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权权（江苏）

在急水江大桥

货运轮船，拖着它长长的货船

从白蚬湖的霞光里爬过来

气喘吁吁的，穿过急水江大桥

过桥洞时总要鸣笛两声

像是问候，像是告别

桥上的行人，他们总是行色匆匆

没有顾及夕阳、湖光，以及桥下

鸣笛而过的长长的货轮

他们在自己的时光里盘算繁杂

和来回重复无数的日常

有故事的人，总喜欢伫立桥头

望着远方。夕阳给他的身影涂一层

闪闪发亮的金光，让他有了庄严

隆重的模样。怀古，畅想，思恋

都能与大桥风景匹配得辽阔而苍茫

浇 灌

我们感恩

一条河流的浇灌

它流经的这片土地，我们在烧饭

煮茶。炊烟袅袅，子孙满堂

鸡鸭牛羊成群结队

都是它在默默滋养

我爱这自由的流淌，时而委婉

时而奔放。我也爱满溪跃金

它的纤细悠长。

在江南，众多的小河都很相像

沿岸的小桥弯弯，黛瓦白墙

呢喃吴语，婀娜柳杨

我爱它的清澈见底

每天，我们接受它的浇灌

因此，我们变得心柔肠软

它昼夜不停地给我们营养

即使是戈壁沙漠也会成绿洲江南

我们享受这滋润的甜蜜

像孩子偎依在母亲的怀里

再没有荒芜与忧伤

石榴树下

一根竹竿，敲打干瘪的石榴树

洗劫凝固在树梢的时间

石榴树，晃动枝叶

下沉的心脏

充盈着一粒粒鲜红的汁液

表皮粗劣得有点丑陋

像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的脸

黑里透出健康的红晕

多少人享受过

甜蜜、美好，细腻的乳汁。轻轻一碰

就流淌得稀里哗啦

竹竿敲打着一个

遍体鳞伤的、慈祥的、手无寸铁的

母亲

我看见她低垂的头颅

胸前干瘪的乳房，和被掏空的身体

只剩一副骨架摇摇欲坠

再一次写到中市街

酱醋、黄酒、五香萝卜干的味道

弥漫在中市街上，总有一些

叫卖的吆喝声参杂其中

奶奶的脚步缓慢凝重，陌生人接二连三的

擦肩而过，他们中似有没有了来往

的远房亲戚

当我隐身其他城市，走在相似的街道

我会立刻想起故乡的中市街

想到桥边的杂货店，那些酱醋、黄酒

五香萝卜干、各色酱菜，斑驳的墙壁

和那些老街上的故事与传说

窗外，月亮照着寂静的小镇

我的记忆和街市的人声在相互审视

晚风轻拂，就像故乡的人在耳旁

轻声呼唤

幻 觉

敢于走向反面的人

不怕撕开悔恨的伤口

彼此指责、谩骂

是多余的局促

和陋鄙，惯在黑暗中

点亮虚空的身体

用愧疚焚烧皮肉

会裸露出它卑贱的骨头

是的，体会一下勇敢的代价

需要咽下一口烈酒

软弱的嘴唇

无法作出强硬的抗争

我们怀揣的语言

适合在黑暗中操弄

闪电，让虚假的沉稳显出原形

人间小道上，喃喃自语的人

像给自己点燃

壮行的鞭炮

明 灭

街角，一个抽烟的人

在吞咽黑暗

他夹住一道闪电

像夹住一根绳索

九死一生的挣扎

撑开黑暗的缝隙

是更广阔的黑暗

生命的迹象，比如

流水，鸟鸣

熟悉的风雨声

在一瞬的明亮中

碎成泡沫

枯坐是一种样子

指向的星空

给远方保留姿势

麻木的睡眠

在一呼一吸的密道里

让挤压的身体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