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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黝黝的白日

2022-11-05王忆

连云港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李梓小混混继母

王忆

一个人的记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的人或早,有的人或晚,对于李梓莹而言,记忆这种痕迹斑驳的东西,太早太晚于她都不算是美好的。更无奈的是,她的记忆能力天生太强,选择性失忆这种高级病症早在五岁之后便再也与她无关。其实真正算起来,李梓莹最早的记忆早在五岁之前就已经逐渐明晰了,只不过是断断续续的,分成了黑夜与日光灯下。在她的印象里,时常会在黑夜父母争吵中哭醒,父亲喉咙撕扯得响亮,母亲吵闹里带着哭腔。当时她还太小,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或是现实。后来她回忆起来,那段日子如同是经历了无数个被梦魇的黑夜,恍惚直到被吓哭才感到是真实的。另一种是在客厅日光灯下,她依偎在沙发上哄怀里的布娃娃。布娃娃还没被她哄睡着,父母就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他们像黑夜那般无休止争吵。一旦吵到沸点,大打出手日渐贫乏。她在他们撕扯中间号啕着涨红了脸,只不过她的哭声再响亮也争不过父母没完没了的打闹。

有关母亲的记忆,她的长相有些模糊,有一头乌黑的中短发,很少穿有颜色鲜艳的服装,这就好比她脸上很少会有带胭脂的笑容。李梓莹总记得自己抱着她的腿可怜巴巴地,一声声叫妈妈,她也总用粗糙的手抚摸几下她的头,却很少蹲下身体抱抱她,然后会给她摊上一块酱料浓郁的煎饼。五岁之后,她再没从黑夜与日光灯下哭醒或号啕,家里从此也没了不眠不休的争吵,恐慌与安静在五岁的记忆里诡异地消失和到来,这一切只因她的妈妈走了。父亲本是在外做工程的,妈妈走后,他只得减少工作量,一日三餐也只能保证李梓莹一日两餐的生活质量。在日光灯下,父女俩的餐桌上只剩下两碗白米饭,一碟咸菜作为充饥粮食。个子还没长到够着桌子的李梓莹使不起筷子,嚷嚷着想吃煎饼。父亲就不耐烦地从自己碗里挑起一坨白饭硬塞进她嘴里,没耐心地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来的煎饼。

没过两年白米饭还是白米饭,但餐桌上菜色有了更多新的花样。父亲娶了继母。长头发,手背白嫩,会烧各种口味的菜。她的长相和自己的母亲没有可比性,跟父亲站在一起确显年轻,不粗糙是肯定的。刚进门,她也确实对李梓莹照顾有加,至少一日三餐得到了保障。她不会和父亲在黑夜或日光灯下争吵,更不会介意父亲经常在外做工程一去几日不回家。只不过父亲不在家时,她和李梓莹几乎不说话,最多一天三次招呼她吃饭了。事实上,她并不算讨厌继母,如同父亲并没有要求她一定喜欢继母。在童话故事里没有人会讲述继母与继女是好相处的,唯有天下继母一般黑,是千古不变的硬道理。但从母亲走了以后,李梓莹的性格注定是要扭曲的,她几乎不说话,一旦开了口必定是夹枪带棒式的表达。父亲没怪过她,他心里清楚,李梓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谁造成的?她从上小学开始,父亲只负责第一天带她去学校报道,后来就都是她自己的事了。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的性格固然阳光不到哪儿去,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会有很多必然会在自己身上发生。比如:不会笑脸迎人、不懂得如何与人正确相处,连问声“老师好”都说得面无表情含混不清。她从来不留长头发,父亲和继母生了小弟弟后,她觉得家里更没了她可待的地方,继母一天比一天嫌弃她在家多余。有一天家里吃玉米,明明锅里还剩了两根,继母愣是当她面一锅端进了他们房里,理由很是充足,你弟弟就爱吃嫩玉米,这会用这两根给他磨牙正合适。李梓莹问,那我晚饭吃什么?你们已经把中午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本想拿根玉米填饱肚子。继母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少吃一顿没事,明早再吃就是了。李梓莹无话可说,气得一脚关上了房门。第二天早饭,她扑哧扑哧喝下了两碗稠稀饭。拿袖口将嘴唇一抹对父亲说:你得给我些钱,要不然我饿肚子没东西吃。继母一听就知道这话是针对她的,突然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呀,昨天我就没让你吃个玉米,一早就跟你爸告状了?你弟弟还这么小,你让给他磨磨牙怎么了?我这些年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你在这儿跟你爸阴我什么?继母说得一声比一声亢奋,她怀里的儿子也被吓哭了。她爸立刻接过儿子,又安抚继母:没事没事,她也不是那意思,我说她我说她。梓莹你这孩子不会说话别瞎说。李梓莹倒是情绪很稳定,看看父亲怀里的弟弟觉得有些可笑,哼哼唧唧说着,我多一顿少一顿是没事,你别把你儿子再吓着,回头跟我似的。她说着抬腿存心踢了一脚椅子便跑了。

你听听,你听听,这死丫头才丁点儿大的人,说话多阴,真不是个省油的坯子。继母举着筷子直戳她后脑勺嗤之以鼻骂着。

你也够了!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有意思吗?父亲没耐住性子一巴掌愤恨拍在桌子上,碗筷瞬间悬空弹跳,又被父亲恼怒挥舞着摔下了地。这动静活像李梓莹小时候反复面对的动静,她背靠房门一边流泪,一边又不厚道地笑了笑,如此阵仗真是太熟悉了。继母和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当然没有见识过他们家山崩地裂时的状况,自然是被父亲这样的小举动狠狠惊愕了。继母不敢再作声,小毛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毕竟今天这刺激在他们面前的确不小。小毛娃却比李梓莹从前幸运,因为继母比母亲知道识趣,她不会和父亲争执不下,而是明白儿子更重要,转脸就把小毛娃抱进房里宝贝心肝地哄着。

李梓莹每每睡到半夜总是愕然惊醒,不是被谁吵醒,大概是从小落下的毛病,但凡到那个点就会不自觉惊醒,踏实睡一晚整夜觉是什么滋味她应该早忘了。拧开床头灯,侧了个身这是她重新调整睡眠的方式。怎么右边枕头明显高一些也硬一些,伸手往枕头下边一摸,摸出了一信封的现金。里面还附带一张字条:钱收好,省着点花。李梓莹将钱和字条重新塞进信封,也没数多少钱,能揣进被窝的一摞厚现金,肯定是能够她用一阵的了。

从那以后,李梓莹和继母井水不犯河水,你给我留一口饭,乐意我就吃,我家的饭不吃白不吃。不乐意我就花钱出去吃,反正是我爸的钱,我没有不花的道理。父亲就像跟她约定好了一样,每月神不知鬼不觉往她枕头底下塞钱。

上初一那年,家里从七十平的两居室一跃而起换成了一百五十平的大四居。父亲的工程这几年做的也算是风生水起,继母认为换大房子,送小毛娃进贵族幼儿园都是理所应当的。这时候的李梓莹当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别的不说,每月枕头下的信封一年比一年厚。对她来说,大四居,每顿大鱼大肉都不比加厚的信封来得实惠。在学校人人都觉得她性格孤僻,成绩总要倒着数才能听到老师报到她李梓莹的名字。她几乎不跟周围人说话,能说什么?一开口人就会问,你爸特有钱吧?下一句就是,你后妈是看上你爸的钱吧?她倒是丝毫不为所动回敬一句:那因为你爸没钱,所以你没后妈眷顾?倒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石墩上老坐着两个像小混混的人每次都朝她吹口哨。她懒得理,你吹你的,白你一眼算我客气。每晚放学回家,她都懒得回去吃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吃多了继母说她跟小毛娃抢食,吃少了,继母又阴阳怪气说,多吃一些啊,别回头跟你爸告状说跟我在家吃不饱饭。反正跟继母单独在一桌上吃一顿饭能反胃好几个小时。

她以前从来没注意学校对面有一个推车的煎饼摊,今天要不是因为肚子叫得厉害,她是不会就地觅食的。甭管那么多,先跑过去对付一口。平日里,她也是吃惯了肯德基麦当劳的主,快餐食品不算有营养,但至少干净。她看着面前做煎饼的老阿姨用一双油腻黑乎乎的手在铁板上来回拨弄,李梓莹不禁恶心地皱了眉头。太脏了吧,这能吃吗?她后悔没买城市广场的肯德基吃。老阿姨拿黑乎乎的手摊了面皮,另一只手破开一个鸡蛋打在面皮上,再用插在茶缸里的刷子往面皮上涂了一层酱料。老阿姨一边做,一边问:小姑娘,香菜要吧?她不忍直视敷衍点头。加火腿肠好吃,要吧?老阿姨问一句对她咧嘴笑一下。煎饼摊顾客显然不多,这过程中,她几次打算赶紧叫停,然而看到老阿姨一脸“献媚”笑,她忽然又开不了口拒绝。老阿姨依然是拿她那双油腻黑乎乎手给新出炉的煎饼熟练地包上一层纸袋子,外边再套上一个塑料袋。快吃,趁热好吃。她递给她煎饼,咧嘴笑着,那只黑乎乎的手热情地在她眼前吆喝。多好的孩子,学习肯定特别好吧?多漂亮啊,一看就特别优秀。你平常吃得好吗?你家里人……

李梓莹一点笑意都没有,觉得这老阿姨是不是热情过头了,她这是多久没生意做了?卖个煎饼哪来这么多废话?多少钱?五块?还是十块?她赶紧打发了老阿姨,其实她都预谋好了,付了钱赶紧找个垃圾桶把这不干净的东西扔掉。

老阿姨拽来一块抹布在滚烫的铁板上擦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好似满面春风对她说,给八块就行。饼五块,火腿肠三块。李梓莹掏出十块钱丢在推车上。老阿姨边忙着给她找钱,继续热情似火张罗让她赶紧吃一口,好像她不吃一口老阿姨这钱就挣不回来似的。李梓莹也是无可奈何,下意识勉强咬了一小口,不自觉地又瞟了一眼铁板上的抹布,天哪,抹布也是黑的,此时她整个人简直要崩溃了。她真恨不得把嘴里的一块吐出来,不想老阿姨又递给她一根火腿肠说,我这找不着两块零钱,就再给你一根火腿肠吧。她捂着嘴直摇头,含糊着说,不用不用。一溜烟赶紧跑了,目标必然是附近的垃圾桶。

待她把嘴里的污秽一口喷出,还是觉得肚子叫得厉害,再看看原本冰冷的手掌现在已经被塑料袋里的煎饼捂得温热。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肚子饿得要命,却还在这穷讲究,别忘了你可是没娘的人。当然后来也就把这煎饼半推半就地吃了,奇怪的是吃到一半,不仅没有把嘴里的饼和那双黑乎乎的手再联系一起,吃到中间有酱料一块还觉得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吃到过这种味道。应该是有这样的记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几个常在校门口对李梓莹吹口哨的小混混,仍旧没能远离她的视线。他们在方圆几里混久了,自然对李梓莹的事情略知一二。一来二去,所以最终她没能逃得过他们的“勾引”。而李梓莹在学校学习不好也是出了名的,用她的话说,学什么学,学不进去,还有什么可学的?总不能叫我愣往脑子里塞书吧。她的班主任曾问她,你既然不想学,还来学校做混世魔王干什么?天天待在家享福多好。哪知道她很不屑地说:家里好享福,我还来学校做什么?班主任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恶狠狠地下了逐客令:明天,不,今天我就找你爸来,咱们到校长室说清楚,必须劝你退学。李梓莹嘿嘿一乐,取笑班主任气昏了头:老师,您别搞错了,九年是义务教育,我学不学,您都得教我。

小混混之中有一个叫胡建的领头人,事实上胡建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为什么总在这附近出现,主要是因为前几年刚从这校门出来。不错,不是毕业,而是退学,还是主动退学。李梓莹很快跟这帮人融到了一块,原因或许是为了有一天借他们这股邪风对付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不打算退学,也不想天天坐课堂上听念经,只是多了一个去处。你也没人养吧?所以成了孤魂野鬼的鬼样。胡建人模人样在她面前点烟吐雾。李梓莹认得他裸露在口袋外的烟盒,一包十几块的红南京。真便宜,她冷冷地笑着。

胡建听出了她的不屑,不爽地问:你说什么真便宜?

我说,你叼的烟真便宜!混得跟个穷鬼一样,有什么可装X 的。李梓莹向来是如此犀利,即使对方是个小混混。

胡建愤怒地将烟头“呸”在地上,插在口袋的胳膊猛然一挥搂住了李梓莹的脖子,不安分的长手指在她胸脯前来洄游走,讥笑着:我可听说你家里条件不错,你应该是不缺钱的吧,既然跟我做了朋友是不是该分我点花花。正在发育期的李梓莹敏感发觉出胡建的不怀好意,一刹那,她举起胳膊肘使劲往胡建肚子上一捅。果然这小子被捅倒蹲在地,被捅得捂住肚子满目狰狞,张嘴嘶哑半天发不出声音。万幸那天只有胡建和她两个人在一块,其他几个小混混还没来得及赶到她就跑了。也就在跑的过程中,李梓莹又碰到了上回推车来摊煎饼的老阿姨。她此时大概也是吓坏了,几百米的路跑得气喘吁吁,像抓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煎饼摊的推车,慌里慌张地说,阿姨,你去哪儿买煎饼,我帮你推,我要买煎饼。老阿姨见她如此主动帮忙,十分高兴,满脸喜悦连连称赞感谢她的帮忙。

姑娘,咱俩还真是有缘,才没过多久又见着了。你还真是个热心的孩子,第二次见阿姨就主动帮阿姨忙。快,趁热,吃煎饼。今天多给你加一根火腿肠。

李梓莹压根没听老阿姨在说什么,想到刚才胡建那么无耻的嘴脸,她满头冒出冷汗。老阿姨往她手里塞了厚厚一层煎饼,她也不由自主地塞进嘴里,眼看都快把一整块煎饼要吃完了,她才觉察出这饼里包的酱是真有味道,有些咸还有些甜丝丝的,这样的味道她一定尝到过。她习惯性从口袋中去掏钱,但是鼓捣了半天也没摸出一张纸币,她记得口袋里装了钱的,怎么一张没有了?肯定是胡建那小子趁她不注意给偷了,这点本事对他简直是雕虫小技。老阿姨看到她摸索不出东西,打哈哈说道,你帮阿姨推了一路的车,今天就不用给钱了,以后放学饿了就来找阿姨。你这么热心帮助人,我一会还要到对面学校找你们老师表扬你呢!

不用!你可别多事,我和我们老师都不稀罕你的表扬!李梓莹站那儿立刻就变了脸。

接下来几天,每天上学放学她都胆战心惊,即使以犀利敏锐的余光扫射四周,仍感到身边危机四伏。她明白得罪了胡建,相当于给自己踩了一颗地雷,他只要一天不出现,这颗雷随时爆炸的可能性就越大。他这小混混是绝对不可能对她善罢甘休的。预料果真如此,第三天,李梓莹戴一顶帽檐很低的鸭舌帽跟随大批放学人群走出校园,她尽力让自己混淆在人堆里,不被别人发现。她尽量把脸压得很低,脚下步伐走得很快,但才走出人群几米远小混混的魔掌一把就将她逮住。这回不只是胡建一人那么简单,五六个小混混二话不说有一人捂住她的嘴,还有的人直接将她连拖带拽拉到一个不明显的角落里。一张张神色邪恶的面孔将她团团围住,每个恶煞的眼神里都只显现出一句话:你逃不掉了!李梓莹此时正是手无寸铁的小丫头,平时那鼓狠劲这会怎么也派不上用。你们想干什么?都疯了吗?她假装镇定。

胡建肩上扛着一根木棍,一步步把李梓莹往墙角逼近,发出几声极为阴嗖嗖的冷笑: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句话不用我教你吧。他对着李梓莹大肆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眼看着就要朝她的头顶敲下去。

你……你离我远点,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来人哪,打人了,赶快报警抓他们,救命!她放开喉咙吼起来。本想引来路人的注意,反而彻底激怒了胡建一群人的愤怒。

你这丫头还敢这么猖狂地喊,你今天真是不想活了,喊着话胡建先是正对着她的肚子生猛地倒了一棍。继而他一声令下,给我往死里打,一圈人个个都手持家伙准备对李梓莹痛痛快快打一场。李梓莹被胡建一棍子打倒仰在泥巴墙角下,满眼里的棍子向她铺天盖地打来时,她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带尖的水果刀,她早就料想到早晚会用上这把匕首,她握着匕首对着他们乱舞一气。几个混混万万没想到李梓莹会使出这一招,混混们恍惚被突发情况吓得大惊失色,他们站在原位谁都不敢贸然乱动。见他们这样,李梓莹总算缓冲了恐惧心理。她一只胳膊撑在地上让自己缓缓站起来,另一个手把握住仅有的匕首指向他们。你们识相的赶紧让开,放我走,要不然我的刀子可不长眼睛。混混们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让给李梓莹离开的空隙越来越大。而就在她正预备快速冲出他们中间时,胡建趁李梓莹不备朝向她直面扑去,突如其来一把便抢过了她手里的匕首,刹那间胡建将匕首尖头刺向了她,这再次使惊魂未定的李梓莹面无人色。

仓皇之中,白昼忽暗,一辆煎饼推车从侧面横冲直闯进混混群体,如一道光影般闪现的身影冲挡在匕首的前面,一双油腻腻的双臂重重地护住无法睁眼的李梓莹。匕首在最后一刻不受控制插进老阿姨的腰部,只在片刻,她们的脚下滴落成一道鲜红的血泊。昏天黑地之时,李梓莹出现幻听,仿佛听到她说: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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