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

西北大学艺术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9

一、相关概述

（一）实验动画概述

谈到实验动画，让人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拒绝世俗、表现自我的精神[1]，它并不局限于有逻辑性地、完整地向观众讲故事，而是用一种相对抽象的表现方式和没有固定叙事规则的表现手法，充分尊重并发挥了艺术家个人的联想与想象。实验动画最早产生于法国，之后被康定斯基点、线、面理论所影响，并传播到了世界各地，所到之处无不深受当地独立个性的青年艺术家的推崇。

因为实验动画是一种非常强调自由发挥原创性和个人风格的艺术表现形式，所以实验动画通常会在色彩、音效、创作材料等方面进行大胆地创新和尝试，尤其是在色彩的表现上，往往就可以奠定整部影片的情感基调。

（二）实验动画的情感传达

艺术创作囊括万千种类，然而不论何种艺术作品，情感的传达始终贯穿于作品之中，是艺术创作的灵魂所在。由于实验动画具有抽象、无固定叙事性的创作特点，所以色彩语言在实验动画的情感传达中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实验动画篇幅较短、材料多样、形式感强、画面独具个性，所以要在不长的时间里传达出创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三）色彩的情感传达

色彩是一门视觉艺术语言，有着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能够充分展示出人们的情感和认知，所以观众对不同色彩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在实验动画中，观众的试听体验必然会因为颜色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动画色彩》一书中指出：“色彩本身就具有情感表达的因素，其情感因素的表达是以人们对色彩的感受为主体的。例如红色代表火、向上、力量等，绿色代表青春、活泼、希望、平安等。”[2]一般来说暖色调在视觉上体现出温馨、治愈，而冷色调则在视觉上体现出孤单、沉寂，这些都表达出了以人为主体的对于色彩的情感。

二、色彩影响实验动画情感类型

实验动画的题材广泛，通常情况下，实验动画在题材的选择上会更倾向于表达创作者个人的情感，或对生活和社会现象的反思。文章以色彩变化为依据，暂且将常见的实验动画情感类型大致整理为以下四类：

（一）轻松治愈类

轻松治愈类不仅在电影、插画、绘本等艺术创作中是一个常见的题材类型，在实验动画中亦然。这类题材的特点通常是唯美、干净的画面配以轻快的背景音乐，节奏舒缓清新。在色彩表现上常以低饱和度的暖色调为主，故事情节多从小事入手，生活气息浓厚。总的来说，是将让人暖心一笑的生活小细节用实验动画的形式去诠释，从而为观众打造一个触及心灵的接受平台。

由东京艺术大学映像研究科的髙木杏奈监督制作的实验动画短片《LOOPERI》，虽然采用了一种简单且无景别变化的构图形式，让我们从第三人称的视角去观察主角二人，但是她们的表演依旧能够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短片整体色调为饱和较低的粉、蓝、绿、黄，氛围清新且温暖（图1）。在两姐妹幽默的动作表演以及欢快诙谐的音乐衬托下，好似给观众们带来了一部生活轻喜剧。

图1 《LOOPERl》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二）怪诞隐喻类

怪诞隐喻题材最常出现在漫画当中，实验动画则对其进行了借鉴。这种题材通常采用夸张、打比方等方式，讽刺、批判或讴歌某些人和事，具有较强的社会性。在实验动画中，经常使用色彩较为明快的画面、荒诞夸张的故事情节、节奏紧凑的配乐来烘托出光怪陆离的主题。一般在造型上会运用各种形式，如线条、木刻、油画、剪纸、拼贴、水墨等手法。影片风格不一定是压抑、黑暗的，也会通过故事情节的反转来制造笑点[3]。

实验动画短片《The Old Snake》是俄罗斯导演Dominica Harrison的一部佳作。在这部短片中，创作者通过传统的二维动画技术，保留粗犷的手绘笔触，用明丽的红色、紫色、蓝色、粉色和偏暖的土黄、棕色，描绘了一个醉酒后的欲望都市（图2）。用颜色的闪烁模仿舞池里的灯束，带着观众一起狂欢在创作者所营造的视听世界中。

图2 《The Old Snake》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三）忧郁压抑类

忧郁压抑类题材的实验动画作品对影片氛围的烘托和对某些片段的描述更加注重。通常情况下，画面以黑白或引人产生各种心理不适的颜色为主调。通过着重刻画人物的精神状态、肢体表演来从侧面展现影片忧郁压抑的气氛。

英国导演Grace Mi创作的实验动画短片《TPJ》，在画面呈现上就采用了潦草的黑色线条，用来勾勒出主角的人物形象（图3）。全片风格像是速写，又像是草稿图，变化无常的线条作用于观者的视觉，就像人的梦境一般捉摸不透，带给观众别样的视觉感受。

图3 《TPJ》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四）天马行空类

用实验动画的形式来展现创作者天马行空的想法，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要是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事物就都可以被拟人化，一棵树、一张纸、一把刀，甚至是一粒米。创作者的脑洞有多大，我们看到的影片就会有多精彩。在实验动画里，性格迥异的角色，变化多端的画风，活力四射的配乐，花里胡哨的制作材料，看似毫无关系，但组合在一起又好像毫无违和感。每一处都彰显着此片的特立独行，但每一处又能让我们观众欲罢不能。

实验动画短片《The Little Soul》在画面的设计上，借鉴了文艺复兴早期的宗教壁画，尤其是在几处全景镜头时，可以明显看出是模拟了基督教壁画的构图与色彩搭配（图4）。在色彩上，通过大面积深色的红、黄、褐的使用来描绘充满怪异景象的地狱之路，并通过白色来代表万物纯洁的灵魂，颜色的对比也隐喻了罪恶与崇高的主题。短片的创作者深受新表现主义绘画对于色彩运用的影响，又用树枝、麻布、黏土等材料来塑造场景，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图4 《The Little Soul》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三、色彩在实验动画中传达情感的应用分析

色彩作为实验动画的第一视觉印象，不仅在界定影片的主题风格上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还可以传达出影片想表达的情感，从而影响观众的情绪变化。在实验动画中，对于色彩的运用不单单是照搬所谓的“好看的颜色”，而是需要

创作者根据角色的性格特征、整体环境气氛的渲染、故事情节的变化以及影片风格的走向去精心设计的。

（一）色彩展现主角性格

一部实验动画作品的灵魂在于角色，色彩的运用在角色传达上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角色的情感往往可以决定整部影片的情感走向，从而影响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在角色造型中，创作者用色彩直观地区分出每个角色的性格特点，表现角色情绪的变化[4]。

瑞士实验动画大师乔治·史威兹戈贝尔在他的大多数作品中，将色彩运用到了精通。在《没有影子的人》中（图5），主角一直以来都只与他黑色的影子作伴，因为无尽的贫穷和孤独，他产生了要改变这一切的想法，尤其是在他看到城堡里五光十色的场景后，他向着光走去。片中的色彩转变，凸显了主角在面对环境改变时，自身的处境和心情的变化。

图5 《没有影子的人》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在实验动画短片《父与女》中，全片的主要色调用到了温暖的土黄色，形式类似于沙画的剪影效果，充满一种怀旧感、回忆感（图6）。在小女孩、父亲等人物形象与场景中的物体上，又运用了黑、白、沙色的穿插变化，鲜明地区分出了小女孩十个不同的人生阶段，凸显出了小女孩忧郁、思念的情绪，通过色彩传达出父女之间感情的真挚及父女再也未能相见的遗憾与怀念，成为实验动画短片的经典代表之作。

图6 《父与女》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除了角色固有的色彩设计，色彩的光影效果同样对展现角色性格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从最早的黑白漫画来看，创作者会利用强烈的黑白对比渲染角色的神秘和恐怖。表现主义的代表作《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图7），讲述了面目狰狞的卡里加里博士利用梦游杀人的故事。影片中没有对白，而是通过光影形成了强烈的黑白对比。影片中的角色都极具抽象性、象征意义，以苍白的脸庞与黑色凹陷的眼眶、服装等构成对比，并采取了变形、夸张的奇特效果，布景与构图的形式也十分特殊，甚至还故意扭曲了透视学结构的合理性，突出了表现主义绘画的强烈对比的表现手法，呈现了一个影史上前所未有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并成为了此后西方恐怖电影纷纷效仿的鼻祖。

图7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二）色彩营造场景氛围

色彩的灵活搭配可以对实验动画中的场景氛围起到烘托作用。实验动画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抽象化表现，而想要从中营造出一个比较理想的环境氛围，色彩的选择就需要围绕着影片的主题产生。色调与构图的统一融合，也能让观众在看不懂故事情节之外产生共鸣。导演卡罗琳丽芙的实验动画短片《姐妹俩》，人物造型夸张但不失生动，奔放的笔触和对比强烈的色彩、光影相得益彰。[5]最初作者想加快创作速度，因而采用了直接在曝过光的有色（如黑色、蓝色、绿色）电影胶片的感光乳胶层上蚀刻的手法，不过最后还是事与愿违，画了两年才完成，但这种创作手法成就了这部影片在色调上的独到之处。整部动画短片在黑色的底色上，画着充满动荡感的绿色、黄色、蓝色的粗线条和抽象图案。强烈运动的镜头画面造成的眩晕感与主角刹那间产生的迷失，或者说是突然产生的对新生活的向往相关联了起来，使表现主义绘画语言得到极大程度的发挥与运用，也把导演丰富的内心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带给我们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图8）。

图8 《姐妹俩》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快乐、忧郁、恐惧等情感，在实验动画中都可以通过色彩的渲染来传达。[6]在手冢治虫的实验动画短片《Jumping》中，我们借助“上帝之脚”的视角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奇观：男孩从乡村场景为起点，开始了跳着观察世界的旅程，随着他越跳步子越大，看到的景象也到了世界各地，最后男孩目睹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又回到原点，看尽了人生百态。手冢治虫减少并简化了背景画面的颜色明度、饱和度，这么做的目的是突出角色“跳”的动作，避免用了大量的漂亮颜色而使画面喧宾夺主，导致角色动作变得生硬（图9）。由此可以看出，色彩是情感的象征，是通往人们精神世界的最关键要素。

图9 《Jumping》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三）色彩推动情节发展

实验动画最常见的手法就是利用场景的不断变化来带动剧情的进展，所以画面的颜色也会随着剧情的变化来不停改变。在实验动画中，不论主色调是黑白或彩色，色彩的明度、冷暖、饱和度变化都可以作为促进情节进展、调节影片节奏的最主要因素。

山村浩二导演的作品《头山》，是日本怪诞动画的代表作之一。短片以日本传统单口相声“落语”的形式，讲述了一个吝啬鬼的寓言故事。在《头山》中（图10），山村浩二采用了纯手绘的方法，用铅笔、毡尖笔和圆珠笔一帧一帧绘制。又为了获得额外的视觉效果，山村浩二使用泡沫窗户清洁剂来帮助画面达到旧电影胶片的感觉。短片中没有非常艳丽的颜色，整个色调像是褪色的纸张，烘托出人世间的冷漠与哀凉。短片前半部分是略带有阳光的暖色调，随着情节的进展和主题的变化，画风从人们在池塘边欢游这一场开始转变，整个画面的色彩就变得冷冷的，在人们变得更加冷漠疯狂的时候，色调也随之变得更冷了。这时整体偏蓝的色调，是为了表达头先生阴暗、无奈、愤怒的心情。最后当头先生死去时，画面突然间变成了反色，黑白世界的颠倒就好像是一台老旧放映机播的一出戏，令人百感交集。

图10 《头山》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四）色彩影响视觉风格

色彩具有主观性，人的色彩感官则会在第一时间根据所看到的画面色调决定一部影片的视觉风格。比如在一些表现主义实验动画的作品中，色彩的使用颇为大胆，甚至只注重颜色属性的应用，而弱化光影的表达，这样就降低了物体的体积感，单单只注重画面视觉的冲击力[7]。

法国实验动画短片《马茹娜的非凡旅程》（图11），借助一只小狗的第一视角。在小狗眼中，一切事物都变成了具有鲜明色彩倾向的体块，打破了原本的形象特征，为的是将观众引入到主角小狗的主观意识上来。例如短片中小狗的第一个主人“特技演员”，他在小狗的视野中由纯粹的红色线条和黄色色块所组成，极富艺术张力，而热烈的大红大黄也表明了他在小狗心目中是一位对生命富有热爱、对特技工作奉献真诚的“艺术家”。当“特技演员”情绪高涨时，鲜红的线条跳跃翻滚；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或郁郁不得志时，红色线条就开始脱离黄色的色块，而逐渐产生了颓势。红色与黄色、色块与线条，让观众不自觉地就会联想到蒙克的抽象变形艺术，这或许是对蒙克艺术生命化的体现。

图11 《马茹娜的非凡旅程》视频截图（图片来源：网络）

四、实验动画未来发展趋势的思考

（一）实验动画的发展现状

手冢治虫在他的实验动画作品《Jumping》屡获大奖后说，“实验动画不能拘泥于故事本身，我有自由创作的空间，这就是实验动画的乐趣所在。”在不受限的自由创作下，观众对实验动画的第一印象总是看不懂、无美感的抽象艺术，但其实验性却就在于创作者可以不受表现方式、叙事结构的约束来自由发挥。归根到底，实验动画和任何艺术作品一样，都是情感表达的出口，是创作者的灵魂载体[8]。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审美的不断变化，实验动画也在为适应时代进迁而做出改变。不论是奥斯卡最佳动画奖还是其他知名国际动画大奖，都不乏实验动画的身影，可见其魅力和价值是我们不容小觑的。但是实验动画在我国面临的问题不仅是传播范围窄、受众人群少，而在于如何将我们的民族特色进行更好地视觉化呈现。在西方文化产业的强势冲击下，如何探索出一条具有我们自身独特性的“中国学派”实验动画道路，才是当下最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9]。

（二）实验动画情感传达方式的不断探索

虽然色彩在实验动画创作中有着重要的“叙事”作用，但是一部优秀的实验动画作品还需要更多细节的刻画和不同形式的表现。除了上文主要叙述的色彩，还包括创作材料、剪辑手法、场景塑造、配乐的使用等内容。这些细致的设计都能传达出创作者的情感，在一部实验动画的创作中都是极为重要的。

如今，随着社会大环境更新换代的加速和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包容度增强，实验动画慢慢被越来越多的受众群体所接受，被更多的人了解并且欣赏，这对实验动画本身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人们对实验动画作品的认知度和接受度提高的同时，也是对创作者们的一种考验，这就需要创作者们综合运用不同情感传达的方式，创作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更优秀的实验动画作品。

结论

文章主要以色彩为依据将实验动画情感类型进行分类以及浅析了色彩在情感表达上的应用，表现在角色性格、场景气氛、剧情进展、影片风格上，其根本目的是希望利用实验动画的形式，去最大程度上使大众接受、喜欢实验动画，从实验动画中感受到创作者所传达出的情感温度。然而，研究没有终点，实验动画未来的发展道路虽然比较有希望但也将困难重重。我们创作者对实验动画的未来发展寄予厚望，愿能够通过自己的拙见为我国实验动画未来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