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忠莲

名家引路

一

“唉，”他和蔼地说，“这西山的文豹，还是我们结婚以前射得的，那时多么好看，全体黄金光。”他于是回想当年的食物，熊是只吃四个掌，驼留峰，其余的就都赏给使女和家将们。后来大动物射完了，就吃野猪兔山鸡；射法又高强，要多少有多少。“唉，”他不觉叹息，“我的箭法真太巧妙了，竟射得遍地精光。那时谁料到只剩下乌鸦做菜……”

“哼。”嫦娥微微一笑。

“今天总还要算运气的，”羿也高兴起来，“居然猎到一只麻雀。这是远绕了三十里路才找到的。”

“你不能走得更远一点的么？！”

“对。太太。我也这样想。明天我想起得早些。倘若你醒得早，那就叫醒我。我准备再远走五十里，看看可有些獐子兔子……但是，怕也难。当我射封豕长蛇的时候，野兽是那么多。你还该记得罢，丈母的门前就常有黑熊走过，叫我去射了好几回……”

“是么？”嫦娥似乎不大记得。

“谁料到现在竟至于精光的呢。想起来，真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呢，倒不要紧，只要将那道士送给我的金丹吃下去，就会飞升。但是我第一先得替你打算……所以我决计明天再走得远一点……”

“哼。”嫦娥已经喝完水，慢慢躺下，合上眼睛了。

——鲁迅《故事新编·奔月》

●阅读心得

这场对话共分为四个回合。第一回合：羿主动“回想当年”，嫦娥答“哼”。第二回合：羿主动安慰嫦娥，嫦娥以问代答“你不能走得更远一点的么？！”第三回合：羿主动解释打猎的困难，嫦娥答“是么？”第四回合：羿主动为嫦娥打算，嫦娥答“哼”。这是一场并不对等的对话，把羿的“小心讨好”和嫦娥的“爱搭不理”充分展现了出来。

二

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我吃惊地说：“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他“嗯”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他一手提着个瓶子，一手提着一包东西。

我忙去接。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鸡蛋。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我也记不起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我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他只说：“我不吃。”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杨绛《老王》

●阅读心得

《老王》一文，对话并不多，但是内涵却十分丰富。这一片段中“我”的语言描写是两句疑问和一句解释。比起老王的真诚，“我”的语言更像是出于“客气”，主要作用是为了調节气氛。“老王”的回应十分简单，“嗯”表明他对“我”关心的话并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临终前的真诚道别），两个否定句“我不吃”和“我不是要钱”，都在强化“老王”的善良朴实。

三

临行，张青又吩咐道：“二哥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径。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后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伙。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

——施耐庵《水浒传》

●阅读心得

这一段语言描写是张青对武松临行前的叮咛，有两个作用：一是表现张青的情感。殷殷叮嘱，连用祈使句，可见张青的真诚，他希望武松能够平安到达二龙山。二是暗示情节发展。下文写武松醉打孔亮，与张青的叮嘱既有呼应，又形成强烈对比。

写作借鉴

语言描写的表现形式有多种，写作中如果能够自如地加以运用，既能让整个语段表现出灵活多样的句式变化之美，又能从不同角度立体地展现人物形象。

接下来简要介绍几种语言描写形式：

1.牵羊式，即“人”在前“话”在后。例如片段二，就是先描述老王的精神状态，让读者对他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再用语言描写凸显其性格特征，使老王的形象立体生动，深入人心。

2.推车式，即语言先行，先声夺人，既能引出故事情节，又能突出人物个性。如《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便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将她圆滑泼辣的性格展露无遗。

3.挑担式，即“人”在“话”中。在语言描写中间加入动作、心理等描写，使细节更丰富、人物更丰满、情节更生动。此形式如果出现在对话中，可交代人物之间的关系，可使人物形成对照，亦可设置悬念。

4.添加式，即添加其他人物状态，侧面烘托人物。比如片段二中“我”的“强笑”，就表现出“我”复杂的心理，侧面衬托出老王的朴实、没有私心。

5.转换式，假“我”之口说他人之经历（事情之真相）。比如“我说：‘xx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这种句式，转换视角，还原真实情节，使故事波澜起伏。

学生习作

鼓 掌

◎王康成

星期四早晨，阳光透过云层喜气洋洋地洒在地面上，我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并直觉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好事，对于过着“三点一线”生活的我来说可算是“奢侈品”了。我突然想起每天早晨妈妈站在家门口和我告别的时候，总会期盼地说：“哪天晚上你能回来说件好事，让我和你爸也为你鼓鼓掌呗！”

“能行，没问题，就今晚了！”我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

“儿子，话好说，事难做啊……”妈妈神情无奈。

唉，可怜的老妈，天天期盼天天失望。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带着这种遗憾进了教室，忽然看见讲桌上有几本证书，我的小心脏立马“扑通扑通”直跳。应该是上次征文大赛的结果出来了，获奖者里会不会有我？就看一眼！我颤抖着双手伸向那明艳的红。

“不行不行！”我猛地把手缩回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善哉善哉……”我小声嘟囔着往座位上走。走了两步又慌忙折回讲桌旁，虔诚地说了个“求求了”。

许愿有时竟也灵。

今天的校园时光特别漫长，熬到放学铃响，我直接“飞”到了家门口，重重地叩了两下门：“妈呀！妈！好事！快开门呀！”

门开了，面前是一脸疑惑的妈妈。

“好事啊！您儿子得奖啦！天啊！”我举着证书在她眼前使劲晃。

“真的呀，厉害！”妈妈肉眼可见地敷衍了我两句，屋里的爸爸也让我别嘚瑟了，快去吃饭。

咦？意料之中热烈的掌声怎么没有响起来呢？饭桌上，我好几次暗示他们，他们却像课堂上的我一样，那么茫然。

我失落地回到卧室，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突然，“啪，啪，啪——”什么声音？掌声？我不是幻听了吧！妈妈爸爸笑着走进来，一起说：“恭喜儿子喜提证书！”

【山东威海市文登区实验中学】

点评

小作者能够灵活运用语言描写，使人物形象立体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文中的对话不仅幽默，而且别具巧思，比如“妈呀！妈！好事！快开门呀！”连续四个感叹，把自己的喜悦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读后让人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