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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化的新历史小说
——金岳清小说《识鸟音》读感

2022-10-30西慧玲

海燕 2022年7期
关键词:寓言作家小说

文 西慧玲

在当代一直有相当一部分作家,试图还原多元的、民间的、本质的历史,使历史传说的叙事与以往宏大的叙事割裂。这些作家痴迷于历史横切面的一些故事,努力使这个故事在整个历史的长河中,形成一个能以点带面的爆点,并将历史发展的转折点的寓言意义赋予文字中。金岳清似乎是较为明显的一位,他近期首发于《海燕》2022年第5期,被《小说选刊》2022年第6期转载的短篇小说《识鸟音》,从象征、荒诞和对叙述角度的补充三方面,使小说“历史寓言化”的主题在循序渐进中得到彰显。反复出现的意象也在风格上形成一种回环往复、相互映衬的艺术效果。

小说《识鸟音》讲了一个有些晦涩的故事,全文有梦境有回忆有传说故事,而叙述的曲折与多维又平添了阅读的艰难。故事的主角是红灯县一个叫“丈”的书生,莫名其妙地以杀人罪被捕。这让我们想起了卡夫卡的小说《审判》,主人公“K”莫名其妙被捕、莫名其妙被判死刑。但“丈”与“K”不同的是,“丈”被赦免并做了县官的书吏,原因是县官发现他能识鸟音,并且笃信鸟说的话能预知自己的命运。于是关于鸟和人的纠缠,与最后的毁灭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这里我们不妨说一下新历史小说。据资料,新历史小说的主要特征是从土地、植物、动物、自然危机四个方面入手,总体上把握自然书写的具体形态和作家隐秘的自然观。其中的动物叙述主要从还原动物野性、动物的原型崇拜、人与动物的对峙或平等关系、人与兽边界模糊的叙述展开。动物在新历史小说中不再是“他者”,以动物的参照角度介入人类社会历史叙述,充分体现出部分新历史作家的去“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思想。不可否认,新历史作家在自然书写时大量采用的荒诞手法有助于小说整体叙述风格的形成。这些荒诞的自然书写造成无序和错乱的阅读感,有益于作家对历史的“偶然化”叙述。并且,一些新历史作品中的动物视角,以“更边缘化”“非人类主体性”加权了新历史边缘化叙述的风格,也是对其所强调的主流之外的历史叙事角度的补充。

事实上,含蓄曲折的哲理性叙述,可以为新历史小说整体的叙述风格形成辅助的贡献。在这篇小说中,作者金岳清有意以高度的文化自觉,将中国式哲学思想运用到创作中,塑造了“丈”这个具有中国传统观念的读书人形象。从父亲在他出生时一句“让他读书吧”,母亲去世前叮嘱他“读书吧”,可以关照出世世代代国人的基础心态,然而命运给出的答复却是残酷的。作家笔下的故事悄然形成了一个寓言文本,将真实推向一种陌生而警醒的高度,大大超越了表象的真实性,进入到人性和命运的深邃真实。仿佛是天赋异禀,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历史与传说、写实与梦境、幻觉与现实扭合在一起,且不见人为痕迹,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语言风格和表述方式。而借鉴的寓言式的叙事形式,模仿中国古典小说的叙事风格,化用传统细腻的用典、白描、陪笔叙事方法,含蓄典雅的语言、仿古化的文体的运用,使得小说中书卷气息扑面而来,演绎了当代小说创作更加广阔的文化空间与语言艺术维度。化用古典的意象,营造作品唯美悲伤的意境氛围,也从侧面展示了人与物的丰满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通过文本的分析,我们看到小说主要从父亲死亡、妻子死亡、母亲死亡多重意象的寓意象征方面表现寓言指向悲剧的复义性。从“丈”新婚的快闪式快乐、与鸟语言沟通的恍惚瞬间,通过结构的碎片化展现寓言的模糊性,最后从颠覆层面实现了“读书改变命运”的戏仿性。作者通过展现人物能听懂鸟语的异化方式,揭示了古往今来人在世上自主性的缺失,借助他物(或者迷信)实现自己的精神依托。小说以寓言景观考察了人生存的虚妄,使存在怵惕于人心。当然,寓言在这里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寓意故事,而是一种审美精神。它不仅是文学的,更是艺术的。先从艺术形态上揭示了小说的寓言色彩,其主要表现为坍塌的个人世界、逼仄的生存空间;又从命运、环境、人性等切入点感悟了隐喻其中的存在的荒诞。

小说的结尾塑造了经典的鸟群报复结局,将小说碎片串联起来组成一个充满寓意的故事。将主人公成长经历与入狱后回忆的时间变换、有关公冶长的历史元素有机引入,从具象升华到抽象,用形象来负载或暗示难以直接言说的意旨,其理性认知功能胜过写实再现功能。作者言此意彼,追求象外之义,其表层故事和第二层的真实意图之间的联系是隐曲的、含蓄的,而且其物象之外的意义,往往有深远的文化哲理意味。推演这篇寓言小说的创作根源,或许来自现实阴影下自我身份认同的不确定性;独处苦读后仍处于身份的矛盾与焦虑性;以及作者寻找精神出路艰涩的悲剧性。

通常,我们认为优秀的作家可以依靠最写实(戏剧性)的小说形式,寓言式的表达最抽象的人的理性思维状态。好小说的写实叙事和象征寓言既可以各自独立行走,同时也能在精神思辨的意义上相互支援。这也证明了小说寓言化书写可以通过对民族精神文化寓言、乡村想象寓言、生命存在寓言的挖掘,凸显这种寓言主题的哲思性。寓言化叙事的艺术方式,通过营造神秘氛围、使用象征意象以及寓言化的结构,展现寓言叙事的审美特征。作者努力使小说在追根溯源中接续传统现实,并通过多层次的象征和表达解锁新的文学空间,这既是他想象历史的方式,亦是他生命体验的呈现。

《识鸟音》的寓言化并不是作者的创造。寓言是中国文学的一种传统体裁,以比喻性的故事寄寓意味深长的道理,早在我国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盛行。汉魏以后,在一些作家的创作中,也常常运用寓言讽刺现实。而清初至清中叶寓言化神魔小说成为创作中广泛运用的一种艺术手法。清代小说作者承继儒家传统的“士”价值取向,批判当时社会的不良风气,并把济世之志寓于神魔小说作品中,寄希望于传统儒家道德。从概念解释上讲,“寓言化”是指小说作者运用寓言的思维方法来构思文本、创作小说的艺术表现手法,这种艺术表现手法使文本在表层故事的背后潜藏着更深层的意义,有着言此意彼的作用。细观作者的意图,首先,作者将以往历史小说崇尚的线性时间打碎了糅进其中,可感的自然空间描述使小说凸显了人性本真和“小历史”的真实。其次,通过对“丈”人生的书写,质疑人类较之动物的优越性,质疑通过读书获取文明的社会进化,让我们更加认识到了“命运是废墟的倒影”。

金岳清的这篇纯文学小说暗含着知识分子试图解决现实困境的文化方案。文学自律被阐释为对抗现实的主导话语方式。文学自主性的追求释放了文本的内在活力。这一内在文化需要同文学资源的大量涌入相结合,小说文体意识逐渐复苏。寓言化写作作为文体变革的重要标志,成为很多作家自觉的创作方法和美学追求。这一文体的理论基础是现代象征和寓言理论。在对人间烟火的熟稔掌握背后带着强大个人风格的消解幻象、试图拯救或放飞自我与他者的寓言书写。这是个人的创作追求,也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重要尝试。对人间烟火的详尽描述之中展现出的艺术特点,略带悲剧意味的美学特质隐藏着独特的抵抗质地。

据资料,从20世纪寓言批评的角度来看,美国作家福克纳的主要创作体现出寓言化的叙事特点。南方历史发展的断裂造成了约克纳帕塔法这个弥漫着浓厚的颓废感与忧郁情调的废墟世界;现实的枯朽以文本的反整体化碎片形式表现出来,人物主体混乱不完整,文体含混破碎化;福克纳的创作隐喻了他对现代人的生存境遇与发展前途的忧虑和探究,提出了一些具有形而上意义和普遍价值的出路设想。

假如作者有意识地创作了部分“寓言”小说,这小说的特点与他整体小说观念有时契合,有时又抵牾,那么这将成为读者深入多维度透视他小说观念的一面“魔镜”,也是一个解析探索他小说观恰到好处的切入点。看局部,看细节,全然是乡土的、写实的;历历如绘、栩栩如生;然而,它们的指向却是形而上的,整体上像一个大寓言,是对人生命运对政治对文化的深刻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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