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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教育的儒学内涵与发扬

2023-01-04樊金灼刘慧鸿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儒学儒家创造性

樊金灼, 刘慧鸿

(1. 解放军总医院海南医院中医针灸科, 海南 三亚 572000; 2. 江西中医药大学, 江西 南昌 330004)

儒释道三教“体上会通,用上合流,同归于善”[1],“三教合流”不仅在政治、文化等领域是中国人生活的底色,也在医疗与健康领域疗愈和滋养着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然而,近现代在西医的影响下,中医的实践包括中医教育的实践一定程度上也影随了生物医学模式。挖掘中医教育固有的儒学内涵,探索全面发扬儒家智慧和精神的途径,对于医学模式转变在实践上的实现,增进人民心身健康福祉,以及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自信都有意义。

一、中医知识体系中的儒家智慧

儒学在中医养生中是基本内容,天然的处于“不治已经治未病”的人类生活位置上[4]。儒家关注养生,“仁者寿”“致中和”等健康观念在中医中已被认为是最基本的健康前提,无论是否有近现代实证科学对思想观念与健康关系的证据支持,几千年来人民的整体经验乃至个体的独特体验都不断验证和践行着儒家养生。再例如心斋、内丹、辟谷、房中等在近代常常被误解的传统健康技术,常被归为家的知识,都以做到“仁义礼智信”“善养浩然之气”“君子”等儒家的成人规定作为能够真正进入实践的基本前提。在慢性病高发、心身医学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这些技术的科学性不断被验证并以各种形式得到运用。

医者的养成离不开儒学的浸润和熏陶。孙思邈在“大医习业”中说“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有基本觉悟的学医者在自我教育过程中会主动接受儒学的熏陶。中医教育的儒学内涵具体体现在中医的人生经历中。对于病家来说,最容易感知传统文化的地方是在真正高明的中医医者那里。病家医者仁心仁术触动后的疗愈性觉悟发生时,就是感知儒学的时刻。中医遵循普遍的教育规律,儒家。“同在修道传统里,儒家教育的知见同样适用于医者的全部活动”[5],当代中医教育也可以从儒家君子、圣人的养成过程中汲取智慧。

“纷繁复杂的知识类型之间以一种‘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关系标记了相对的坐标位置,也同时彰显了自己的存在和内涵”[6],中医知识体系和儒家智慧也可以看作一对阴阳,通过中医教育成为儒者,成为君子、圣人也是一条富有文化自信与自觉的健康生活方式和成人道路。有西方的中医学习和养生实践者在科学性上认识到“中医经典著作阐释了一个能促进和维持健康的完整医学系统和一种身心健康的哲学,现代生命科学与中医有很多共同点,中医典籍也可能会成为未来医学的源泉”的同时,“学习中医的目的并非仅仅在医疗健康层面,而是借此深入中国传统文化内核、寻求心灵的启迪,后者甚至对他们更重要”[7]。

二、儒学与中医教育的内容创新

在生物医学模式的视野内,似乎儒学与中医的医疗内容毫无关系或者关系不大。但是这种判断显示的是生物医学自身的视野局限,而不是事实真相。回顾中医的历史,会发现儒学是中医理论和临床实践的创新源泉之一。医学与儒学的结合以宋代儒者的“由儒入医”为典型表现[8],也涉及到医学理论的儒学化,例如明代医家在《黄帝内经》身体生成论的基础上,受周敦颐、张载、二程为代表的理学思想影响,进一步追问身体的太极何在[9]。

儒家对中医教育的促进作用,还体现在儒家人格理想和生活实践等生活体验方面的影响。由于具有生活实践的性质,使得中医的实践涉及医者个人的健康和心身安顿、家庭的健康和心身安顿,而不仅仅是一种谋生的职业,由此中医呈现出和儒家“修身齐家”理想平行或者同构的实践景象,这不同于近现代以来生物医学即使考虑预防医学、精神医学等在内,也没有体现出能与儒家理想等量齐观的格局。

在东学西渐的影响下,甚至当代西方的心身医学儒学,如荣格是“中国文化忠实的学生”,他将太极图诠释为“可读的原型”,以及荣格的学生卡尔夫自幼学习汉语,尤其精通大儒周敦颐的思想并以此形成沙盘游戏治疗的内在核心结构[10],并广泛用于儿童青少年精神心理问题与成长。当然,在“东学西渐”的历史过程中,西方从学术、思想到实践对儒家的学习和创造性借鉴远不止于此[11]。

事实上,儒学历史中的“多能鄙事”“半日读书,半日养气”、心斋、“六艺”、琴棋书画、伦理意识等历史上用于教化、养生的内容都有成为医疗技术的潜力。并且通过这些内容在入道、养生和治疗之间的贯通性[12],能够有力促成中医成为未来医学的典范,并实现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同时,儒学的熏陶也能够促进医学生、医学从业者的心身健康,儒学的“天人合一”思想和对人伦的重视与当下倡导生态体验模式的心理健康教育相得益彰[13]。渗透儒学思想的医学健康教育目前存在的“只重视医学技术,忽视对病人的关怀抚慰”“医学生在创新能力和批判思维方面出现问题”等负面现象[14],从而提高其医学学习和医疗实践中的创造性。

三、儒学创造性融入中医教育的途径

虽然目前在包括中医教育在内的教育领域普遍西化严重,但是基于中医和传统文化在历史上从临床实践到教育教化的各个层面都具有实质的交融汇通渊源,儒学创造性融入中医教育的途径依然存在着丰富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一)将儒学思想作为中医思政教育的重要内容

思政教育关乎中华民族复兴伟业,传统文化的创造性复兴是其中的重要内容。已经有中医教育工作者探索将儒家文化融入中医基础理论类课程[15],进一步可以挖掘儒学历史上在中医理论、中医各亚学科等多领域上的贡献,探索将儒家文化融入其他中医类课程的可能性。例如拉康对孟子思想的创造性解读和运用[16]。在世界局势诡谲多变,疫情影响深远的当下,儒家心性修养、立心立命之学越发显现出依然具有潜在巨大的价值和意义。可以预期,如果能做出创造性的诠释和运用,儒家文化在中医情志病学、中医心身医学等学科的创新创造中也大有可为。

在当代,基于东西文化的交流与促进,中医的教育中免不了一定比例的西医课程,以更好理解生命健康。在西方,西医学科的一些基本问题总是可以回溯到西方哲学等相关学科的基本问题和历史上。因此,可以探索中医专业的西医类课程教育中,对同类基本问题的议论如何回溯到包括儒学在内的东方哲学的智慧上,这是一个中医思政教育大有可为的方向。

(二)探索融合儒家历史和智慧的中医医史教育

中医的历史教育是中医思政教育和中医创新的重要基础。近现代以来,由于在西方殖民侵略压力下出现了“卫生及疾病概念的断裂和重塑”[17],西医成了人们观察、理解中医的“显微镜”,影响乃至严重扭曲了中国人对中医医史本来面目的认识。现当代在生物医学模式和西医的绝对影响下,为了获得“中医的学科合法性”,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对中医的理解和教育传播也很大程度上是以“以西诠中”的方式进行的[18]。要真正理解中医,除不能放弃从当代最新的自然科学、社会人文科学等进路展开诠释以外,以儒道两家的思想为视角看待和诠释中医是一种体现文化自觉不可或缺的途径。同时,儒学实质上不仅是一种入世的学问,也是传统社会中入世的途径。儒学入世致用的追求恰恰对应了现代医学模式理念和当代医学教育改革所追求的“医生还应是优秀的卫生工作管理人才、病人和社区的代言人、出色的交际家……”[19]。中医医学理论和大医养成理论中对儒学的借鉴和推崇,反映的不仅是中医理论的儒学化,也反映了传统中国人是真正走在“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理想道路上,而这样一条中国人曾很自信地践行的道路对于当代世界医学还只处于早期摸索的阶段。因此,有意识地将儒家历史和智慧有机地融入中医医史的创造性诠释和当代的中医教育,既能在中医医史研究过程中文化自觉,也能促进医学生对传统文化的认可和创造性学习。

(三)探索将儒家教育方法运用于中医教育

在儒家教育文化为底色的古代,许多医家是因为自己或者家庭的健康需要而学医有成,并且在学医的过程中个人的心身健康得到了提升。儒家对于学习过程中思虑过度的对治,也有自己的一套高明而速效的方法,例如师生之间的指点与顿悟,“半日读书,半日养气”等[20]。而反观现代的医学教育,包括中医西医教育,在很大程度上都不仅没有提高学医者、从医者的健康寿命,反而健康状况堪忧,与古代中医教育形成了鲜明反差。“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探索将儒学的智慧运用于中医教育,既是发扬儒学传统文化的正道,也是真切为中医教育中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着想的一剂良方。儒家推崇的琴棋书画、射御等在当代也是重要的经济、文化活动,这些活动在当代社会一般为少数人,或者被理解为非健康必需的活动。将相关技术与理论学习作为中医教育的一部分,并且通过与其他医学内容的结合形成相关的艺术疗法或生活方式,不仅能够广泛的促进人民的健康水平,还能形成新的创新经济活动,最大程度地满足人民精神生活需要,提高生活品质。

(四)将中医教育推向相关的人文学科的教育体系

中医教育中需要包括儒学在内的各种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通识学习,儒学研究相关学科的研究者学习中医也是一条有意义的探索道路。中医在传统上倡导民众对医学知识技能的广泛掌握,从而在疫情、家庭保健等场景中能够有效的保护自己、家人或者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例如张仲景《伤寒论》的序言,孙思邈在《千金方》的“妇人卷”等对此都有类似思想和倡议。而在历史中,也的确是上至帝王下至平民都有重视习医[21]。当代西方医学家、人类学家也深受中国传统医学和文化实践的启发,并能认识到最为人们所需要的健康照护很大比例上是在家庭中发生的,“其中涉及到的关键概念如共情、反思、人性、‘在场’、照护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仁’‘孝’‘恻隐之心’等有契合之处”[22]。总之,中医的学习和实践是传统人文精神的鲜活在场,可以视为人文社会学科教育的“成绩”之一。

当代在中国许多从事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者都喜欢中医、认可中医,认为“中医离不开中国整体的文化和哲学,中国整体的文化和哲学也离不开中医。中医在实践中的运用,尤其在养生这个方面,也促进了中国哲学思维方式的提升和升华”[23]。“中医药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理论同构性,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内在契合性”[24],可见中医教育纳入相关的人文社会学科教育,既符合人文社会学科教育的内涵,也具有综合性的价值。如何高效地进行这种跨人文社会科学和中医的教育实践还需要进一步的探索。可以期望的是,在这种融合的教育过程中,中医的传统文化内涵会得到新的理解、体会和创造性发展。

(五)以儒家精神指引中医教育中的儒学弘扬

如何将儒学创造性的融入中医教育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是一个需要在创造性探索中不断创造性回答的问题。在《孟子》中,梁惠王问孟子,贤人对着各种庭院里的宠物也能感到快乐吗,孟子回答说只有贤人才能以动物游游之景为乐,而不贤者因为自己的内心总在忧惧算计之中,如何能在任何情景中感到真正的快乐!可见依儒家对健康的理解,不止于医学测量指标意义上的健康,而要进一步地追求成人的大我境界,在超越名利小我的境界中具备稳定的意义感和生命的淡定,得到真正的“乐”。需要强调的是,达到这样的精神境界,“需艰苦修炼,但这种感受持久而深刻,值得人们满足基本需要和追求”[25]。这样一种对健康的追求,既是中医受教育者所应具备的,也是中医实践所应协助人民具备的。儒家经典《大学》中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儒家学者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见探索意识、创造精神和入世理想都在儒家的伦理之内,也是中医所奉行的。由儒学智慧创造性运用于心身疗愈的中医临床实践,再由中医的临床而鲜活显现儒学,生成契合国民当下心身安顿需要的儒学诠释,由此道术相生、阴阳互生式的活动显现出的是鲜活的传统文化精神,这是一条中医药文化弘扬、儒学弘扬的宽阔道路。在历史上,以儒入医,医儒融合,曾为中医带来了新的活力,体现的既是文明的创造性也是中医的创造性。在当代,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中医也一定能响应“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的历史使命的召唤,创造性的弘扬包括儒学在内的传统文化。

四、结语

中医教育本身具有儒学的内涵,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一种方式。再进一步理解,体会儒学的精神,不仅是道理上懂不懂中医的问题,也不仅是从学术或者思想上能否把握的问题,更是一种保养生命的生活方式经历和创造性的仁心仁术临床实践过程,对应着“格物致知修身齐家”,以及由此具备了向着“治国平天下”实践开放的可能性。“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中医人到达一个儒家所追求的视野、能力和人格觉醒境界,以将提升的可能性变为现实,是中医药文化弘扬、儒文化弘扬所需要的内在动力。人文社会学科的教育也可以纳入一些中医特色的教育内容,从而通过富有中医特色的自我照顾或照护活动,使得受教育者能够通过自身体验和生活实践获得对人文社会科学相关理念的体会,真正的回归教育本质。总而言之,中医和包括儒学在内的传统文化作为一个整体屹立于现代世界的学术之林,需要从当下的教育做起,并且有潜力自觉自信的、独立守神的、切实的回应当下全球人民的健康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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