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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汉语母语的影响,促进我国学生英语阅读学习

2023-01-14陶沙陈睿王翠翠

英语学习 2023年1期
关键词:训练组解码母语

文/陶沙 陈睿 王翠翠

引言

世界上有超过一半的人口在双语环境下成长(Bialystok et al.,2012),而英语是被最多人选为第二语言学习的语言。在我国,超过3.9 亿人将英语作为第二语言进行学习(Wei & Hu,2019)。我国高度重视英语学习和教育。然而,多年来我国学生的英语学习仍然存在“少、慢、差、费”的问题。

阅读是一个加工文字符号、获取意义的复杂认知加工过程。二语阅读学习的特殊挑战在于学习者要在母语背景的限制下,尝试按照目标语言的要求进行加工。英语是拼音文字,遵循字母到音位的转换规则(grapheme-phoneme correspondence,简称GPC),因此字母—音位的整合是英语阅读学习的基础技能(Byrne& Fielding-Barnsley, 1989)。例如,cat 由字母c、a、t构成,字母与其音位/k/、/æ/、/t/相对应。与此相对,汉语是非拼音文字,在汉语阅读中以语素和视觉模式分析为主,不存在字形基本单元到声音基本单元的对应和转化。如“猫”的组成部分“犭”和“苗”无法和m、āo 相对应,而是在正字水平上和整个音节对应。可见,汉语和英语在文字系统上存在显著差异,这可能给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习者带来特殊的阅读认知挑战。通过比较不同母语背景的英语学习者在英语阅读加工上的差异,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习者在英语阅读学习中面临的特殊认知挑战,为我国英语学习者提供具有针对性的学习方案。

为此,笔者围绕我国学习者英语阅读学习的独特认知挑战,特别是母语—汉语的影响,开展了系列脑电活动与认知行为实验研究、实验室和学校干预训练研究,力图为理解和促进我国学生英语阅读学习提供依据和启示。

我国学生英语阅读学习的特殊认知挑战及其针对性训练

1.汉语母语背景制约了我国学生发展高水平英语单词解码能力

阅读是从书面符号中获取信息的复杂认知过程。阅读的第一步是识别书面符号,将其转化为语音信息,并提取人脑中已经存储的词条,即文字解码。准确与快速的文字解码是成功阅读的基础(Hoover & Gough,1990;Joshi et al., 2012)。在第二语言阅读学习中,二语解码技能的发展可能会受到母语背景的制约。我们的系列研究首先揭示了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习者存在解码英语单词速度缓慢的问题,并进一步揭示了在脑快速、高效整合字母—语音不足上面临的特殊挑战(Yang et al.,2016;Wang et al.,2019)。

人脑具有高速自动加工特点,且其产生的生物电位变化可以借助脑电设备采集并进一步分析。其中,人脑对外界信息变化的侦测会体现在100—200 毫秒间负波显著增大上,这就是失匹配负波(mismatch negativity,简称MMN)。如果侦测到语音信息变化(如连续听到一串/i:/后突然听到一个/æ/),人脑会产生听觉通道的MMN。在拼音文字阅读解码中,成熟阅读者的脑会自动整合字母—语音。因此,如果进一步侦测到视觉上字母和听觉语音信息的双重偏差,人脑则会由于字母和语音信息不同步,产生增强的MMN。已有研究表明(见图1),拼音文字熟练阅读者在面临字母和语音视听双重偏差时出现增强的MMN,反映出在阅读时,其大脑可以在100—200 毫秒内对字母—语音实现快速、高效整合,即自动化整合(Froyen et al.,2011)。未掌握阅读的儿童尚不能自动化整合字母与声音,因此不会出现增强的MMN;初步掌握阅读的儿童需要更长的时间实现字母与声音的整合,因此会在延迟条件下表现出增强的MMN。因此,与单听条件相比,视听双通道条件下增强的MMN 被作为成功实现自动化阅读解码的脑电标记。(Froyen et al.,2009;Andres et al., 2011;Froyen et al.,2011)。

图1.跨通道MMN 范式及相关研究结果(图片改编自Froyen et al.,2009)

为考察母语背景是否以及如何制约英语学习者在英语阅读中的字母—语音自动化整合,Yang 等人(2016)比较了汉语母语者和韩语(也是一种拼音文字)母语者在英语单词解码和跨通道MMN 范式中的表现。与汉语母语者相比,韩语母语者的英语单词解码速度明显较快,且在延迟整合条件下出现跨通道MMN 显著增强,类似11 岁英语母语儿童的特点(见图2 中韩语母语者和图1中11 岁英语母语儿童)。与此相对,无论汉语母语者的单词解码速度是快还是慢,其在同时整合和延迟整合条件下均未出现增强的跨通道MMN,反而均出现了与单听条件相比减弱的跨通道MMN(见图2 中解码较快的汉语母语者、解码较慢的汉语母语者),说明汉语母语者不能成功自动整合英语字母—语音。可见,汉语母语背景的确制约了英语学习者阅读的字母—语音自动化整合,限制了其解码的速度。

即使英语熟练程度很高,在单词阅读准确性和速度上与英语母语者相当的汉语母语者,也会受到汉语母语背景对字母—声音自动化加工的限制。Wang 等人(2019)的研究显示,无论英语熟练程度高低,汉语母语者(N=27)均出现减弱的跨通道MMN(见图3 高熟练程度的汉语母语者、中等英语熟练程度的汉语母语者)。研究证实了汉语母语对英语阅读中字母—语音的自动化整合存在显著制约;即使学习者英语高度熟练,其大脑的自动化活动仍然深深地打上了汉语的“印记”。

图2.韩语母语者、解码较快的汉语母语者和解码较慢的汉语母语者在单听条件(Auditory only)、同时整合条件(AV0)、延迟整合条件(AV200)下跨通道MMN 的波幅(图片改编自Yang et al.,2016)

图3.英语母语者、中等熟练程度的汉语母语者和高熟练程度的汉语母语者在单听条件、同时整合条件、延迟整合条件下跨通道MMN 的波幅(图片改编自Wang et al.,2019)

上述研究通过不同母语背景、不同英语熟练度群体比较的方法,揭示出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习者在英语阅读学习中所受的母语背景制约。与母语为拼音文字者(英语母语者和韩语母语者)相比,汉语母语者英语阅读学习面临的首要挑战在于英语单词解码的速度较慢,且脑对英语字母—语音的自动化整合不足。

2.促进汉语母语者英语单词解码自动化的有效途径——从实验室到教室的专项训练

有什么方法可以有效帮助学习者的大脑克服汉语母语背景对英语字母—语音自动化整合的限制?研究显示,短期的英语—字母语音整合专项训练、长期的音乐训练和英语训练均可显著增强汉语母语者的视听跨通道MMN,改善字母—语音自动化整合(Wang et al.,2020)。

首先,在实验室开展的英语字母—语音整合专项训练可显著促进已具备10 年以上英语学习经验的大学生脑认知加工的自动化水平。笔者采用随机对照试验设计(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简称RCT),将学习者随机分配到特异性的字母—语音训练组和非特异性的符号—语音训练组。前者训练字母、假词(Pseudoword,指符合英语语音规则但无实际意义的单词)及其对应语音的自动化视听匹配;与此相对照,后者训练无意义符号与字母语音的自动化视听匹配。研究发现,两个训练组在接受训练前均存在减弱的跨通道MMN(见图4 中的前测)。经过3 小时训练后,两组均不再出现减弱的跨通道MMN,表明两组大学生英语学习者大脑的自动化加工模式发生了改变(见图4 中的中测)。在6 小时训练后,只有字母—语音训练能够使训练者的跨通道MMN 显著增强,出现与韩语母语英语学习者和11 岁英语母语者类似的模式(见图4 中字母—语音训练组的后测)。这一训练研究表明,短期的非特异性和特异性的视听整合专项训练均可改变长期存在的减弱的跨通道MMN 模式,但只有特异性的字母—语音视听整合训练能够帮助汉语母语者克服母语背景对字母语音早期自动化加工的制约,实现自动化字母—语音整合。

图4.英语字母—语音训练组和符号—语音训练组在前中后测单听条件、同时整合条件、延迟整合条件下跨通道MMN 的波幅

长期的非特异性视听整合经验,如音乐学习,也能显著提升英语学习者对英语字母—语音的自动化整合能力。音乐经验作为一种精细的视听整合经验,可以促进个体认知和阅读学习(Degé & Schwarzer,2011;Nan et al.,2018)。Wang 等人(2020)对汉语母语音乐家的研究发现,具有长期专业音乐学习经验的汉语母语者在同时整合和延迟整合条件下均表现出显著增强的跨通道MMN(见图5 中的汉语母语音乐家),表明其能对英语字母—语音实现自动化整合,虽然这种整合与英语母语者的整合模式有所不同。由此我们可以认为,音乐学习因其对视觉—声音整合加工存在高度要求,可能促进包括英语字母—语音在内的视听通道信息的自动化整合,而其机制可能不同于语言特异性的视听加工整合。

图5.汉语母语音乐家、汉语母语非音乐家和英语母语者在单听条件、同时整合条件、延迟整合条件下跨通道MMN 的波幅(图片改编自Wang et al.,2020)

为进一步探讨英语训练和音乐训练的影响,笔者在某小学开展了为期一年的随机分组干预研究。英语训练组(N=41)侧重训练英语语音意识、词汇和字母知识;音乐训练组(N=41)训练乐理、节奏、歌唱;控制组(N=36)仅参与学校提供的非语言和音乐类课外活动。本文以英语训练组的内容举例来说明。英语训练组的训练内容包括字母—声音知识、英语语音意识、单词解码技能和绘本阅读。训练活动覆盖26个英语字母及其发音、英语首音—韵脚和音位两个层级的语音意识,以及单词解码和绘本。每次训练均首先使用游戏的方式训练儿童对字母的命名和声音的识别与产生,其次对音位、首音—韵脚实现分割、组合和替换(见图6)。这种游戏让儿童将抽象的音位概念和直观的图片对应起来,便于儿童更好地形成英语音位、首音—韵脚的意识。然后展示和练习拼读规则,并鼓励儿童根据规则拼读不熟悉的单词;最后,开展绘本阅读,以进一步巩固儿童的字母知识、语音意识和单词拼读技能,推动其发展流畅阅读能力。为了充分调动儿童参与和学习的积极性,训练整合了多种操作性活动,并交替个体和小组、展示和竞赛等多种形式,学习—小测—反馈紧密衔接,及时强化所学。

图6. 语音意识训练示意图

经过每周至少2 次、每次1 小时,共计两个学期50 小时的训练后,英语和音乐训练组儿童的英语单词解码能力和语音意识显著提升。其中接受英语训练的儿童在同时整合条件下出现增强的跨通道MMN,与英语母语成人的神经反应模式类似;接受音乐训练的儿童在同时和延迟整合条件下均出现增强的跨通道MMN,与汉语母语音乐家类似;控制组儿童未表现出增强的跨通道MMN(见图7)。在英语训练组中,增强的MMN 与儿童英语单词解码能力、语音意识的提高显著相关。这一干预研究结果进一步证实了专项语言训练及非特异性的音乐训练均能有效促进汉语母语儿童对英语字母—语音的自动化整合,但二者的作用机制存在差异。

图7.英语训练组、音乐训练组和控制组在前后测单听条件(A)、同时整合条件、延迟整合条件下跨通道MMN 的波幅

综合系列研究结果可见,受汉语母语背景限制,我国英语学习者在阅读学习中存在字母—语音整合自动化不足的特殊挑战。对此,高强度的专项英语语音加工及其与字母整合的训练均可有效重塑成人和儿童英语学习者的大脑加工模式,而非特异性的音乐经验也可以促进汉语母语者对英语阅读的神经反应模式发生适应性变化。

教育启示

为有针对性地解决我国英语学习者存在的“少、慢、差、费”问题,综合群体比较和干预训练的系列研究结果,笔者认为需要高度关注并识别我国英语学习者在认知加工上面临的特殊挑战和难点,充分理解英语阅读学习的规律,找到影响英语阅读学习的关键技能,同时有重点地开展训练和干预。以上研究对英语阅读学习与教学有三点启示。

第一,基于实证证据,理解英语为二语的阅读学习规律,以文字解码及其关键脑认知加工为突破口,为解决“少、慢、差、费”问题走好攻坚的第一步。阅读学习从基础到高级,起步于文字解码。由于汉语和英语之间存在巨大差异,英语阅读在神经加工和关键认知技能上都与汉语阅读存在一定的区别,因此我国学生需要在脑和认知两个层面上克服母语背景的制约,构建字母—语音自动转化、整合的英语文字解码。通过科学识别在英语文字解码上存在字母—声音整合不足的学习需求,精准匹配支持,推动学习者通过专项训练尽快解决文字解码的挑战,从而实现高水平阅读理解,最终通过大量、丰富和深度的阅读获得高水平自主发展。

第二,英语阅读教学要改变“大水漫灌”的粗放模式,针对学生存在的问题开展精准训练,以克服母语背景的特殊挑战。在汉语的宏观语言环境下学习英语会天然受到汉语母语背景的制约,并在语言接触和使用量上存在局限。仅仅空洞地强调增大输入和练习难以解决问题,必须针对关键脑认知技能进行有强度的训练。与以拼音文字为母语的学习者相比,汉语母语者在英语学习中难以进行字母—语音自动整合,这极大降低了我国学生的文字解码速度,并且这种限制即使在经过十年以上英语学习的大学生中同样普遍存在。然而,针对字母—声音自动化整合,仅仅6 个小时的专项训练便可帮助已经具备10 年以上英语学习经验的大学生重塑脑电反应模式;50 个小时的语音意识、字母知识、单词解码和绘本阅读训练使得小学生也能达到英语母语者的脑自动整合水平。总之,针对性训练有助于我国学生克服母语背景的特殊局限,大大提高英语学习效率。

第三,“功夫在诗外”,我们也可以通过更丰富的活动促进英语阅读学习。语言与音乐学习有不少共通之处,专业音乐学习者能够敏锐地分辨音乐中的音高变化,也更容易觉察语言中微小的音高变化,并在视听多通道感知与整合上更有经验。研究发现,具有长期专业音乐学习经验的成人和经过50 个小时音乐训练的儿童均成功克服了汉语母语背景对字母—语音自动化整合的制约,使汉语母语者英语阅读的神经反应模式发生适应性变化(Wang et al.,2020)。此外,笔者研究显示,非特异性视听整合经验(如音乐学习)需要一定强度的训练才能迁移到语言学习中,因此在训练中需要关注训练强度。可见,家长和教师在课堂英语学习之外还可注重引导并支持学生在感兴趣的基础上进行足够强度的乐器或声乐训练,从而发挥音乐经验在英语学习中的积极促进作用。

随着脑与认知科学研究的不断发展,有关英语阅读学习的研究将进一步结合脑与认知的关键指标,更深入地探讨其机制,识别并针对脑与认知的特定学习需求,为学生提供有针对性的干预训练。同时,英语学习是在特定的班级、学校中进行的,是在与教师、同伴的互动中开展的,必然受到情绪、动机、班级和学校氛围等非认知因素的影响。通过进一步整合认知技能、非认知技能和班级、学校氛围等多种因素,有关研究将在我国城乡的各种学习情境下更全面、更真实地理解我国学生英语学习的特点、问题及其成因,为提高我国学生英语学习提供长效解决方案。

结论

为理解和提升我国学生英语阅读学习成效,研究者应深入探究汉语母语背景和学习者认知技能的影响,识别核心的脑认知技能和关键经验。结合跨语言群体比较、不同类别英语学习困难的学生脑认知特点比较、短期和较长期训练干预等不同研究方法,笔者揭示了汉语母语背景对英语单词解码自动化的深刻制约,并阐明了专项语言技能训练及非特异性的音乐学习是促进汉语母语者英语单词解码自动化的有效途径。上述研究为如何有针对性地提高英语阅读解码能力提供了具体可参照的方法。未来,笔者将进一步结合脑与认知行为、学习经验等不同层面开展系统研究,将学习能力建构与更广阔的学校适应经验结合,努力破解如何大面积提高我国学生英语学习成效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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