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

淘书过程中，有时会碰到一些奇妙的事情，可谓书缘。本文所记，也可算作书缘，不过似乎又不止于书缘。

日前到伦敦出差，住在一处安静的民宿。离住处不远，有一家慈善机构开办的二手书店。这种书店里的书，都是来自社会捐献，从边上路过时，还曾碰到有人大包小裹地往里面送书。

第一次去这家小店时，我并没有任何目标，纯属淘书。书店不大，书倒不少，而且分门别类。只转了一圈，我便锁定了一個目标——詹姆斯·鲍斯威尔的《约翰逊博士传》。这是牛津大学出版社“牛津权威作家系列”里的一种，初版是在1904年，之后重印过9次，店内的是1953年的再版，16开精装本，书脊烫金印刷，品相上佳，并且带有函匣。这本书的定价，似乎比旁边相近的书略高，不过想到店里的收入都是用于慈善事业而不是商业目的，我便没再犹豫，当即买了下来。

回到住处，拿出书来欣赏，发现贴在函匣底端已经泛黄的白纸条上，竟然印着“1/2羊皮”字样。这时我才感到，手中这本书，手感的确不一样：函匣是凉的，书皮却是温的；函匣硬邦邦的，书皮却有着柔软的质感。反复体验两次后，我确定这是羊皮包装。这是我收藏到的第一本羊皮精装书。再看页数，正文连同索引1492页，加上前面编者十几页的介绍文字，共有1500多页。只是因为纸薄，从外观上看不出有这么多的页码。捧着这本书，我有些沾沾自喜，对略高一些的支出，只觉得物超所值。

塞缪尔·约翰逊博士（1709—1784），是英国18世纪著名文人，早年因家贫而中途辍学，后期大名鼎鼎。他的写作范围十分广泛，既有诗歌散文，也有传记、政论和文艺评论，他还花去9年时间，编纂出第一本现代意义上的英语词典。这部词典于1755年出版后，都柏林的三一学院授予了他法学博士学位，此后他周围的人，便都以“约翰逊博士”称呼他。1910年，在伦敦街头他曾经的住处附近，竖起了他的雕像，上面镌刻的“头衔”竟有10多个，包括“散文家、评论家、语言学家、诗人、戏剧家”，也包括“传记家、道德家、政论作者、智者、善谈者”。詹姆斯·鲍斯威尔（1740—1795）是他的忘年交，二人相识于1763年的伦敦，当时约翰逊已54岁，鲍斯威尔仅23岁，此后二人有过不少来往。约翰逊去世后，鲍斯威尔花数年时间编写出《约翰逊博士传》，于1791年出版，广为畅销，后被认为是“英国最好的传记之一”。网上查了一下，发现这本传记有无数个版本，其中有一版竟分6册，怪不得我手中的这个单卷本有那么多页。

尝到甜头后，隔了一周我又去了这家小店，结果很快看到一本《约翰逊与鲍斯威尔》，副标题是“他们一生中的故事”，1958年一版一印，紫红色封面，精装，护封已失，价格低廉；作者没有多少名气，但书的内容，恰好能对《约翰逊博士传》形成补充，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

更奇妙的是第三次。出差结束前，我再次来到这家小店，依然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想随便看看。没想到，还是在同一列书架上，发现了英国“艺术理事会”1984年出版的《塞缪尔·约翰逊：1709—84》，此书是这家理事会于同年举办的“约翰逊逝世200周年展览”的纪念文集，里面有近百幅照片，都是展出内容，包括约翰逊的肖像画、手稿、出版物等，还有跟他交往较多的友人的肖像，其中包括鲍斯威尔。文集是大开本，铜版印刷，品相上乘，只是在书名页有原书主用红色圆珠笔做的标注：“参观于1984年7月27日。”这种标记于书的价值无损，反而证明原书主人亲自参观了展览，而且应当是在展场购得此书，因为这种书一般不在书店出售。我前两次到小店访书时，这本书还没出现，看来是近期所得捐赠。这次，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果断拿下。

三次造访同一家二手书店，三次均有同一主题下的不同收获，且这个主题，还是我过去未曾接触过的，其中还有一本经典之作。这些当然可以笼统地称为书缘，但似乎又多于书缘。那种奇妙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顺便说一下，《约翰逊博士传》在国内有中文译本，但不知何故，译者采用的书名是《约翰逊传》，这会让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弄不清是哪个约翰逊。而“约翰逊博士”的大名，只属于塞缪尔·约翰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