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奇 董丽

中国地大物博，自然地理条件优越，地形复杂，自南至北、自西向东横跨多个气候带，植物资源极为丰富。丰富的植物资源不仅给中国带来了丰富的粮食作物，经济作物，蔬菜水果以及药用香料等，也被众多海外国家关注并且引种。中国植物的对外输出最早可以追溯到秦代，早期的植物引种大多关于粮食作物，经济作物，蔬菜水果，药用香料植物等，其中刘明金[1]、郭风平[2]、白雁[3]、芦笛[4]对这些植物的引种交流史进行了研究和讨论。而丰富的植物资源也促进了中国园林的发展，明代时期，中国园林中种植的植物吸引了从海外来到中国的植物爱好者们，自此中国植物被逐渐引种海外，应用于海外园林之中。其中，英国作为园艺大国，大量引种了中国的园林植物。苏雪痕[5]、何晓燕[6]、Jane Kilpatrick[7]等学者针对英国引种的中国园林植物进行了统计以及研究，研究总结了引种至英国以及在英国成功驯化栽植的中国园林植物。目前，很多在英国广受欢迎的园林植物材料例如菊花Chrysanthemum morifolium、月季Rosa chinensis、杜鹃Rhododendron simsii、山茶Camellia japonica等都来自于中国，中国植物的引种驯化以及品种繁育推进了英国园林的发展。而目前针对英国引种中国植物，以及引种过程中在英国的适应性情况、应用情况及对英国园林风格的影响等研究很少，缺乏系统和全面的统计。

本文针对从中国传播到英国并应用于园林中的植物，研究其传播历史、传播路径、传播方法、驯化情况，以及对于英国园林的影响及其应用情况。在汲取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以被英国引种的中国植物为研究对象。古代中外文献是重要的参考资料，同时借助权威的植物学著作，从植物命名中发现有中国来源的园林植物品种，查阅其真实来源。此外就英国植物园中关于中国植物的相关记载与植物驯化适应性培养的著作中，对植物的异地适应性以及应用情况做出研究。对于被引种至英国的中国植物材料历史溯源，是对中国丰富园林植物资源的再次认知，也是对中国园林植物应用以及繁育前景的展望。

1 植物猎人采集植物的背景

中国园林植物被引种至英国起源于17世纪末期出现的“植物猎人”。随着海上丝绸之路运输通道的开辟以及西方国家对于东方植物的需求上涨，西方国家前往中国的使者中有一些开始搜集中国植物并带回本国，而这些人在后世被称为“植物猎人”[8]。直至19世纪后期，越来越多的植物猎人前往中国不断搜索新的植物，原产自中国的牡丹Paeoniaspp.，芍药Paeonia lactiflora，圆柏Juniperus chinensis陆续被带到西方乃至全世界（表1）。

表1 植物猎人采集年代及植物收集情况

将活植物跨海运输并异地种植需要面临巨大的挑战，漫长的路途、途中复杂的气候、海上高盐的环境都使植物的存活率大大下降。从中国向英国引种植物在海上运输过程中需途经起码5个不同的气候类型：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带（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热带雨林带（东南亚地区）——热带草原带（印度地区）——荒漠带（马六海峡）——亚热带常绿硬叶林带（希腊意大利）——温带湿交林和温带落叶阔叶林带（英国）。

为了保证引种途中植物的种子活性，1829年，英国博物学家纳撒尼尔·沃德发明了有针对性的箱体，箱体上端空间充裕有利于容纳各种体积的植物，在箱子底部浇足充足的水有助于植物的保湿，箱子有木格栅使这个玻璃箱透光同时可以用灯供热，这个箱子通过蒸发和回收产生一个小循环，总体来说是一个密闭的循环系统。这种箱子在后期被称为“沃德箱”（图1～2）[9~10]，当时任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kew garden）园长的胡克采用它作为海外植物引种的工具，并于此彻底解决了海上长途运输植物的问题，这种做法后来一直被用于植物引种。

图1 18世纪引种箱

图2 沃德箱

2 中国植物在英国栽培情况

中国植物被运输到英国后，其落地栽培面临挑战。从世界的气候带分布来看，中国气候类型复杂。植物猎人得到的植物主要来自于中国华北和东南沿海地区，中国华北地区位于温带混合林和温带阔叶林带，东南沿海地区则位于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带。还有一些在东南沿海城市地区本地驯化的栽培植物，再次出运。而英国以温带混合林和温带阔叶林带为主，气候类型的相似性决定了大部分植物引种成功的可能性。总结来说，英国的气候适于栽植大部分华北地区的中国植物，但是对于中国东南沿海引种过去的植物，很难在室外栽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英国人使用温室暖房来栽植这些植物，此外他们也筛选出这些植物中的耐寒品种在室外培育。

在17世纪后的英国植物园和贵族花园中，温室的建造使各类不耐寒的异域植物种植成为了可能。同时，园艺工作者针对不同植物的耐寒特性筛选培育了大量的耐寒植物。金樱子Rosa laevigata等中国常用园林植物因为一直不适应寒冷气候，英国人便舍弃了这些品种。对于像杜鹃这类种数繁多分布较广的植物，英国人则选择驯化了那些耐寒性更强的种，正如迎红杜鹃Rhododendron mucronulatum，而在中国应用广泛的皋月杜鹃Rhododendron indicum相对不适应英国气候，因此在英国园林中没有被广泛应用。随着中国园林植物在英国不断地本土化，杂交，筛选，越来越多的中国植物在英国园林中“落地”。英国对于中国植物的收集情况可以在邱园中看到（表2），并且很多植物被成功栽植[11]。

表2 中国植物在英国邱园的收藏情况

3 英国园林在17—19世纪驯化的中国植物

从17世纪开始，欧洲的园林深受中国园林的影响，很多英国园林中都有仿的中国建筑，邱园的“中国塔”就是一个典型[12]，但这个时期中国植物并未被英国人广泛的接纳。在中国园林风格的影响下，18世纪下半叶英国发展出了“英中式”园林，在这些“英中式”园林中倾向于使用英国本土植物（表3）。直到18世纪，由于异域植物成功引种栽培的效率提升，英国学者Isaac ware倡导人们用斑块或者方格网的方式来展示花卉材料[13]，英国园林开始转变为展示花卉材料为主题的小花园，中国植物才开始逐渐被英国园林使用。

表3 英国17—20世纪的花园及其栽种变迁特点

19世纪，英国花园开始大量栽植异域植物，其中很大一部分植物来源于中国。英国园林也因各类异域植物的栽植发生了变化。首先，温室成为了英国园林中标配的小品，例如邱园，已经与18世纪园林设计师Brown的设计相去甚远，整个邱园开始围绕着温室发展[14]。其次，因为大量植物的引入，在18世纪经常出现在园林中的罗马希腊式建筑渐渐退出舞台，大量的园林景观都开始由植物承担。正如19世纪的英国贵族Albert高度重视花园中的种植设计，花园中使用了大量的异域植物，并且亲自参与了种植[15]。英国的风景园林师们也开始将目光放在植物的栽植上，很多花园中现有温室的空间渐渐不能满足。在英国私人园林Chatsworth中，园林设计师Paxton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创造了22个温室来容纳总量庞大的植物[16]。他的设计对英国花园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些温室使得人们把不同的植物容于一个空间的想法可以实现，也改进了早期玻璃房的设计。随着玻璃技术的进步，温室越建越大。1844年，胡克在邱园建造了巨大的船型温室，共使用了1 800块玻璃，这个温室是Chatsworth温室的1.25倍[16]。在1854年胡克再次建造了更大的温室，这个温室有着维多利亚宫殿式的外形，用了10万块玻璃。可见，在19世纪，因为东方植物的进入，园林温室的形式开始多样性的发展，为了与园林更加匹配美观，建造温室的技术也快速发展。

4 中国植物对英国园林植物应用形式的改变

原产的英国花卉因为原产地气候寒冷，花卉色系较为单一，并不适用于观赏搭配，外来引种植物对于英国园林的影响之一是促进了英国对于草花的使用。而从中国引种的花卉颜色鲜艳，品种丰富，且相较于美洲非洲花卉耐寒性更好。19世纪末，“花境”开始在英国花园中风靡。1875年，在英国世界博览会建筑水晶宫中英国展示了由异域植物组成的地毯式花境[16]，在这个花境中异域植物的应用比例远远超过了英国本土植物的应用。

20世纪，中国植物成为了英国园林中的必备元素。例如1900年英国著名园艺师Gertrude Jekyll和建筑师Edwin Lutyens合作设计的Hestercombe花园，出现了大量的异域植物材料[17]。其中中国植物耐寒性好，色彩鲜艳，十分适合于英国花境的应用。以Gertrude Jekyll的花境作品为例，挑选了Gertrude Jekyll不同季节的代表作品，平均每个花境使用花卉材料50种，其中原产种来源于中国的花卉平均占40%以上。

在20世纪时，Gertrude Jekyll在私人花园中设计的春季花境[18]中，大量运用草花植物，色彩丰富，花期集中在春季3—4月。对这个花境的分析显示，大量运用异域植物材料（表4），其中原产自欧洲的植物材料占所有植物的41%，而一半以上来自于欧洲以外的地方。异域植物引种对于英国花境影响巨大，具体到原产地，可以发现其中原产自中国的植物占40%，与欧洲植物应用频率相仿。由此可见在春季中国引种的植物应用频率高，观赏性及耐寒性好。而从植物材料本身可以看出（图3），在此花境中百合科、鸢尾科、蔷薇科、虎耳草科、十字花科植物应用种类较多，而这几个科的植物有大半以上原产自中国，可见中国植物在英国春季花园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图3 1900年杰基尔花园春季花境植物材料科分布情况

表4 1900年杰基尔花园春季花境植物原产地统计

以Gertrude Jekyll设计的耐寒花境[18]为例，其中大部分花期在秋季。这个花境中原产自中国的植物材料超过了欧洲本土的植物材料数量（表5），可看出中国耐寒植物对于英国秋季花园植物景观的影响。而从科的分布中可以看出（图4），秋季使用了大量的菊科植物，其耐寒性强。菊科植物也是英国植物猎人来中国寻找的热门植物，尤其是菊花。由此可见，自中国引种的植物材料在英国园林中的应用占比较高。中国原产的植物不仅观赏性强且具有耐寒特性，在英国园林风格变迁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图4 1902年杰基尔花园耐寒花境植物材料科分布情况

表5 1902年杰基尔花园耐寒花境植物原产地统计

5 结论

17—19世纪，伴随着植物的引种，英国园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英国花坛形式改变，温室被大量应用，温室技术改进，英国花园从自然风景园向小型花园过渡。中国植物相对南美洲、非洲等地，很多区域原产的植物耐寒性较高，同时颜色形态也更为满足园林植物的条件，中国植物的露天栽培适应性高的特性，使得英国室外花卉中有近一半花卉材料来源于中国。

引进中国植物对英国本土花卉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很多花卉与英国本土的同科或同属植物发生杂交，从而产生了全新的花卉。这些花卉往往适应性强、观赏程度高，花卉材料的日益丰富大大促使了英国园艺事业的发展。中国园林植物的西传不仅仅对英国园林产生了影响，对中国园林同样影响巨大。中国的花境园艺技术传入欧洲、英国后，欧洲人开展了进一步优化和实际造景研究，之后传回中国，对中国的园林园艺技术也产生了新的影响。当回溯植物材料的交流史，来自中国的园林植物经历了引种驯化不仅给英国园林带来巨大发展，新品种的繁育也给园林造景带来了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