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建芬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日子虽然清贫，但夫唱妇随的田间劳作十分快乐。美中不足的是，夫妻俩婚后一直未能生育孩子，看着别人儿孙绕膝，妇人也默默向神灵祈求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孩。

一天，妇人到河边去洗衣服，看见远处漂来一只木桶，离得近时，见里面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急忙蹚过河水，将木桶拖到岸边。妇人抱起婴儿，孩子便醒了，那个孩子也不认生，居然冲着妇人微微地笑了。妇人认定孩子与自家有缘，便将他抱回家。喜笑颜开的夫妻二人以为孩子是上天有灵的恩赐，所以起名天赐。

天赐一天天长大,到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生性活泼好动。又过了五年，老汉因为生了一场重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老妇人拿出家里所有积蓄买了一口薄棺材将他草草安葬。家里失去了顶梁柱，日子愈发困顿起来。

老阿妈因为过度思念过世的丈夫而流干了眼泪，眼睛几近失明。一日。阿妈将天赐叫到身边说：“孩子，有件事已经隐瞒了你十五年，你不是阿爸阿妈的亲生孩子，而是河中捡来的。现在你阿爸过世，我又有眼疾，这个家实在无以为继，不如你顺流而上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吧！”

天赐听了顿时号啕大哭，他说：“阿妈骗人，阿爸阿妈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虽然家中落魄，可您也不能瞎编个理由赶我走。再说，我若离开，阿妈一个人如何是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撇下阿妈。”

阿妈听闻此言，心痛不已。为不拖累孩子，她找出当年的襁褓衣物交由天赐，狠下心来让他走。“阿妈呀！天赐就算不是您生的，可也是您一手拉扯大，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此生就是做牛做马都应报答，怎能一走了之？孩儿已经长大，现在阿爸走了，还有我在，请阿妈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天赐说到做到，从此起早贪黑到田间劳作，又自制了弓箭不时到山里打点儿野味补贴家用。此后，母子二人过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转眼天赐二十岁了，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阿妈想要为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可是四里八乡的姑娘嫌他家境贫寒还有个瞎眼老娘，所以婚事一直没有着落。

话说有一天，天赐去山林打猎，远远看见山林中有一团“红”，走近才看清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红衣女子。天赐将这个妙龄女子背回家中，女子缓缓苏醒过来。女子说她名叫阿依，家住城里，因和家人到山上玩耍迷失了方向，所以才会体力不支昏倒在树林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阿依无恙了。天赐提出要送她回家，阿依却羞涩地说她不舍得离开这里，她愿意以身相许报答天赐的救命之恩。

阿妈听说阿依愿意留下，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老人家睡着都会笑醒，她多么希望早日抱上孙子呀！可家中一贫如洗，阿依看似出身不错，如何才能拿出像样的聘礼？老人为这事发愁时，阿依却说只要天赐真心相待，无需禀告家人。阿妈听了无限欢喜，添置了新的棉絮被褥，选了良辰吉日小两口便拜堂成亲了。家中从此添了一双手，洗衣做饭，纺纱织布，日子越发过得有声有色。

这样过了一个月，阿依说她出来已久想念家中父母，想要回家看看。阿妈让天赐陪她回去，阿依却说让阿妈一个人留在家中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就好。

那日，天赐准备了一些干粮与盘缠，将妻子送到山下，阿依一个劲儿催促天赐回去。天赐折返后还是不放心，就悄悄跟在妻子后面，却不见她往城里走，而是朝着附近的一条河流走去，靠近河边时却犹如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赐久居山野，听说过花花草草，或是飞禽走兽活得久了吸了天地之灵气便会化为人形，所以并不害怕。只是不知阿依是什么所变？还有她今日一走是否还会回来？

天赐度日如年等了两日，第三日是阿依说过的折返的日子，他早早来到山路上等候。果然阿依没有食言，那天她如约回来了。阿依还带回了一些当地的特产，还有一些贵重的首饰。他们将部分饰品带到山下变卖，而后重修了房子，又添置了一些家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一天，门外来了一个跛脚的黑衣老道，他说想要讨口水吃。阿妈摸索着打了一瓢水递过去，对方却将水泼在地上，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道人对阿妈说：“你们家最近这些日子是不是收留过来路不明的女子。”阿妈没好气地回答：“没有。”那人却自顾自地说：“那女子不是人而是妖怪。我看你们家里妖气重重……”阿妈不等那人说完，拉黑脸喝道：“这里不欢迎你，赶快滚！”可是道人却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只轻轻一抖，纸上的那只大黑狗便从上面一跃而下直扑向阿依的卧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赐上山打猎归来，用弓箭射中了黑狗。门前的老道瞬间消失了，那条黑狗也消失了。天赐夺门而入，惊慌失措的阿依扑倒在丈夫怀中。天赐轻轻拍打着妻子的后背，说：“不用怕，一切都过去了。”

阿依渐渐平静下来，她说她不是人，而是河王的女儿。因为黑龙王的二儿子贪恋她的美色，几次三番想要调戏她。阿依四处躲避，龙王却上门提了亲。父母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浪荡公子，便婉言拒绝了。因提亲不成，对方怀恨在心。一天，阿依与姐妹们出门玩耍，黑龙子化身为黑鹰翱翔在空中，并胆大妄为地捉住水中的红鲤想要掠回龙宫。是天赐用弓箭射中黑鹰的脚，黑鹰才被迫松开爪子。那条红鲤便是阿依，刚才的黑衣道人就是黑龙子的化身。

天赐母子听了惊叹不已。阿依愤怒地说：“来者不善，既然他找上门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对方既然如此咄咄逼人，就容我再去向父王禀告，不能让这个妖孽再来祸害人间。”说着回房取来那件红色霓裳，阿依将霓裳往身上一披，径直出门，才走了几步，突然就消失在茫茫丛林之中。

过了几日，阿依回来了。她喜形于色地告诉天赐母子：因为黑龙子作恶多端，各路仙家早已收集了太多的罪证。黑龙王虽然一直护短，但天意难为，所以已经将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禁了足，以后他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从那以后，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过着平静的生活。只是每隔一段时日，阿依就会因为想家穿上红色的霓裳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一次，阿依又回了娘家，按约定的日子，天赐早早在路上等候着，可是日落西山，仍未见到妻子的踪影。一天一天过去了，天赐惶惶不可终日地到路边去等，一直又等了十日，阿依终于出现在树林中。天赐跑过去紧紧将妻子搂在怀里，生怕她会突然再次消失。阿依告诉天赐，因为这次回去年事已高的父亲患了重病，所以就多呆了一段日子，让阿妈和天赐担心了。天赐虽然嘴上说着回来就好，可是心里却多长了个心眼，他不知道下次、再下次阿依回去，还会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他又没有办法跟她联系。天赐害怕突然有一天，妻子就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永远消失……

天赐知道那件霓裳是妻子回到河界的法器，如果没有了霓裳，阿依便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天赐徘徊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强烈的占有欲战胜了一切。一日，趁妻子熟睡的时候，他带着装有霓裳的箱子偷偷出了门。去到偏僻的后山，借着朦胧的月色，天赐燃起一把火将箱子和衣服化为乌有。

阿依发现自己的衣服丢失以后，发疯一般四处寻找。在阿依的追问下，天赐承认是自己亲手毁了霓裳。阿依伤心不已，每日郁郁寡欢地到山中树林间的小池塘边逗留。有时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发愣，有时长久地站在池边一动不动。天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苦苦哀求阿依原谅自己，但是无论如何对方都不为所动。这日，阿依又来到池边，想起家乡的父母兄弟姊妹，又想起与天赐的点点滴滴，心中涌起一阵难受，居然扑簌扑簌落下点点泪花来。因为泪水迷失了双眼，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踉跄跌落池中。阿依在水中苦苦挣扎，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扎入水里，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从后面揽住阿依将她拖回岸边。

来人正是阿依的丈夫天赐，原来天赐害怕阿依出意外，所以一直跟在后面。天赐将妻子搂在怀中再次请求阿依的原谅，阿依说她想明白了，以后不跟天赐怄气了。天赐喜极而泣，又打趣地问她，她即是河族，为何还会怕水？阿依说他们鱼类本来是没有眼泪的，可是不知怎的今天居然落下泪来。或许是受人间烟火已久，自己已经变成人了。又说霓裳已毁，自己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水族世界，可能这就是天意。以后她会和天赐一心一意过日子，不仅如此，她和天赐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果然，不久以后阿依便怀了身孕，后来，又接二连三生出一堆孩子，从此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下去。更为神奇的是，阿依泪水流落过的那泓池水，不知何故，从那以后就从地下冒出一串一串透明的气泡，犹如珍珠一样轻盈亮丽。

当地的人为了纪念阿依，将池子修成圆形，又给这泓水取了好听的名字叫“珍珠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