，创作者对社会的关注大致基于人民生产生活小场景的再现，作品思想性、深刻性不够，艺术情绪渲染的爆发力、感染力比较苍白，不少作品呈现出简单的图式化、装饰化和肌理化。

2.原因分析

造成漆塑创作艺术性的不足，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主观原因、有客观原因，有历史原因、有文化原因，有内在原因、有外在原因。

从漆塑产生的渊源看，不均衡的文化积淀是漆塑创作绘塑艺术性薄弱的历史原因。从漆塑创作者看，漆塑创作者自身艺术表达能力的不足是漆塑创作艺术性薄弱的主观原因。当前国内比较活跃的漆塑艺术家，不少是原有的原有艺术转行或兼职从事漆塑创作。虽然目前有部分漆塑家是专业科班出身，以往从事雕塑创作，具有较扎实的雕塑功底，但人数在行内所占比例很少。由于缺乏专业、系统的艺术训练，造成业内不少漆塑创作者“懂漆不懂塑”，形体结构、空间距离与调和能力明显不足。而科班出身的漆塑创作者往往又因疏于对大漆的了解和把弄，出现“懂塑不懂漆”，无法在艺术表达有机地运用漆工艺。当漆塑创作者无法同时精通“漆语言”与“雕塑语言”时，就难以创作出“漆味”与“塑意”和谐统一的高艺术价值的作品。

从漆塑创作的质材看，漆材料自身特性一定程度限制了漆塑创作的艺术表达。以漆为主要媒材，决定了漆塑有别于其他艺术种类的独特审美特点和价值，为漆塑的艺术表现提供了广阔的天地。然而，漆材料自身的某些特性也局限了漆塑的艺术表达。一方面，大漆制作成本高，并且市场行业需求量低，在国内的环境中普遍缺乏实用性功能，再加上创作手段过于保守传统，在不乏新颖设计作品的现代大环境中，实用型漆塑难以渗入普通大众的生活。二是大漆粘稠性比较强。由于大漆粘稠度高，在制作时难以随心所欲地表现雕塑的塑造，而随后的多次打磨、上漆等工艺又将仅有的抒发雕塑情绪和雕塑技巧的较大地制约了漆塑的思维和行动。

3.注重与其它艺术种类的融合。要充分发挥漆语言的优势，同时必须克服其工艺性的局限，吸收融合等各艺术种类表现语言，从构思、结构、空间、线条等各方面增强漆塑的艺术表现元素和表现技巧。要进一步遵循雕塑原则、把握雕塑规律，提高雕塑创作的造型基础、表现形式以及艺术观念，积极拓展漆塑艺术空间，逐渐明确自身独有的艺术理念和风格，才能使漆塑与其他当代艺术同日而语，共同承担国家意义层面的文化责任，成为世界艺术中有影响的艺术种类。只有当观赏者更多关注到的是漆塑所表现的艺术形式和内容，而不是仅仅惊叹于“漆”的神秘与技艺的高超，才能说明创作出艺术价值较高的成功的漆塑作品。（如图2）

图2 《沙漠之舟》作者：刘家茂

4.加强美术院校漆塑专业的课程设置。虽然目前不少高等美术院校设置漆与雕塑相结合专业，但与其他雕塑专业相比存在师资配置比较薄弱、招生规模比较小、教学课程设置不够科学等问题。由于漆塑的特殊性，漆塑创作者除了应深谙“漆道”，还必须熟练掌握 “塑道”，除了应具备扎实的文化知识和文化素养，还必须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和创造性思维。因此，在漆塑专业的师资及课程安排上除了要考虑系统的雕塑基本功的学习和训练，还要考虑全面的漆工艺及其他工艺美术基本知识的涉猎和实践，两者均为基本问题，需要学生融会贯通，不存在孰轻孰重。同时，除了大力发展大学本科漆塑专业教学外，还应加强漆塑专业研究生教育，积极发展社会漆塑培训，完善知名漆塑家收徒补贴制度，完善漆塑教育体系。

结语

现代漆塑艺术从艺术表现形式看，漆塑的艺术性落后于漆的工艺性，从艺术表达内容看，人文关怀和思考不够深刻，人文情感不够浓烈。漆塑创作艺术性的提升直接关系到漆塑未来的发展前景及发展空间。只有进一步遵循艺术原则、把握艺术规律，“漆外求漆”，实现“漆”与“塑”高品味嫁接，努力表达艺术家丰富、深刻的人文情怀，才能创作出艺术价值较高的成功的漆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