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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

2022-11-15冯琪琪叶孟娜李耀林张民杰秦艳虹

河南中医 2022年9期
关键词:津液

冯琪琪,叶孟娜,李耀林,张民杰,秦艳虹

1.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太原 030000; 2.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山西 太原 030000

“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出自叶天士《温热论》,是叶天士临床经验的高度总结,指导着现代温热病的治疗。关于“津与液”的理解,有“养津”“止汗”“测汗”“敛汗”等学术观点[1-2],笔者从疾病的动态变化角度浅析如下。

1 “救阴”含义

阴为阴精[3],阴精是人体生命活动的重要物质基础[4],《素问·生气通天论》言:“阴者,藏精而起亟也。”阴藏精以成形,为人之根本。津、液、营、血皆为阴精的具体表现[5],共同组成人体生命形体的精血形质,滋养全身。温邪从口鼻而入,首犯肺卫,热变最速,传入气分,或邪留三焦半表半里,枢机不转进而内陷阳明,但终归津干火盛,耗伤津液,损及肾液,甚者病深动血,疹色黑晦,阴竭而亡。此乃《温热论》中温病由表入里逐渐加重的病变过程,可见病变后期阴伤最重。结合叶天士《温热论》对温病各阶段的相关阐述来看,在温病治疗的过程中,早期要顾护津液,避免津液亡失,后期则要注重补养津液。

《温热论》指出,温病早期,邪在肺卫,温热之邪或夹风或夹湿,“风挟温热而燥生”“湿与温合,蒸郁而蒙蔽于上。”温热之邪本伤津耗气,若合风邪,两热相劫,煎灼阴液;若合湿邪,蕴蒸蒙蔽,耗损津液。卫分不治,传入气分,出现齿“光燥如石”“齿焦”“舌干少寐”“舌干而色不荣”等胃津耗伤之证。若“不燥胃津必耗肾液”,甚可见“齿如枯骨色”“舌黑而干”等津枯火炽肾精亏竭之证。气分不治传入营血,可见“舌光如镜”等津血不得上荣之证。

叶天士言:“气病有不传血分,而邪留三焦。”湿热相夹,留于三焦半表半里之处,病处内陷外达之候。叶天士以“上下分消”“随证变法”为治则,创三仁汤转枢机,避免里结阳明。若内结阳明,热湿邪内搏,当轻下泻热,不宜与“伤寒邪热在里,劫烁津液,下之宜猛”的峻下存阴相同,选用滑石、竹叶、通草等甘寒淡渗之品,轻下保阴。

由此可见,温病卫分之时有风热、湿热等伤阴之机,气分、营血之分有热盛伤阴、津精亏竭、营血耗伤之实,半表半里之时,还有上下分消、轻下泻热利湿的注意事项。阴精亏损存在于温病全程。叶天士重视津液,提出:“津液不竭,其人必不死;其死,亡津液也。”可见温病过程中顾护津液、补养阴津的重要性。

2 汗、津、血皆为阴精,同源互生,皆不可轻视

《温热论》强调阴,阴为阴精之意,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具有营养、滋润和濡养作用的阴性物质皆可称为阴精[6],精、血、津、液等皆属于阴精范畴。狭义阴精为肾精,精、血、津、液等是肾精气化的具体表现[7]。无论是前者的根据性质分类还是后者根据同源性归属,皆指出了精、血、津、液等在某种程度上的共通性,同归于阴。叶天士认为的“救阴”是要关注汗、津、血。汗、津、血虽为不同的物质,但此三者同源互生,可相互转化,实则为一。

《灵枢·痈疽》言:“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水谷入于胃,腐熟运化而成水谷之精,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输于肺,通调水道,津液输布全身;肺朝百脉,又令浊气归于心,奉心化赤为血,津液和调,化生成血。津血皆来源于水谷之精微,受脏腑气化而生成,津血同源,津又能化生成血。津血一体,津液亏损,血液化生乏源,津亏则血竭。津液除了血这一种表现形式外,还以汗的形式表现出来,《灵枢》就有“腠理发泄,汗出溱溱,是为津”的论述,还提出:“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指出了津血为汗之源。津化血化汗,津血化汗,汗、津、血三者以津液为一统,是津液的不同表现形式,精、血、津、液皆为阴精。

3 救阴非不在血,而为不全在血

血液由津液、营气、肾精化生而来,其中营气、津液为血液的主要物质基础。《灵枢·邪客》云:“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营气泌津液,津液化赤成血,津液为化生血液的中间环节,血液为津液及肾精的化生产物。温病的治疗,重视阴精阴液,阴血的治疗亦包括其中。但阴血的损伤多见于热入营血之时,邪热炙盛,煎灼津液,津液亏损,损及肾精血分,津液肾水亏竭,血化乏源,津伤燥热,邪热进一步炼灼精血,血液受劫,其结果一则耗损血液,脉道空虚,心神失养;二则热盛破血妄行,斑点隐隐。

叶天士所言的“救阴不在血”并非不顾及阴血,而是在温病特定的阶段使用阴血药物。将血与阴的概念分离开,打破两者混为一谈的局面,避免治血取代救阴。病处营血阴血受损之时,从治血而论,治当清热养阴凉血散血。

治疗阴血亏虚为顾护阴精的一个方面。温热毒邪侵袭,最易损伤津液,其次为伤营血,津伤甚者,津亏而血竭,若立即补阴血以“救阴”,恐有形之血难以速生[8],津血同源本一体,故叶天士强调救阴在津与汗,养津液以补血源充脉道。王孟英对此亦有解释:“救阴须用充液之药,以血非易生之物,而汗需津液以化也。”温病热入营血,不仅仅有津亏血竭,还存在着血瘀、出血等病理表现,热盛津伤皆是其先导。热毒之邪,煎灼津液,津液损伤是造成瘀血的重要原因,津液亏少,血液浓缩,凝聚成瘀,故有“伏火郁蒸血液,血被煎熬成瘀”之说[9]。温病血分证中,存在着热瘀交结的病理变化,除了津亏血竭,脉道滞涩不畅,瘀血内生外,还存在着热毒炽盛灼熬津液,津枯而血燥,损伤脉道,血溢于脉外,出现斑疹隐隐及黑斑等热破血妄行的表现,故叶天士言:“营分受热,则血液受劫”“入血犹恐耗血动血”。

温病营血之分,在津液损伤的基础上存在着血液受劫,热盛瘀血、热盛迫血的病理改变,血为阴的一种,救血则为救阴,故凉血祛血热、散血祛血瘀、养阴润脉络增津液避血燥。津血一体,血可泌津液,血瘀则气机失调,津液输布失调,全身不得濡养,治血以治阴,血瘀得散,血运而津液得布,血热得清,则血静津液不耗,此为救阴仍在血之意。

4 分期论治,祛邪扶正保存真阴

叶天士指出:“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实际上,津、血、汗三者同源而生,津液是血与汗的生成之源,汗是津与血的排泄体现,“津与汗”代表了阴精生化及消耗的供耗平衡,叶天士强调的不是“津与汗”的治疗方法,而是要重视阴精的理念。温病不同阶段温热病邪伤阴程度不同,故顾护调养阴精的重点亦不相同,不同阶段需关注不同表现形式的阴精。但总而言之,均要重视调养阴精。

4.1 卫分辛凉清轻透邪温热之邪易伤津耗气,过汗存在着津液大伤的风险。但在卫分气分之时,叶天士仍提出当汗出透邪的理念,并合以清轻养阴,平衡供耗。然而《温热论》中对于春温的治疗又提出“温邪忌散”理论,引发了医家关于温病发汗是否合理的争论[10-11]。温热邪本易伤津液,若更发汗则阴伤更甚,可能加重病情。那么温病的治疗是否应当发汗呢?从《温热论》“在卫汗之可也”“若其邪始终在气分流连者,可冀其占汗透邪,法宜益胃”“若其仍在气分,犹可望其战汗之门户”等论述来看,温病卫分气分之时仍可辛凉清轻透邪,汗出邪退,“温邪忌散”忌的是辛温发散。

“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未传心包之时邪尚在肺,肺合皮毛,而主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其在皮者,汗而发之。”伤寒,邪位于表时,寒邪收引,毛孔闭塞,卫阳闭郁,邪气郁闭于里不得出,多用辛温之药开泄毛孔,解除郁闭,邪随汗出,诸症缓解。出汗是邪祛的途径与表现。而温病本易伤阴,若再用辛温发散之品,开泄毛孔,迫汗出祛邪,恐生他变,但叶天士在其《温热论》中确是多次提及“汗”,认为“在卫汗之可也”,此处的汗为邪出表现,其发汗含义不是辛温强责其汗,而是通过辛凉之剂疏通皮毛,促邪达外[12]。温病卫分感受温邪,发热重而恶寒轻,温为热之渐,火为热之极,热轻则弥散,重者结聚,肺气闭郁,宣降失常。感受温热之邪成温病,热为阳邪,致病全身弥漫发热同时结聚郁遏气机,宣降失常。故治疗上非为辛凉发汗,而为辛凉清解[13],通过牛蒡子、薄荷、豆豉等辛凉之药清解透热,通气机,汗自出,邪透达表。辛以行散,可行气血、开腠理、致津液、通气[14],气通则郁遏得除,津液调畅,汗出达于表,与通过辛温发散开毛孔发汗之法不同。由此看来,“在卫汗之可也”,指的是,可以采取通过辛凉清解的方法调气机,微汗出的症状在温病中是可以被接受的。

叶天士指出的“温邪忌散”,强调的是不用重发汗的辛温发散之品,《临证指南医案》中有“辄投羌、防,泄阳气,劫胃汁,温邪忌汗,何遵忘之”的相关记载,指出不可用羌活、防风等辛温发汗泄阳劫阴之品[11],而非不得汗,故全文多次提出:“在表初用辛凉轻剂”“辛凉泄卫”,使邪透于外。辛以通气,凉以泻热,泻热以防伤阴,通气以透邪外达,气通则汗自出,透邪于表,解于卫气。卫分之时,重视汗液,一在于透邪,结合温病温热易结聚的特点,使用辛凉之法,调畅气机,邪随汗出;二在于清轻养阴,同时使用养阴之药,避免汗出后阴伤,维持着生化及消耗的供耗平衡,顾护阴精。

温病卫分之时,以辛凉轻清、疏透之品治之,据统计,《临证指南医案》中连翘、牛蒡子、栀子皮、桑叶、薄荷、淡豆豉等辛凉透散之品在卫分病证中的使用频次亦靠前[15],同时当合麦冬、花露、芦根汁等清轻以滋阴,成发汗透邪而不伤阴之势。如《临证指南医案》中风温犯肺,就选用“牛蒡子、薄荷、象贝母、杏仁、冬桑叶、大沙参、南花粉、黑山栀子皮”等辛凉清上并甘润滋阴,防卫分津伤。吴鞠通继承了叶天士顾护津液,卫分辛凉清轻发散的理念,创银翘散[16]。

4.2 气分泻热养阴卫分不解,传入气分,温热毒邪深入,热伏于里,津伤更甚,苔薄而干,口燥烦渴,甚者舌黑干、短缩,舌绛光亮等津液大伤之象,当急泻热、补津液,治以甘寒,此与邪在卫分辛凉清解大不相同。但温病气分,还存在着邪正相持,邪气流连气分不解不传者的特殊情况,叶天士又提出“可冀其战汗透邪”的观点,这似乎与温病卫分辛凉发散的治疗原则相同,但实则为二。

卫分之时,津伤不甚,以辛凉发散为主,轻清辛凉透邪,邪从汗解而不伤阴,卫分不解传入气分,邪热传里而煎灼津液,阴液亏虚,邪正相争,正不能胜邪,邪不能胜正,邪热在气分流连,叶天士云“战汗透邪”,又云“法宜益胃”“益胃”为清热养阴助正祛邪、甘寒生津化生汗源,此乃邪气流连气分治法[17],与邪在卫分清轻辛凉清解不同。卫分邪犯于表,伤阴轻,气分邪热内陷,津伤较重,两者阴伤程度及邪气盛衰不同,治有差异,但皆为顾护津液的“救阴”之法。邪入气分,热盛耗伤津液为温病气分诸症表现的关键病机,津亏而正虚,正邪较量,力量对比变化,则出现了气分迅速传入营血或邪气留恋气分的传变。气分之时,“法宜益胃”,甘寒滋养津液,补充汗源,补养正气,使正能胜邪,驱邪于外[18]。“战汗”为邪正较量、病情转变的表现,正气津液得到充养,与邪相抗,透邪达外,战汗热退,邪祛正安,脉静身凉,故云“法宜益胃”“战汗透邪”,此与温病气分,“在卫汗之可也”辛凉清解的原则及用药大不相同。但卫分及邪气流连气分不解的温病两个不同阶段,分别采用辛凉清解、清热养阴两种治法,最终皆出现了微汗出、战汗出的透邪汗解表现。再次说明汗出是邪解的一个象征,其背后的病因病机、治法深意各不相同。

温病气分阶段,存在着气分邪热盛以及邪于气分流连不解两种情况,尽管病位皆处气分,但两者治则表述不尽相同,前者治以甘寒,后者“益胃”战汗透邪。后者发汗以“益胃”,“益胃”用甘寒之品,泻里热,养胃阴,充汗源,为战汗而解提供物质基础。两者用药一致,皆用泻热养阴之品泻邪热,令邪不内传,津液不受煎灼,病止于气分,养阴液,充脉道,令正邪相争有基础。《温热论》中气分热盛选用药物如下:心胃火燔者,选用黄连、石膏泻热养阴;心火上炎,舌绛干,津液亏损者,予导赤散清心利水养阴;胃津亡者,予玉女煎清胃热滋阴。除《温热论》中卫分证提及方药皆为泻热养阴之品外,以《临证指南医案》为主体的温病医案气分证治疗亦为泄里热为主兼滋养津液[18]。《临证指南医案》中叶天士有云:“热伤气分,用甘寒方。”方用竹叶石膏汤、白虎汤、麦门冬汤、玉女煎等。

4.3 营血分清热凉血化瘀气分不解,热邪深入营血,煎灼津液,脉道不利,津少化血乏源。热盛血少,心阴不足,不得养,夜甚不寐,热盛而津液不足,则舌绛无苔,津亏血热,血液受煎则血燥、血瘀,斑点隐隐,瘀热互结则谵语昏狂,治当清热凉血化瘀,解除瘀热互结的病理状态[19],预防津伤同时勿妄用补血滋腻之品,避免病邪深入。营血之分,正虚而邪不弱[20],脏腑阴伤,健运失常,若妄用滋腻则易厚重难散而碍邪[21]。对此,叶天士指出,当“先清营热,勿得滋腻为稳。”以防过用厚腻之品,阻碍气机。若营热未清,热盛伤津,合滋腻之品,妨碍气机运化,津液生化、输布失常,可加重津伤之证。用药上,《温热论》中叶天士对于热入营血的治疗给出如下建议:“入营犹可透热转气,如犀角、玄参、羚羊角等物,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如生地、丹皮、阿胶、赤芍等物”。

清热凉血化瘀法可助养津液,温热之邪本易伤津液,热入营血津伤更甚,故有舌红绛少苔、心烦不寐、口干不欲饮或口不干等症,热盛蒸耗津液,血中津亏,脉道不润,血液遂变黏稠,流速减缓,出现瘀血内停或出血[22]。营血之分,津伤并见血瘀、血热、出血等。津液亏损为营血病变的病机基础,合以热邪则出现瘀血内生,津液、阴血输布失常。营血之分要把握病变正虚邪不弱的总病机,阴亏的基础病机,血热、血瘀的关键病机过程,治疗上通过活血化瘀凉血等法,使病理物质去,血脉通利,脏腑组织得以滋养,化生有源,津不亏,血亦不燥,热减,诸症减轻。

4.4 血分累及肾阴精,咸寒滋养,厚味填精温病血分除在营分基础上加重动血、发热、阴伤等诸症外,还可能出现累及精的情况,甚至出现齿焦无垢、舌黑而干短缩的精竭将亡之证。血分病重之时,可累及肾精之阴,此时当“甘寒之中加入咸寒”,选用甘咸寒濡润之品,甘寒以生津养阴,化生津液,咸以入肾。“阳化气,阴成形”,血肉有情之品多性咸,可滋补真精,精以化津,药选阿胶、鸡子黄、生地黄、天冬等[23]。

5 小结

叶天士的“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强调的是津液的重要性,提示医者治疗温病需全程顾护津液,“津与汗”代表人体津液的供耗平衡,津液调护的重点在温病卫、气、营、血不同阶段各不相同,气分强调汗,气分病机为肺气闭郁、气机失调,通过辛凉清解之法,气机调畅汗自出,透邪外达,轻清养阴避免温邪伤阴,确保供耗平衡;卫分则侧重于津液,泻热养阴,助正气,充汗源,正祛邪达外,可战汗透邪;营血之分关注津液,侧重血,清热化瘀凉血并用,脉道通利,津液自行;血分重伤津液累及阴精,则滋厚填精,急以救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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