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特特

一

我单身时，许多热心人给我介绍过对象。其中一位相亲人选，博士毕业，在事业单位工作，已取得北京户口。在介绍人口中，对方哪儿哪儿都好，问我：“见不见？”

当然得见。

一个周末，我们约在北京南城一家餐馆，入座10分钟，引见过彼此，介绍人找个借口先走了。

剩下的时间，我和相亲对象王博士面对面，一对一相处。王博士谈吐文雅，风度翩翩，说句实话，我为他倾倒。

两小时的饭，匆匆而过。

回家后，介绍人很快来电，问我心意：“小伙子人不错吧，下周要不要继续约？”

不错，当然不错。约，当然得约。

我如此回复了介绍人，挂掉电话。可这时，我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小声说：那个王博士，是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那么完美？

是啊，关于他的一切信息都来自介绍人，他的一切细节都由他自己展现。我只看到了他让我看到的那一面。其他面呢？

我想了会儿，打开电脑，搜索他所在的单位，职务、姓名都没有问题，好几条新闻证明他的确优秀；我再搜王博士所毕业的院校、系别，输入他的名字，他在学生会的职务、参与的活动、发表的演讲、撰写的论文，甚至在联欢会上讲相声的视频都一一呈现在我眼前。

我逐一看过去。有趣、生动、全面发展的王博士让我更心动了。

慢着，问题来了。问题出在论文上。

我也是硕士毕业，知道如何进行论文查重。我看王博士的论文，初衷只是想了解他的专业领域，想下次见面能多些话题。比如，他的论文中有和造船有关的信息，那我起码可以提提自己去过马尾船厂。

然而，习惯使然，我顺手查了下重。查重后，我惊讶地发现，王博士的论文与他人的大面积重合，连查几篇，无一不是。

我再查王博士的演讲，演讲词也与网上另一个演讲者的雷同。而以上雷同者发表论文、发布演讲的时间均在王博士发表之前。

我一时语塞，对其印象分大减。

王博士在我这儿的“信用值”大幅下降，即便我眼下装傻，可照我的性格，早晚有一天他会露馅，到时该如何收场？再深一步，除了论文，他还有哪些是经不起查的？

我忐忑了，我不能和一个随时可能“爆雷”的人交往。下一次约会，再说吧。

二

无独有偶，若干年后，我的朋友李爱上了一位男士，但被她足智多谋的舅舅阻拦。而他舅舅似乎也有着和我一样的“观察体系”。

这位男士多金、帅气，比李大10岁。他的见识、经历吸引了“傻白甜”的李。李愁嫁多年，眼看就到而立之年，她认为他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月老显灵，亲赐的良配。

两个月后，对方向李求婚。李带上他回老家，见过家人，决定不日就举行婚礼。

李的父母对男方很满意，但当地有习俗，娘家是舅舅说了算，舅舅首肯，婚事才算定下来。一大家人聚餐，吃饭时，当律师的舅舅不动声色地盘查对方。吃完饭，舅舅回家了，稍后，他给姐姐消息，让外甥女的婚事先放一放。

“放？！”怕女儿嫁不出去，成天为女儿担心，看到未来女婿满心欢喜，皱纹里都堆着笑的李妈妈对弟弟提高了嗓门。

“放。”舅舅气息平稳、态度坚决地回答，“相信我。”

“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女多大了？你知不知道外甥女婿条件多好！”李妈妈气极。

“条件好？”舅舅的嗓门也跟着高了。

“年纪是大点儿，但大点儿懂得疼人啊。”李妈妈想来想去，也猜不到弟弟掖着什么秘密。

没多久，舅舅便带着在法律文书相关网站查询到的证据找到姐姐、姐夫和李。原来，这位李眼中的完美对象、父母眼中的金龟婿，吃过刑事官司，还坐过牢，所犯罪行甚为恶劣。同样出于工作习惯，舅舅随手一查，男方的过往昭然若揭，他“脱妆”了。

一身冷汗，不，三身，李家父母和李不禁后怕，婚事不了了之。

李向我讲述时，连声说：“谁会想到呢？如果不是我舅舅，如果他不是从事法律工作，我绝对不会想着还能去查一个人有没有案底。”

是啊，有时看起来是灵机一动，其实，这是我们的职业、专业经验化成了肌肉记忆、行动本能，我们都在使用具有个人特色的观察体系，为自己排查风险。

三

这些年，我还见过一位在税务部门工作多年的师姐辞职，下海创业的经历。

她的合伙人执意招聘一位简历金光闪闪的副总经理，但师姐凭直觉判断，这位应聘者不适合副总的职位，但光凭直觉不能说服合伙人。师姐于是找到应聘者这几年的个人所得税报告，发现5年来对方没有缴税记录。既然他的收入达不到缴税的标准，之前在一家家公司做过高管、拿过百万年薪的简历又岂能是真实的？

师姐最熟悉的是税，她的观察体系自然以“税”为出发点建立。

一个月前，我二姑被一家艾灸店店员小刘推荐买了许多昂贵的保健品。家里人告诫她，别再花冤枉钱，那些三无保健品没有功效，还伤财伤身。二姑不信，她念念有词：“小刘都喊我‘干妈’了，平时嘘寒问暖，比亲闺女还亲，还能骗我？”“小刘给我看了他们的官网，是大品牌，不是‘三无’产品，各地都有分店。”“人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我都免费领过多少鸡蛋了，还会坑我这点儿小钱？”

眼看二姑又要去买保健品，我表妹从外地赶回老家。亲闺女出场了。

表妹是学美术的，这两年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开了家小公司。她打开电脑，登录网站，对她妈妈说：“我开过公司，注册过商标，才知道在网上就能查我们公司的底。妈，我也查了你买保健品的公司。你看，这家公司有纠纷，全是和诈骗有关的，你再看这保健品的商标啊，就一直没申请下来，这么久了还在走流程，你现在手上的产品压根儿就是‘三无’产品！”

二姑蒙了。表妹的目的达到，二姑虽然退货无门，但复购再不可能。

人生没有一份经历是被浪费的，在任何事中都能获得新技能。

你呢？你的观察体系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