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永春

（吉林省吉林市龙潭区天太供销社，吉林 龙潭 132021）

（续上期）

辉南县朝阳镇的养蜂人谭师傅年近六旬，当过大队书记，谈吐温恭谦和，风度端详自在。2004 年和老伴慕名而来，将蜂场落场在五道沟大山深处一个叫“七口料子”的地方采椴树蜜。

七口料子是沟岔名。当地人称棺材为“料子”。1939 年冬天东北抗日联军7 名勇士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引开日本军警的追击，在此地与日寇展开殊死拼杀，毙敌20 人余，最后弹尽粮绝，壮烈牺牲。鬼子撤退后，当地老百姓临时赶制7 口薄皮柳木棺材盛殓英烈。正值天寒地冻之时，无法破土，棺材整齐排列于坚冰白雪之上，待到开春解冻下葬——此乃地名的由来。此处山高坡陡，林间怪石嶙峋，7 座烈士墓坐北朝南在谷底一字排开，北侧松柏常青，对面横亘一条小溪，溪水异常清澈，溪底的鱼虾历历在目。溪水里卧着一块光滑黑石头，乡民称之为“漂衣石”。

屯里跑山的人捎信过来，说谭师傅想从我这里匀些王浆瓶准备生产蜂王浆。下午，蜂场的工作结束后，我便骑着摩托车朝他家蜂场赶去。太阳平西，余晖斜照，像镶了金边的棉絮状烂云缀满半空，乾坤尽染，呈现一派浪漫的橘红色。一只土灰色猫头鹰蹲坐在道旁黄檗树枝头朝我凝神注视并不时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内心顿感别扭，增添了几分沮丧。

谭师傅的蜂场落场在烈士墓下面冬季采伐时的楞场上，场地平整开阔，蜂箱呈正方形排列，箱后钉有铁环，并用钢丝绳连接。帐篷支搭在上首高处，一只小白狗听到车声便蹿出来朝我吠叫，谭师傅两口子随后迎了出来，帮着把携带的物品卸下来便请我进帐篷。二人正要吃晚饭，谭师傅倒上一杯酒邀我对饮，谭大婶端上一碟切好的咸鸭蛋给我俩下酒。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我问道：“谭大叔，听蜂友说您曾经当过大队书记，领导社员改良土地、挖沟修渠、开展多种经营，干得有声有色，远近闻名，后来，怎样走上了养蜂之路呢？”“说来话长，”谭师傅答道，“当时正赶上农业学大寨，群情激昂，干劲冲天，修梯田，栽果树，深翻地，广集肥，我身先士卒带领社员掀起一场劳动竞赛，斗酷暑，战严寒。春天插稻秧，没有靴子穿，全都赤脚下田，踩在尚未融化的冻层上透心凉，整日整日地干。秋天从涨水的高粱地里一担一担挑穗子，脚下烂泥踩得噗嗤噗嗤响，导致腿上生了一层赖皮疙瘩，奇痒难受。后来腿痛手麻，丧失劳动能力，就这样把身体拖垮，听说蜂蜇对此病有效，于是就边学习养蜂边按照经络穴位自我蜂疗，四肢上的穴位轮番螫刺，加上服用蜂产品。一路走来，病痛痊愈，身体康复，我便深深地喜欢上小蜜蜂。通过我现身说法，周围的人也认识到蜂疗和蜂产品的神奇功效和保健作用并开始服用。现在，我采收的蜂蜜、蜂王浆、蜂花粉深受顾客青睐，产品供不应求……”

我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山，群山间弥漫着一层白色的薄雾，无数蚊虫乌泱乌泱地撞击着头盔，我打开车灯，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扑棱蛾子趋光而来，那只猫头鹰依然安详地蹲坐在树枝上。

椴树流蜜旺盛期的一天夜里，电闪雷鸣，雨急风骤，好像要把老天捅个窟窿。第二天清早，晨光熹微，谭师傅两口子浑身湿漉漉地来到我家，雨水和着汗水顺着头发滴答落下，面色惊魂不定。“程师傅，昨晚蜂场来黑瞎子了，差点把我们吓死！”谭师傅说道。“啊！人没事吧？”我边询问边让她们进屋，递毛巾擦拭雨水。“还算万幸，有惊无险。”谭师傅说道。“那就好！人最重要，安全第一，其他的都好办”。我说，“谭大叔，您俩受惊吓了，一宿没得安稳，又顶风冒雨走这么远的路。我做点热汤给您俩暖暖身子，让我媳妇找2 件衣裳给换上，咱们养蜂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到这跟在家一样，千万别外道。”说话间，爱人已拿来衣服让他们更换。

片刻工夫，热乎的饭菜端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我烫上一壶酒，倒了半杯给谭师傅压惊。待到情绪和缓，谭师傅便讲起昨夜惊魂动魄的经历：“近期流蜜盛涌，周围山上椴树花开正浓，我5 天摇一次蜜，一般继箱群取一次蜜都在15 kg 左右，蜜桶不足，就在帐篷后边挖坑铺上塑料布装蜜。连续多日的高温闷热酝酿了昨夜这场雷雨，半夜三更狂风乍起，雷电交加，随之而来的暴雨如爆豆般敲打着树叶、帐篷、蜂箱。这时，小白狗狂吠着窜出帐篷，我穿好衣服拿起手电筒跟着出去，顺着狗叫声用电筒照射，在蜂场角落靠近林缘处，一头成年黑瞎子正围着交尾箱打转转，手电照处，双眼放射出绿色光芒。又一道雷电袭来，黑夜瞬间变银昼，这时，黑瞎子已经搬起蜂箱，遍身油黑锃亮，唯前胸处月牙状白色斑纹格外扎眼，这家伙原来是想偷蜜吃。小狗异常英勇，围着黑瞎子乱叫，阻止它搬箱子，也许被蜜蜂螫痛了，也许被狗激怒了，黑瞎子扔下蜂箱就跟狗打起来。我老伴手持铁锹赶过来说：‘老头子，保命要紧，快回帐篷吧，它想吃就由它吧，只要不伤害人就行。边说边拽我回去。然后又说，老头子，帐篷里有“二踢脚”，前天养林蛙的小陈用它驱赶孵化池上空的水鸭子，当时我正在漂衣石上洗菜。’这是个好办法，你咋不早说呀！我俩立刻回帐篷，把二踢脚固定好，老伴打着电筒，我瞄准黑瞎子，点燃二踢脚，眼前一团黄光，远处一团白光，砰啪两声巨响，随后又连续燃放了多支，才把它吓跑。当时，风依旧刮雨下个不停，天空电闪雷鸣。我俩瘫坐在帐篷里久久不能动，心怦怦跳，耳朵嗡嗡响，汗涔涔下。后来，两人相互搀扶着起来，不见白狗回来，便壮着胆子出去寻找，只见它早已惨死。我俩便踉踉跄跄拖泥带水朝山下走去，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听谭大叔讲与黑瞎子遭遇的经过让人心惊胆战、心情跌宕起伏，虽说遭受惊吓，好在您俩安然无恙，这是万幸。来，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压压惊，然后在这好好睡一觉再说。“大侄子，帮帮忙给我另找个场地，这黑熊神出鬼没,太吓人了! 说啥也不能在现在的场地放蜂了。”谭师傅说道。“大叔，山里的场地都被蜂友占满了，这节骨眼难找地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问问林场学校行不行，现在学生放暑假，场地闲着还宽绰，等开学时咱们就撤场，不误事。”我说道。

我随后拨通了金校长家的电话（当时手机没网络，只能用固定电话联系），联系妥当后又找来几位蜂友相帮，当天傍晚就将蜂场转运到学校的院中。后来，谭师傅在学校采蜜，收益也不低。

黑瞎子进蜂场的消息传开后，乡亲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进山。立秋之后，山上的榛蘑漫山遍野生长，树上猴头菇左右相对生长，抬头可见。人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背起竹篓上山采摘。有一天，采蘑菇的人在密林深处发现黑瞎子被偷猎的铁夹子夹住，便立刻向林业局报告，随后将它运到吉林市江南公园进行救治，工作人员虽然尽了全力，但最终没能挽回黑熊的性命。

每个村屯都有那种靠偷猎野生动物赚钱的人。事情发生后，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下夹子的赵大海抓获，他如实交代了放置铁夹子猎熊的犯罪经过并指认现场。他也因此被判刑3年，处罚金5 000 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