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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乡村民警办案记

2022-11-09邱小兵

派出所工作 2022年10期
关键词:特派员公安派出所

文/邱小兵

1981年年底,我被派到北京市怀柔县八道河人民公社“支农”(当时北京各大工厂都在远郊区县对口公社派驻了支援农业、帮助改善农村贫困面貌的专职人员,类似于前几年的“扶贫工作队”)。“支农队”的办公室兼宿舍恰与公安特派员的办公室兼宿舍一墙之隔。由于年龄相仿,我与公安特派员张誓越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刚到公社还没开展工作那阵子,我索性整天“泡”在公安特派员的屋里。当时的电影里经常会出现“特派员”这个角色,一般都是挺大的“官”,因此一开始我对他这个“特派员”的身份也很好奇。但没多久,我也就搞清了他到底是“哪部分”的。原来,当时的怀柔县公安局在北部山区仅设立了一个公安派出所,叫“西庄派出所”,辖区包括八道河等七八个公社(那时的“公社”,全称是“人民公社”,就是后来“乡”的前身)。派出所在每个公社派驻一名民警,称“公安特派员”,负责整个公社范围的公安事务,在处理刑事治安案件及民事调解事务时则以西庄派出所的名义。

张誓越是市里人,在远郊插队期间遇上北京公安学校招考,一考便考上了,毕业分配到西庄派出所,被派驻到这里。我们相识时,他大约二十二三岁。

公安特派员平时就住在公社机关院内,24小时都能找到。公安特派员办公室兼宿舍也不是张誓越一个人用,而是与司法助理员共用。

当时的山村民风淳朴、经济落后、居住集中,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案件报上来。因为没有多少人员流动、变更,办理户籍业务的也很少。全公社的所有户籍簿册,基本未见张誓越整理翻动过。但是没过多久,还真发生了一起“大案”。

1982年5月6日一大早,我听到张誓越在接电话。那时,公社有间电话室,用的是老式磁石交换机,人工插转,通往各生产大队及粮库、信用社等部门。整个公社机关除了党委书记和管委会主任的办公室有分机,其他人接打电话都要到电话室。公安特派员接报案以及向派出所汇报工作当然也得使用这种“摇把子”电话。

张誓越出来时神色有些凝重,说道:“北边的大地(一个生产大队)出了起案子,我得马上去一趟。你要是没事也跟着去看看?”

案子是前一晚发生的,目前涉案人员由民兵暂时看押在大队保管室,急等公安特派员到场处理。可说走却不能马上就动身,从公社机关所在地八道河到大地大队有二十多公里,中途还要翻越两个山梁,走过去不现实。而每天从怀柔县城发往北部山区的长途公共汽车,需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开过来。正巧,一辆县外贸局的小型卡车来八道河办事,准备赶往更北边的琉璃庙公社。张誓越赶紧拉着司法助理员张波和我搭上了这趟车。

一路上,我们坐在卡车的箱斗里,尽赏山川秀色,也常常被颠得东倒西歪。特别是当车子前一刻刚嘶吼着缓慢爬上山梁、下一刻就带着惯性呼啸着冲下陡坡,然后又立即急速转弯时,那份紧张甚至恐惧是现在坐车很难体会到的。可是为了更快到达大地大队的案发现场,一些不适也就只能克服了。

案情其实很简单,弟弟整天游手好闲,不想踏踏实实下地务农。哥哥看不下去,便把弟弟叫到自己家,就着咸菜疙瘩边喝酒边劝。老母亲也赶来,站在门边数落不争气的小儿子。心烦的弟弟起身将母亲推出好远差点摔倒。孝顺的哥哥一气之下,边往回拽边给了他两拳。这下弟弟不干了,借着酒劲儿与哥哥撕打起来,砸烂了哥哥家的暖水瓶和茶碗,还将囤席撕烂粮食撒了一地。当闻讯赶来的治保主任和民兵将其控制时,他还大喊大叫要“杀哥哥一家子”。

扬言杀人!这在平素没有案件的乡村,可就不是一般的民事纠纷或治安案件了!所以,生产大队立即上报公社,请求民警出现场处理。我估摸着闹事者已扬言杀人,怕是得把人带到西庄派出所或县局处理了。哪知,张誓越却用轻松的口吻对治保主任说:“把他叫来。”然后摘下了当时制式警服白色大檐帽,放到小炕桌上。

当人被带到时,我和张波都紧张起来,站在他的身后防止意外。张誓越则和颜悦色地让他上炕,隔着小炕桌叙述一下昨天发生的事。经过一夜的看押,他的酒劲也过去了,低着头讲了些“我只是推了老娘一下就被我哥打了”之类的话,避重就轻地交代了事情经过。听罢,张誓越没有声色俱厉,也没有喋喋不休,只是简单而严肃地说了几句要重亲情、讲情理的规劝话,随即正色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跟你哥认个错,和好不许再打了!如果不听,就带你走!”他有些意外,更有些感激,连忙点头表示接受。

治保主任见状,把守在门外的哥哥推进屋。十分尴尬的兄弟俩,一时不好意思开口。这时,老母亲挤进了屋里,一脸恐惧和悲怆地替小儿子求起情来:“他推我也没摔着碰着,他喊杀人也不是真的,你们千万别抓他走啊!”这边刚把老太太劝走,哥哥的媳妇又红着眼睛请求:“家里东西砸烂了,粮食也撒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这些就不是公安特派员的事了。张誓越看了眼现场的村干部,村干部连忙点头示意剩下的工作他们来做。

事后,我问张誓越:你怎么就敢相信他的保证,相信不存在报复杀人的隐患?他一脸坦然:“你刚到农村,还不太了解农民。农民还是朴实、本分。咱们也了解了,他本质上也不是个坏人。事情本身也没多大事,就是酒后一时冲动。再说,我们公安民警在农民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我的话,他一定会认真地听,不敢违抗!”言语中显露出一种自信和自豪。

这时已临近中午,张誓越熟门熟路地让大队干部“派饭”,我也第一次体验了一把。当时已是改革开放之后,尽管这里仍属贫困地区,但农民的生活水平已有所提高,这家人居然做的是大米饭,还炒了个土豆丝。农民不管你喝不喝,酒是一定要端上来的。八分钱一两的散装白酒必须烫得很热,否则凉下来就辣得嗓子痛。饭后,我们每人缴了半斤粮票两角钱,农民推辞了一下收下了。

下午,生产大队正好派出一辆四轮拖拉机,要到公社去运水。原来,这里春天村里的水井水位下降,社员的生活用水紧张,经常要到公社去运水。而公社的水就是我所在的工厂当年作为“支农”项目,从十几公里远的山间一股充足的泉流接上管道引来的。我们搭乘拖拉机,坐在储水的大胶袋旁,夕阳西下时“突突突”地返回了公社机关。

后来,我也成为了法律工作者,也经历过不少案件,但这起案子给我的印象很深,始终没有忘记。当时基层公安机关的情况以及民警处理案件的方式,怕是现在的年轻人闻所未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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