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父亲是首散文诗

2023-01-06吴雅鑫

做人与处世 2022年20期
关键词:散文诗明白姐姐

吴雅鑫

在父辈渐行渐远的梦想里,依然有后辈仰望的高度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的怀里睡得那么甜……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生命留下来的散文诗。”这首歌一放,我就把所有手头的事情都停下来,父亲的一举一动像书页似的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翻过。

我的父亲和歌里的父亲一样,是在田地里长大的。不同的是,他无心种田,比起做一个淳朴的庄稼人,他更愿意做个无名诗人,每天就坐在椅子上,拿起笔写些什么。在偏远的农村,只要握着笔杆,他就是不平凡的。他投了很多稿,也吃了很多闭门羹,可谈起写作,他总是滔滔不绝的。只是,他的听众少,通常只有我一个。他也不觉得挫败,写作的热情不减。

他结了婚后,就头也不回地奔到广东打工去了,带着要给家里添一台新电视机的诺言走了。他的那些作品手稿留在了旧屋子里,随着拆了半边的房子埋进了厚土。在工厂里,晚上没什么事的时候,他还是会在昏暗的灯下看书、写东西。

等到姐姐九岁了,我也蹒跚学步了,父亲的理想一下就从成为一名诗人变成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了。因为姐姐一直在乡下被奶奶带着,他对姐姐的内疚就转换成了爱,全放在了我的身上,仿佛陪伴我长大,就是在弥补他错过姐姐成长的遗憾。他开始扔下大堆的工作,系上围裙,在厨房油烟机的轰鸣下,同锅铲做斗争。他开始在夏天里偷偷翘班,为了带我去湖边玩水。后院里种的辣椒、南瓜他都细心照料,为的是给我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晚上,客厅里光芒隐现,光投在天花板上,像门外漫天的繁星,那是他在陪我看动画片,一个古板的人突然变成了孩子似的。

他的梦想像一双翅膀被拆下来,又接在了我身上。从此世上少了个诗人,多了位父亲。他也有想再飞翔的时候,比如在睡前同我聊《聊斋志异》,我分明见他的眼里有一种微弱的光芒,那双翅膀飞快地扑闪了几下,就不动了。

可他忘了,我是会长大的。我开始厌烦他对我的好,那些好時常让我觉得无法独立。我犯了错想说声对不起,他说我还是个孩子,犯错不算什么;我说我不用他每天给我送饭,这样太麻烦,他会指责我没有良心,一点儿都不体谅父母的好意。我冬天盖一床被子够暖和了,他一定会再搬第二床。就这样,我有意疏远他,他的影子他的好都留在了童年的院子里。他围着我转了十几年,总把我当成太阳的生活方式,引发的只有我无休止的反抗。

我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有自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前一阵军训时,我才明白。那天晚上,我刚推开门,战火就烧起来。原因很简单,他把我已经洗干净的校服,又放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就因为他觉得我洗得不如他洗得干净。可这一来,我明天就得穿着一件湿衣服去学校了。我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我气得摔门进了房间。他愣在原地,神情一下子灰暗了。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就像我不明白他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我不是他世界的中心。可冲进门我就后悔了,他正面临失业的烦恼,迫切地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哪怕是为我洗一次衣服,足可以证明他是有价值的。

那天放学了,他送我去买书。他站在马路的一侧,身后是汹涌的车流,他瘦得像一首长诗,远远地望着我。我想告诉他,把我送到这就可以,他可以回去了。结果我只招了招手,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喊:“把背挺直了走。”那声音很沧桑,像极了马厩里受鞭打的老马的嘶鸣。我不回头,也知道那声音来自父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疲惫了?我的心拧成了一团,苦涩的滋味堵在喉咙里,那次我回了三次头,招了三次手,我不断在心里说着“快回去吧,快回去吧”,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含泪的样子。

母亲在微信上玩猜成语的游戏,父亲不满母亲玩手机,但只要是这个游戏,他还是会参与一下的,“曲径通幽,连这个都猜不出来。”他抱怨着,语气里有一点知识满腹的小小自矜。以前我不以为然,现在想想,他的文学梦成了他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父亲,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去追逐你的人生,你的散文诗。

指导老师 李晓辉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

猜你喜欢

散文诗明白姐姐
我终于明白了
Cлово месяца
散文诗八骏
我40岁才想明白的事
认识“黑”字
十声姐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