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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矿工及其淘金工艺

2022-12-07

全国新书目 2022年11期
关键词:金湖婆罗洲淘金

李欣祥

广东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特聘研究院,曾任广东梅县白渡中学、梅州师范学校教师,涉外企业工程师、总经理、董事长等职务。退休后从事地方历史人物和海外华侨华人史研究,多次赴东南亚各国进行学术交流和田野考察,主要作品包括《罗芳伯及东万律兰芳政权研究》《末代甲太刘阿生》《宋湘生平及作品研究》等。

18~19世纪在今天印度尼西亚的加里曼丹岛(婆罗洲)西部的华人社群开创了华人海外社会的新阶段,他们创立了自己的多个政权实体,包括兰芳公司、大港公司、三条沟公司等。本书作者广泛吸收、综合了中外研究者的文献和成果,并亲自到中国广东、印尼等地对这些华人的故乡以及海外政权的遗存进行了实地考察,是对这一主题进行的非常翔实、全面、系统地研究。

除了头脑灵活和刻苦耐劳之外,华人矿工还掌握了一套先进的挖掘和水洗法淘金工艺,这是爪哇人、巽达人、马来人和达雅人都无法比拟的。潮州、嘉应州和惠州等粤东山区地下储藏有丰富的矿藏,据查《乾隆嘉应州志》,嘉应州前身程乡县自明代以来就有多地开采煤矿、银矿和铁矿的记载,许多农民都拥有寻找矿脉和挖掘矿窿的经验。

西婆罗洲沿海低地和东部山区有不少金矿、银矿、锡矿和钻石矿脉,甚至在河床和两岸沙滩上也有天然矿石露头,华人矿工经过现场勘查很快就能从露头找到矿脉,然后凭借自身的经验判断矿脉走向,确定开挖地点。通过试挖确认有开采价值之后,矿主会叫工人沿着矿脉挖掘,形成一个露天矿坑,叫作金湖,马来语称作吧沥(Palit),再在旁边搭几个草棚,用于存放工具或供工人避雨休息和住宿,谓之砂寮,也叫吧沥屋。露天开矿一般采取人工挖掘的方式,顺着矿脉走向开挖山体,取出含有金砂(或银砂、锡泥)成分的矿物粗料(山砂),用肩挑到水洗池旁边备用。这个过程主要靠铁镐挖掘砂砾,有时也利用火药爆破拆解岩石,挑夫则用扁担和竹篾编织的畚箕或箩筐挑运山砂。如果碰到垂直或倾斜向下的矿脉,矿工们就要开挖竖井或者斜井才能将含有金子的矿砂取出。有时矿脉太小,工人们不得不将旁边的泥土或岩石一起挖掉并运出,才能有足够大的空间开展挖掘工作,这会使挖掘工作量大大增加,而且涉及复杂的矿井支护和通风等技术,矿井旁边的废土石渣也会堆积如山。如果遇到井下有渗水,还需要用人力将积水提出井面,然后才能挖掘矿石,令开采难度大大增加,这些技术都是令马来人和达雅人望尘莫及的。

山砂采来之后下一步是水洗,就是用大量的水将山砂泡在池里,再用人力搅拌让泥沙溶进水里流走,比较重的沙砾和金粒则会留在池里。第三步是用流水淘金,淘金的工具是一个木制有口的斗,两侧有耳状抓手,马来语称为由郎(Yulang)。操作者须站在水中,用铁制的短柄䦆头(刮子)把水中的少量山砂勾进由郎,然后弯腰用两手端着由郎左右振荡,借助摇摆和水流之力将粗沙粒淘走,谓之“洗由郎”。熟练工人往复操作后沙粒被淘净,如果运气好的话斗底会留下几粒闪亮的金砂。规模较大的金湖会用倾斜的多级木槽代替由郎,让流水带着山砂沿木槽缓慢往下流,工人则在旁边不断搅动山砂令其跟随水流下行,重量较大的金粒则逐渐下沉进入下端平置木槽。每天傍晚收工前把金粒收集起来,积少成多后再用火力将其融化,得到一坨粗金块,客家话称为金团,可以卖给金行进一步提纯,再制成金饰出卖。据荷兰学者书中记载,1851年前后在三发河流域由河婆、陆丰和惠州等地客家人开发的金湖就有三四十处,规模小的有一两百名工人,中等规模的有六百名左右工人,规模较大的金湖则有上千名工人。据荷兰学者记载,规模较大的金矿一般由两位“伙长”监督管理,设有一至两名财库、一名簿记员、一名库房员和一名采办,另外大约有七八个工头和顶工(随时顶替缺人的工位,也是最有经验的采矿师傅)。西婆罗洲每年出产的黄金数以吨计,由此可以窥见当时西婆罗洲淘金业的盛况。

水洗淘金的方法效率较高,但需要消耗大量的水,因而水源是金湖的命脉。华人矿场的做法是先在金湖附近找到溪流,然后在溪流上游的山谷里修筑土坝,把水储存在水库里,再用沟渠、木斗或竹管将水引进洗金池里,使之形成自然落差而流动不息。有些地方上游没有水源,则需在高处修建储水池,再用人力将低处的水提上储水池,以供水洗淘金之用。人力提水一般采用粤东传统的手摇(或脚踏)龙骨水车,有的则用简单的手动唧筒或戽斗接力把水提至高处。当时西婆罗洲华人公司之间为了水源和水库几番争夺,甚至不惜动用武力牺牲人命进行战斗。2014年笔者在西婆罗洲进行田野考察时看到东万律附近仍然有人使用上述方法淘金,不过据说收获甚少,主要是供游客参观和体验水洗淘金而已。

客家人在西婆罗洲淘金的这段苦难历史,现代人早已将它遗忘。不过读者仍可以从罗芳伯《游金山赋》中读到关于他在金湖做苦力的一段描述:

若夫地当热带,日气熏蒸。草木曾无春夏,人事自有旧新。黄金地产,宝藏山兴。欲求此中生活,须从苦里经营。虽云人力之当尽,实为造化之生成。至于名物称呼各异,唐番应答攸殊。沙寮依然茅屋,巴历原是金湖。或岩或山,上下设施一体;是担是荷,往来实繁有徒。嗟嗟,早夜披星,满眼之星霜几易;晨昏沐浴,周身之雨汗交流。由郎荡漾于怀中,乍分还合;刮子婆娑于水底,欲去仍留。幸黄金之获益,羡白镪之盈收。

华人先辈用朴实而文雅的诗句记录了一代华工在西婆罗洲的悲壮岁月,后人透过句中细致的描述可以体会到淘金工人的辛苦,在品味文学魅力的同时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无奈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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