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琳

他被称作“滑雪疯子”

如果不是因为爱上滑雪，今天的张嘉豪或许还在凯宾斯基饭店的面包房里，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制作面包。

“如果没有接触滑雪，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对于张嘉豪来说，2012年是改变他人生的一年。17岁的他，在几位高中同学的邀约下，一起去滑雪。那是他第一次走进滑雪场。第一天滑雪，张嘉豪在雪场上摔了40多个跟头。“看着别人滑得很溜，简直太酷了！”第二天，他又叫上发小儿戎戈涛再次去了滑雪场。照着别人的姿势，滑了三四次，张嘉豪找到了滑雪的自信，学会了后刃推坡，能在山上做“落叶飘”了。这种感觉很神奇，那种一路向前冲的自由与激情，让他深深着迷。用张嘉豪的话来说，滑雪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从那以后，张嘉豪对于滑雪的喜欢与热爱就从未停止。晚上在面包房上夜班，做面包。早晨下班后，他抱着滑雪板，从亮马桥出发，一路匆忙转地铁、赶公交，花2个多小时赶到室内滑雪馆练习。渐渐地，张嘉豪身边滑雪的朋友多了起来。大家互相切磋，一起凑钱买了蹦床练习动作。有时大家一起去京郊滑雪，他就经常守在高速公路口，蹭朋友的车赶到滑雪场，疯狂练习各种空翻技巧，一直滑到雪场关门。

后来，在昌平滑雪场，张嘉豪蹲守到了带队训练的黑龙江省雪上训练中心教练董明杰。每次去雪场，张嘉豪就会专门带一袋自己做的面包给教练和队员们，蹭着和他们一起滑。沉浸在滑雪乐趣中的张嘉豪一度不知疲倦，每天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三四个小时。他晚上揉面、烤面包时脑子里会研究技术，工作稍一空闲就打开手机，跟着视频里的高手学习动作，就连走路都在练习转体。一次去冷冻库取货，因为太累，他直接躺在冷冻库门口的面袋上睡着了。

这样的生活，张嘉豪整整坚持了两年。2016年，学习西餐烹饪专业的他决定从面包房辞职，全身心投入到滑雪中。为此，他和父亲闹了半年的不愉快。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收入，想滑雪，张嘉豪就只能自己攒钱。为了省钱，那时的他早上会去庆丰包子铺吃9个包子、1碗炒肝、1个鸡蛋，把自己吃得很饱，然后去滑雪场滑一整天，不吃饭。晚上回家后再大吃一顿。朋友们用“滑雪疯子”来形容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站上滑雪板的张嘉豪，心思全在雪上。手臂、膝盖、脚跟……身体各个部分协调配合，任何轻微变化，都会牵动全身。一次次滑行而下、跨越障碍，一次次飞越、旋转、翻腾，在这项自由惊险的运动中，张嘉豪用坚定的热爱和信念，找到了人生的奋斗目标。

“那会儿国内每年都会举办男子公开赛，我就想去试一试。”2015年，张嘉豪参加第十三届红牛南山公开赛。在预选赛上，他顺利完成了高难度动作，成功晋级决赛，获得国内组第二名。“当时拿了8000元奖金，甭提多高兴了，心里盘算着我可以去滑多少次雪啊！”

2015年，北京申办冬季奥运会成功，国内的单板滑雪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项目迎来了跨越式发展，各地都开始组建专业队备战冬奥。此时的张嘉豪或许并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圆冬奥梦而拼尽全力。

飞驰的人生

对于张嘉豪来说，2016年绝对是有重要意义的一年。21岁的他接到教练董明杰的邀请，加入黑龙江省队，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

从业余爱好者到职业滑雪运动员，张嘉豪只用了4年。然而接下来，年龄成为他面前的一大阻力。对于一个想登上职业赛场的人来说，17岁接触滑雪，真的太“老”了。与专业运动员相比，张嘉豪起步晚了至少10年，已经落后太多，他只能更加拼命才能追上他们。正因如此，张嘉豪在训练中经常受伤，双手骨折、右腿骨折、3次脑震荡、嘴里缝过10针，有一次甚至导致肺部受伤……然而每次受伤，张嘉豪想的不是伤痛，而是担心多久不能滑雪，会不会影响参赛。他经常是伤刚好，隔几天就上了雪场。一次，发小儿戎戈涛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带伤还没好的他去了雪场，说好了只滑普通雪道，但等到了雪场帮他穿好装备后，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戎戈涛听雪场其他人说，“那边有个人打着石膏抻着手在后空翻呢”。

所幸“自助者，天助之”。坚持不懈的付出和努力，换来了一个个骄人的成绩，张嘉豪开始在各大赛场上崭露头角。

当年9月，张嘉豪代表中国参加国际滑雪联合会（FIS）新西兰洲际杯，这是他第一次代表国家参赛，拿了第16名，这是中国选手在该项赛事上取得的最好成绩，让他终生难忘。那年他21岁，学滑雪4年，仍在不断进步的阶段。“就想让国外的运动员看看，咱们中国滑雪也很厉害！”从那时起，张嘉豪第一次对冬奥会动了心思。他想冲一冲，争取站到这个“最高荣誉”的赛场上。

接下来，张嘉豪的滑雪水平突飞猛进，先后在多项比赛中名列前茅，逐渐跻身国内一线滑手之列。

运动需要天赋，而在张嘉豪身上，推动他前进的更多的则是热爱。对于“天赋”和“努力”，他有着自己的理解。“要说天赋，我肯定不算好的，努力其实所有人都很努力，但我认为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是：第一我非常幸运，因为挑战新动作都是有偶然性的；第二就是信念，心里有了这份信念之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可以一直坚持！”

正如电影《飞驰人生》中那句令张嘉豪印象深刻、感同身受的电影台词—“绝招只有两个字：奉献。就是把你的全部奉献给你所热爱的一切。”

“一个人”的冬奥梦

2020年年初，25岁的张嘉豪正式踏上冬奥追梦之旅。对于一般的滑雪运动员来说，这已是快退役的年龄，但他还是想再拼一把。按照国际雪联的要求，要想拿到2022年北京冬奥会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项目的参赛资格，张嘉豪必须去争取一个名额—作为本届冬奥会主办国，中国有一个外卡名额，无须世界总排名前30，但必须要有50分的国际雪联积分和至少一次世界杯前30的名次。这是给东道主国家的唯一一个“特权”名额。

由于年龄不占优势，他决定用自己的节奏训练，满世界刷比赛、攒积分。北京冬奥会资格积分赛预计将于2022年1月16日全部结束，这意味着在此之前，张嘉豪必须提前安排好一系列的参赛行程。然而，正在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签证有可能办不下来，比赛也许随时会被取消，还有长途跋涉的高额费用、数十天的强制隔离以及疫情感染的风险，这些都会让他的追梦之旅提前画上句号，但张嘉豪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个人出征。

张嘉豪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各种琐碎事务。要处理签证，给大使馆发邮件，讲述自己的参赛事宜；要按时和体能教练视频通话，进行常规的体能训练，完成一组组训练动作，纠正姿势；同时还要自己研究战术、计划行程，解决饮食住宿等日常问题。

根据既定赛程，2021年下半年，智利和阿根廷都有相关比赛。张嘉豪将自己的第一站比赛定在南美洲。这样一来可以避开与高手的直接较量，二来倘若失利，还有时间去其他地方比赛。

几经周折，张嘉豪收到了能够去智利参加比赛的好消息。智利，地球上距离中国最遥远的国家之一。2021年8月中旬，张嘉豪从北京飞往智利，2万多公里的航程，加上转机，他总共花费了41小时，最终到达智利首都圣地亚哥。

10天的隔离结束后，距离智利的第一场比赛还有3天。张嘉豪的第一件事就是租车直奔滑雪场，研究雪道，准备训练。最终，在为期两天的国际雪联（FIS）奥运系列积分赛智利站暨2021智利滑雪锦标赛上，张嘉豪作为本次比赛中唯一的中国选手，表现十分出色，在连续4场比赛中一举获得1金1银2铜的骄人成绩。他的国际雪联积分达到39.95分。距离50分的准入线，已是咫尺之遥。

然而比赛结束后，由于去瑞士的签证出了问题，张嘉豪在智利滞留了两个多月。在前往瑞士比赛前的20多天里，他根本无雪可滑。这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在智利的第85天，距离下一场比赛仅剩一个星期时，张嘉豪终于拿到了去瑞士的签证，他兴奋地亲吻了护照本。尽管此前朋友和教练都在电话里叮嘱张嘉豪：“尽量不要去瑞士参加比赛，太急了。”但此时的他已顾不上多想，再度孤身上路。

在瑞士落地后的张嘉豪来不及倒时差，直接开始准备比赛。瑞士公开赛后，紧接着是在荷兰举办的国际雪联积分赛和欧洲杯。这两场比赛对他至关重要，如果拿到好名次，他就能按照赛程计划去美国参加世界杯赛。

荷兰站的赛事集合了众多高水平选手，为了取得更好的名次，张嘉豪提高了跳台区动作难度。第一天的积分赛，他没能顺利完成全套动作。经过一夜休整，张嘉豪迎来了更考验技术的欧洲杯。压轴出场的他在完成第一个跳台的内转720度动作后，由于转得太快、飞得太远，落地没落稳，摔坐在雪道边。张嘉豪意识到，自己冲击北京冬奥的追梦之旅就此结束了。

历时200多天，背着两块单板，只身前往世界各地参加滑雪比赛，积累国际雪联积分，冲击冬奥会资格。张嘉豪把这段经历概括为“一个人的冬奥会”。

在宣告无缘冬奥会后，很多人都在为张嘉豪惋惜，他反倒很坦然。在微博上，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在这两年里，我走过了加拿大、瑞典、智利、瑞士、荷兰，我接触了成百上千个滑雪运动员，每个人的热爱，都烙印在我的心里，成为我前行的动力。当看到两万多条鼓励我的私信，我知道这一趟旅程不仅是为自己圆梦，也是为无数个痴迷于自己热爱的平凡人前行……”

面对即将到来的北京冬奥会，虽然张嘉豪不能以选手身份参加，但他依然向往那个赛场。他想申请去当场地试滑员，帮助运动员测试赛道和路线，为冬奥会出一份力。

“走到现在，我已经非常幸运，我已经为梦想拼尽了全力。当然，人生还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但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哪里才是你的极限？相信我，有梦想就要全力去追！”如今，张嘉豪收到了北京体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将是他人生又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