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葵

鹰骨

有沉默的电流，当他把手摁在骨孔时

声音还没有发出

我已有一种预感，高亢入云的

如鹰翅膀一样的声音

鸟飞无迹，遍地牛羊

寂然的林中，那骨笛发出的响动

已折断了所有束缚

在山与山之间

草木悲伤，它们放缓自己

马羊转场，牧民将毡房的铁管放平

冬天到来，最后一次进山

之后，林木隶属于冰与雪

越冬的马鹿和雪豹

将见不到寻常的黄羊和骆驼

随手指了一只羊

转回头，牧民已把它挂在了

铁丝上

山泉水还没有停歇

羊颚骨在浮游生物与水草间

发出安静的白

那时，我温暖于牛粪的燃烧

阳光的从容，羊汤的滚烫

不知道

一棵杉树的耐心完整

一朵云的愿望飘渺

艾米丽·狄金森的信

她的家一定是石头垒成的

依靠一个斜坡

不规则的石头大小各异

与她匣子里的诗大体相同

墙上用石灰作为黏合剂

安静，带点寂寥的天分

坡是硬的，不为了迎合谁

曲线是柔的，又渴望被了解

终生未婚的女诗人

就是那些粗劣的纸张

吸纳了她一生的苦涩和甜蜜

每天写两首诗，甚至更多

她的心脏是她的秘密读者

多么荒唐啊，她居然发表了六首

像世界上最富裕国家的管理员

随意捧出了六颗珍珠

又能怎样呢？后来那些人

把她的灵魂，打包成各种各样的

体积、份数、包装

分发给地球每一处的人

却没有一朵波斯菊

没有一只蜜蜂

让她觉得亲切

她知晓一株花的根

却不清楚饰演她的

海莉·斯坦菲尔德

五彩斑斓的灵魂

因为她是纯白的

就像那个女演员表面上

演的那样

灰烬之中的卡夫卡

“我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量，所以我燃烧——因冷而烧成灰烬”

——弗兰兹·卡夫卡《 变形记》

在深海的中心，因过于巨大

而抖动的人

是因为寒冷吗？像地洞里

一只动物

太阳如果有思想

它一定为自己在银河系的渺小

感到恐慌

初冬记忆

冬天阳台上的冰霜在玻璃上

笔直的线，弯曲的图形

像是海洋把一小群生物遗忘在了上面

晚上把煤球放在炉子里

早上母亲用三角锅给我们做小米稀粥

热蒸汽从空中架设的管道中溢出

我怀疑是生物的一种惊人的进化

它安静，像大摇大摆的风一样

逃离

迷路

路过一个水库，天蓝得让人害怕

水蓝得让人分不清水与天

几只鹰在盘旋，秋天的田野，

野草籽也熟了，正是兔子活动的时节

我抬头看见鹰的翅膀

我不知怎样回答心里的空旷

有些河里没有鱼

水漫过岩石，以为淹没了倔强

撕毁了日历，担心延误了汛期

有些鱼是没有鳞片的

有些河里没有鱼

与一只越冬的麻雀交换心跳

与一只春天的黄牛交换青草

与一朵雨后的松茸交换

黑暗潮湿的奔跑

玉米面捏成的疙瘩，恰是胃部的形状

燃旺的柴薪，给冬天的红薯提供发芽的温暖

把萝卜丝囚于灰缸里的

不是农人，是绵稠的日子

因为风，读懂了树的语言

因为坏人，悟到了柔软

因为屠刀，理解了一头年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