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鲁 （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399）

徽州木雕是徽州传统民居建筑中“徽州三雕”之一。“徽州三雕”包括石雕、砖雕和木雕，常见于徽州传统民居建筑的装饰上，其因精湛的技艺、丰富的题材，独具徽州地域特色，是徽州传统建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徽州木雕作为我国民间工艺美术的一颗耀眼明珠，位列“徽州三雕”之首，其蕴含的艺术价值远超石雕、砖雕。徽州人好经商，曾富甲一方，由于中国古代对于不同阶级房屋的建造规格有着明确的等级限制，商人的社会地位较低，徽州人想让自己的住宅显贵，只能从内部装饰下文章。徽州传统民居虽是石木结构，但主要是由木结构承重，内部大量的木头，给木匠们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木匠们在建筑的梁架、斗拱、雀替、门窗、檐条等地方精雕细刻，使得木雕内容丰富多样，技法变化多端，技艺精益求精，造就了徽州木雕辉煌的成就和独特的地域韵味（图1）。如今，徽州木雕就像是一面镜子，不仅反映了明清时期古徽州人的生活面貌和社会形态，还反映出徽州人工艺美术的艺术形态和审美特征。作为优秀传统文化，对历史学、美学、文学、民俗学等方面的研究有着重要的帮助，是不可多得的宝贵史料。

图1 天井中的木雕装饰

1 徽州传统民居装饰木雕的发展

中国最早出现的木雕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秦汉时期是我国雕塑史上第一个辉煌的时期。汉代的木雕虽主要还是以木俑为主，但是人物轮廓线条变化流畅，五官刻画精致，可以看出木雕的雕刻工艺在汉代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而徽州木雕的出现历史上最早可追溯到元朝时期，形成相对较晚，经过明清两朝发展才达到顶峰，这主要和徽商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元末明初徽商因为实行新盐法制而迅速崛起，清朝时期徽商的发展达到了鼎盛。徽商富贾而儒，受到儒家思想影响，发家致富后，纷纷回家乡从事一些公益事业，并修祠堂、建宅第，但是由于中国古代对于民间营建规模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徽州人便把精力放到了对房屋的精雕细刻上，因此远离皇都的徽州地区出现了大量外表质朴淡雅，内部纷华靡丽的建筑。徽州人依靠雄厚的经济实力建设家乡的同时，培养出大批的能工巧匠，这不仅造就了徽州木雕的登峰造极，而且对徽州传统民居的面貌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之具有独特的艺术美感。

作为姊妹艺术，徽州木雕的产生与发展也受到徽州绘画和徽州版画艺术的影响。艺术是互通的，在徽州文化的影响下，大量从事雕刻艺术的能工巧匠，本身也是书画家，即使不是书画家，他们也直接或间接受到绘画艺术和版画艺术的启迪，使得木雕的雕刻艺术水平提升。徽州绘画艺术在徽州文化中乃至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都占有重要地位，其代表画派是“新安画派”。新安画派笔墨清逸、线条遒劲，风格枯淡幽冷、意境深邃，体现出士人一种桀骜不驯和超凡脱俗的品质[1]，常以徽州地区的山水为主要创作题材。徽州木雕深受新安画派影响，具有非常明显的绘画性，无论是在构图布局还在风格上，都与新安画派比较相似，借鉴的许多新安画派的表现手法，同时在有些题材上和新安画派一样，是对徽州地区自然风的刻画。徽州版画也具有较高的艺术地位，起源于唐宋时期，是刊行印刻的木版画。如果说徽州绘画是在构图和布局上对徽州木雕的发展产生影响，那么徽州版画就在工艺和技法上产生着影响。版画的工艺和技法与木雕非常相似，首先都是以白描刻画造型图案，线条细腻柔和，刀法却铿锵有力；其次在技法上都舍弃了大面积的黑白对比以阳刻为主，常以线条的曲直、粗细、疏密等方法来表现事物的空间关系和体积[2]；最后在艺术风格上两者都典雅静穆，形象刻画十分生动。另外，徽州木雕还受到其他徽州民间艺术的影响，例如戏曲、杂剧、小说文学等。这些姊妹艺术在徽州文化的大环境下交相辉映，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才能让徽州木雕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大放异彩。

2 徽州传统民居装饰木雕的题材内容

徽州传统民居中木雕的装饰题材非常丰富。徽州人“崇儒”“尚儒”的意识非常浓厚，在“新安理学”育化下，儒学思想不仅引导徽州人的为人处世，影响着经商之道，同时也潜移默化的融入到艺术创作中去。宣扬儒家文化也是徽州木雕题材选择的出发点。正因如此，徽州木雕中会有一些讲述伦理道德和忠孝节义等题材。此外，徽州人热爱生活，有乐观向上的进取精神，用自己的双生创造生活的同时，留心观察生活，从生活中提取灵感创造艺术。所以，反映世俗生活、寄托美好愿望、展现大好河山，也是徽州人喜闻乐见的创作题材[3]。徽州木雕有以下几种主要的创作题材。

2.1 动植物类

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是徽州传统民居木雕常见的雕刻纹样，在木雕题材中占相当大的分量。其中花草题材有莲花、梅花、牡丹、松、竹、兰等，瑞兽题材有狮子、蝙蝠、凤凰、马等。徽州民居木雕常呈现出花草鸟兽混合表现的艺术手法，为的是给观赏留下想象和品味的空间。例如，将石榴和蝙蝠一起刻画，寓意多子多福；将狮子、凤凰、牡丹一起搭配，兽中之王、鸟中之王、花中之王，象征着喜庆富贵。

2.2 人物故事类

这一类题材在徽州木雕中的数量也是相当可观，并且内容丰富多彩，故事有来源于日常生活的，有来源于历史文化的，有来源于戏曲杂剧的，也有取材于小说演义的，各种故事应有尽有（图2）。这些故事虽来源截然不同，但是传达的思想内涵和文化意蕴不尽相同，大都表现出对儒家思想文化的尊崇。例如，体现帝王仁政王道的“尧舜禅让”“文王访贤”“鼓腹而歌”等，也有宣扬忠义礼孝的“埋儿奉母”“孔融让梨”“桃园结义”等。

图2 人物故事类题材木雕

2.3 山水风光类

这类题材主要是以刻画黄山、白岳为主，以及方志中记录的歙县、绩溪“十景”和休宁、黟县、祁门、婺源“八景”等。徽州地区山美水美，让徽州人引以为傲，同时受新安画派影响，木雕工匠们经常在创作中直接或者间接的刻画黄山、白岳、新安江等徽州山水风光的素材。这类题材的木雕一般都在门窗上运用较多，特别是在窗格扇下方的束腰部分。代表作品有“白岳飞云”“西风风光”“寿山旭日”“黄山云涌”等。

2.4 诗句意境类

徽州所处江南地区，而江南自古就有崇文重教的浓郁风气，因此诗词与徽州人的日常生活有着紧密联系。人们采诗、赋诗、品诗，常以诗会友，以诗传情，造就了徽州地区浓浓的书香文气。在这种社会氛围下，人们自然也会把一些诗文意境雕刻在自己房屋的木雕装饰中。例如，李白的《梁园吟》《忆旧游》，杜甫的《漫兴》《绝句》，陶渊明的《饮酒》等。

除此之外，还有刻画人们耕种、织布、狩猎等，反映世俗生活类的题材，还有刻画八仙过海、观音送子等神话传说类题材，还有刻画万字纹、囍字纹、云雷纹，象征着吉祥的博古图案类题材。

3 徽州传统民居装饰木雕的艺术特点随构而刻

3.1 随构而刻

体现了徽州木雕以实用性为主的特点。徽州木雕不会为了装饰而单独设计一个与实用性无关的建筑结构。其雕刻是建立在建筑实用性的基础上，为建筑结构的主体服务，起到美化主体的作用。因此，木雕装饰的空间位置不能随心所欲，而只能遵循建筑结构所留给的特定位置，如在梁架、斗拱、檐条、雀替、柱子、窗扇、栏板、栏杆等位置处。同时，在确保不破坏房屋部件功能性的基础上，还要与主体融为一体，使雕刻的风格、形式、功能、装饰的主体保持一致，所以徽州木雕的雕刻工艺高超地采用了圆雕、浮雕、透雕、镂空雕等雕刻技法。以隔扇为例（图3），徽州传统民居中的隔扇一般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部是窗户，一般采用镂空花雕，图案精美，这样既美观，又有利于空气的流通；中间是小腰板，起到连接窗户和裙摆的作用，雕刻面积不大，内容通常小而精；下部是裙摆，为遮挡视线，保护隐私，多采用浮雕，又因面积较大，有完整的面，是装饰的主要对象，浮雕内容丰富多彩。正是因为徽州木雕追求美观、立足实用、随构而刻的艺术特点，才使得徽州传统民居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同时也体现出徽州人对于艺术的设计理念。

图3 隔扇

3.2 意境表现

中国画讲究“气韵生动”“以形写神”，追求一种“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4]。艺术是相同的，并且新安画派对徽州木雕的影响较大，徽州木雕亦呈现相同的艺术特点。徽州木雕形象刻画夸张，不拘泥于刻画物体的外表肖似，更强调抒发作者的个人主观感情，正如王国维所说的那样“一切景语皆情语。”同时，在画面的刻画上更偏向意境的表达，虽然画面相同，但是不同人看了会有不同的感受，亦或是相同的感受，但却呈现在不同的画面形象上。例如徽州木雕中的爬狮形象，爬狮基本上在每家每户的厅堂上都会有，但是每家每户雕刻的爬狮形象各有千秋。不过都有共同的特点，首先爬狮都是挂着的形象；其次对于狮子的刻画注重于个性、神态，这也体现出徽州匠人对木雕的雕刻着重“凝神于形”的意象表现（图4）。徽州木雕艺术的写意表现大多形成意境的组合，是以家庭为单位，由一系列单个意境组合成宅主人想要寄托的个人情感和对美好生活的祝愿。如果说依构而雕是重视外表美感的表达，那么意象表现就是对于徽州木雕的文化内涵的升华，使得徽州木雕经久流传。

图4 倒爬狮

3.3 象征隐喻

善用隐喻的艺术手法也是徽州木雕的一大特点。徽州传统民居木雕装饰本身就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汇集了来自绘画、雕刻、戏曲等不同民间艺术的表现手法，具有极强的装饰性，因此象征隐喻的艺术表现形式出现在徽州木雕中实属正常。象征隐喻的符号语言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像万字纹、囍字纹、冰梅纹、云纹、水纹这样的传统博古符号；另一种是像龙、凤、狮、马、羊、麒麟、仙鹤、寿桃、石榴、莲花、竹子、松树、梅花、兰花等动植物图案。这些符号和图案都有象征着吉祥如意或者表达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愿的特点。例如，万字纹象征着吉祥、囍字纹象征喜庆、冰梅纹象征高尚、龙凤象征着吉祥富贵、狮与“事”“仕”“世”同音，隐喻寓意较多、马象隐喻着成功、胜利之意、石榴、蝙蝠隐喻多子多福。徽州木雕将运用象征隐喻的表现形式，将这些符号图案大量出现雕刻装饰中，体现出徽州人们热爱生活、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同时，这些符号图案想象奇特，设计别出心裁，体现出徽州人极富浪漫的情调。

4 结语

徽州木雕深受儒家思想和各类民间艺术影响，广泛博取自成一格，这使得徽州木雕内容多姿多彩，雕刻技艺精湛多样，风格清新脱俗。并且徽州木雕自身有着许多优秀的艺术特点，其意蕴深厚，独具徽州特色，即使经过了百年时间的洗礼，仍然散发光彩，是不可多得的人类宝贵历史财富。同时，徽州木雕依附徽州传统民居，也展现出徽州优秀的传统建筑文化和徽州人民的审美思想，值得后人传承与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