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德江 出版人/美术评论家/画家

郐振明

新疆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新疆美术家协会主席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中国美术家协会民族艺术委员会副主任

第五届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

中宣部全国“四个一批”文化人才

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中国画作品《立秋》《风起塔里木》《叼羊》《新红》《春风》，分别入选第八届、第十届、第十一届、第十二届、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作品《立秋》被评为第八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优秀作品进京展出，作品《英雄史诗·玛纳斯》参加由中国文联、文化旅游部、国家财政部联合主办的“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并永久陈列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作品《维吾尔族婚礼》参加由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国家民委主办的《中华家园》国家美术创作项目，作品《丹心照昆仑》被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收藏，作品《天朗气清》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当代中国人物画的本土化，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题材的选择，具有中国本土的地域特色；二是表现手法，基于中国画的艺术形式和传统特征。它不像中国油画只有百余年历史，它的本土化审美品格的构建，若从中国最早的卷轴人物画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女史箴图》算起，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稍后的南齐谢赫又把中国化的本土性总结为“六法”，形成了中国画本土化的完整体系。

20世纪60年代，出现了几个代表性画家以本土化的独特风格，深刻地影响中国人物画坛。他们是北京的黄胄，以表现新疆少数民族人物享誉画坛，以速写入画，使人物生气勃勃,充满浓郁的生活情调；陕西的刘文西以表现陕北高原人民生活为主，将中国的传统绘画与西方现代素描、色彩有机地结合起来，成功地塑造出陕北农民纯朴开朗的性格；中央美院的叶浅予以表现民族舞蹈人物为主，运用中国线描手法，形神兼备地表现舞蹈肢体语言的节奏感而著称于世；上海的程十发则以描绘傣家和蒙古族的生活为主，用豪放的粗细相间的笔墨，结合新颖别致的构图造型，显示出中国画富有奇趣的魅力。

以上列举的画家都是以本土化的方式进入现当代，为中国画的创作和发展做出贡献的代表人物。他们都是选择一个富有地域特色的题材，发挥中国画的本土语言，筑构自己的个性面貌而卓然成大家的，影响着一代甚至好几代人的绘画风格，至今遗风犹存。

身为新疆美协主席的郐振明，无疑也是踏着前辈大师的道路继续前行的受益者。立足新疆，筑基传统，引西润中，以“立于前人之外”的作品，刷新当代人物画的面貌，是他的艺术矢志不渝的追求。他有着聪颖的绘画天赋和非常扎实的童子功，从小就非常爱画连环画，喜欢靠自己的记忆画生活中或电影中的人物事件，良好的速写和默写功底为他今后的创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生于新疆，长于新疆，受高等美术教育于新疆的郐振明，不是路过新疆的匆匆过客，是那片土地给予他生命，抚育他成长。他熟悉新疆，热爱新疆，他骨子里已和新疆及那里的人民水乳交融、血肉相连、难舍难分。在他的生命体验中，新疆是个牛羊成群、瓜果飘香的好地方，新疆少数民族善良、勤奋和乐观。他们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沉默寡言的孤寂状态中度过的，欢腾与奔放只是这一心理状态的补偿和平衡。这是一个阳光灿烂、淳朴天然、充满欢乐的民族，郐振明找不出任何舍近求远的理由拒绝表现新疆的风土人情。

1985年，当时郐振明在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中国画专业，他没有理会“85 美术思潮”对中国画坛的冲击，而是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艺术创作聚焦于新疆这片热土，表现这里的历史、这里的人民。30 多年来，无论是工笔还是写意，无论是现实题材还是历史题材，他都没有改变初衷，表现新疆本土的人和物、情和景，展示他们的生存状态和理想追求，让他的人物画以本土化的方式进入当代画坛，这应该是郐振明人物画最显著的标识。

郐振明是一位综合素养很高且全面发展的艺术家，既精于工笔亦擅长写意。他的精品力作多以工笔人物画的形式展露于全国性的美术大展，并多次斩获奖项。相较而言，他的工笔人物画成就最大，也以表现新疆少数民族题材而取胜。细加推究，他的工笔人物画之所以享誉画坛贵在“意从工出”的生动性和鲜活的写意性，贵在他一直以旺盛的创造意识立足于本土去探索新形式、寻找新语言、开辟新境界，志在创立一种具有时代感和地域特色的工笔画表现的新范式，以显示作为新疆画家的独特风貌和个性追求。

从题材上看，他主要表现的是新疆少数民族同胞的生活面貌。他的画中没有哀愁和悲伤，有的是劳作和自足。帕米尔高原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天山南北少数民族人民的生活情状使他深心触动。他偏重抒发表现，情感强烈而单纯，有一种质朴民风的追溯感，以展示少数民族在当代文明观照中的精神所向。他画哈萨克青年在《叼羊》竞技场上的勇猛强悍，他也画《仲夏》时节采摘葡萄的维吾尔族姑娘的温柔甜美；他画《净土》中维吾尔族老人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小憩，他也画《柯族嫁女》中盛装新娘的纯朴与灵巧；他画新疆各族汉子《赛马》的激烈与欢腾，他也在《无花果》中描绘维吾尔族靓女对美好的祈愿，他还在《小雨点》《立秋》《花梦》等作品中表现生活在新疆的汉族少女的清纯与美丽。如果说，21世纪以来是中国工笔画全面复兴的时代，那么，郐振明就是这个复兴时代最有创作活力的一位工笔画家，他的名字也和新疆风情人物画联系在一起，成为新疆探索当代工笔人物画的代表人物之一。

■ 风雪昆仑 郐振明 中国画 200cm×200cm 2021年

在具体的艺术表现上，郐振明是一位重视形式美感的高手，也是一位多种美学旨趣集于一身的智者。他的工笔画总是根据表现内容的不同和生活感受的迥异，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借鉴西画的造型与色彩语言，进行了富有时代精神的现代创造。他的工笔人物并不拘泥于一格，总是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语言，以构建拨动人心弦的意境去感染观者。他精审于写实，也善于形变神足；他强调“以线立骨”的造型手段，也重视水墨渲染和色彩的表现功能；他擅长工笔淡彩，也熟谙工笔重彩；他可以使画面动起来，也可以使画面静下来；他将人物置于花果飘香之中，也让人物与山石林木结合；有时他以饱满构图去表现人物的密集，也常以空白背景突出肖像人物的神韵；他善于以虚托实，也善于以实带虚，让画面虚实相生；他善于双勾设色与没骨结合，也善于融入富于地域特色的元素，让自然色彩、主观色彩和装饰色彩融为一体，以显光感也有统调。

■ 风起塔里木 郐振明 中国画 200cm×200cm 2004年

我欣赏他那幅具有旋转动感的《叼羊》，以线的流动辅以水墨淡彩，把前行的人物和骏马表现得生动鲜活，线的表现力得到充分的发挥。我钟爱那幅《无花果》澄明清透的色调，以没骨法与双勾填色的联姻，突现维吾尔族女子的圣洁与纯朴。我也赞赏那幅大景观小人物的《姑娘追》，富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装饰性意味，使我联想起《康定情歌》的音乐旋律，是那样的抒情和令人回味。那幅黑白分明的《千里云月》中所表现仰首嘶鸣的白马，更是沁人心脾。郐振明的每幅工笔作品都经过了奇思妙想、精心架构，都有闪光之点、感人之处，在此难以言尽，观者自会在他的作品中品味赏析。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郐振明于1999年创作的《左宗棠在新疆》（240cm×178cm）和在2012—2016年间为“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所创作的《英雄史诗·玛纳斯》（470cm×220cm），都是表现新疆历史题材的巨制，都是歌颂历史上的英雄赶走入侵者、捍卫领土主权的、富有爱国情怀的作品。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措景复杂，气势磅礴，皆是工笔人物画技艺精湛的精品力作，其中《英雄史诗·玛纳斯》被永久陈列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央大厅右侧。这两幅作品不仅含入中国传统文化的精义，保持了精工细腻描写入微而不失于繁冗芜杂的艺术形式，而且在布局、造型、运笔、赋色的全过程中都因吸纳了现代手法和技巧而焕然一新，既显示了画家驾驭大画的非凡造型能力，也突现了作者在工笔人物画方面的全部修养，尤其是后一幅作品应是具有史诗般的扛鼎之作，具有美术史的意义和永恒的审美价值。

■ 立秋 郐振明 中国画 140cm×80cm 1994年

郐振明的写意人物另有一番情趣，他注重写生，尚写尚意，从不用木炭条画好轮廓后再着墨，总是放笔直取，造型与笔墨在胸有成竹中一气呵成，痛快淋漓，所绘人物形神兼备、熠熠风采跃然纸上。他看重的是作品的地域特色和它在水墨语言上所承载的能量。表现的主题仍然是新疆大地的所见所感，仍然是“以线立骨”，但较之工笔，笔法已变得粗犷恣肆，多了些水墨的温润华滋。画家常把人物和动物绘于一图，尤善于表现马背民族的神采与风韵。或展示维吾尔族男儿的雄强和英勇，如《叼羊》《雄鹰》等作品；或赞美维吾尔族女儿的温柔与美丽，如《初春》《在那遥远的地方》等作品。在他的作品中，马和人同等重要，都是画家抒情达意的载体。

在表现技法上，那种如公孙氏舞剑器洒脱、淋漓、顿挫的笔法，那种对水墨随机性效果运用自如的技巧，那种“如歌如诉”或清新婉约或强旺旷达的意境，构成了郐振明写意人物的鲜明特色。这种风格无疑源于中国文人画的写意传统，他用具有书法笔意的线条，编织成变幻多姿的人物意象，笔法生动活泼，笔力穿透纸背，线条自然爽利，墨色化机四出，在凸显笔墨状物功能的同时，亦注重自身的表现性。郐振明的用笔施墨，劲中带柔，拙中寓秀，随人或物的结构而率意挥洒，灵气飞动，线质随其造型变化为方圆、长短、起落、转折、疏密、断连等书法意趣，墨韵辅助用笔，淋漓酣畅。如果说，在笔墨表达上，有的画家笔胜于墨，有的画家墨胜于笔，而郐振明则笔墨齐显，互为生发，其间的笔情墨趣，值得我们仔细品味。

多年来，郐振明往返于工笔与写意、传统与现代、艺术与生活之间，每一次往返他都获得了新的跨度、新的难度和新的高度。我们看到，就在这往返之间，一个真正的中国人物画家以本土化的独特的审美意蕴林立于当代画坛，正在以他成熟的画风，走向他艺术的峰巅，显示出作为新疆美术界领军人物的智慧、才能和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