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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郊外的红色记忆
——周恩来在党的六大前后

2022-10-12余玮北京

党史纵览 2022年10期
关键词:共产国际莫斯科大会

○余玮(北京)

大革命失败后,国内白色恐怖严重,中国革命到了最艰难的关头。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在共产国际的支持下,周恩来等中共代表冒着生命危险,冲破重重险阻,会聚莫斯科,参加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

这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唯一一次在国外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那么,作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和大会秘书长的周恩来,是如何安全抵达莫斯科的?又对这次大会发挥过什么作用、产生了什么影响?……通过对有关文献的整理与研究,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越来越清晰。

秘密抵达莫斯科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开始走上了独立领导中国革命的道路。为了解决关于中国社会性质以及革命的性质、动力、前途等关系革命成败的重大问题,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的“八七会议”,决定“在6个月内准备召集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

由于当时在国内很难找到召开党代会的安全地点,在赤色工会国际驻中国代表米特凯维奇(曾用名亚历山大罗维奇)的提议下,

1928年2月,中共中央经多方考虑,决定报请共产国际执委会批准中共六大在苏联境内召开。3月底,共产国际同意将开会的地址确定为苏联首都莫斯科。

为了照顾大会期间国内临时中央的日常工作,中共中央派瞿秋白、周恩来等赴莫斯科筹备中共六大,由李维汉、任弼时、罗登贤等留在国内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当时环境险恶、时间仓促,从4月下旬开始,出席党的六大的代表便分批前往莫斯科。这些代表大都是国民党通缉的对象,他们除小部分从上海乘商船到海参崴过境、改乘火车赴莫斯科外,大部分赴莫斯科的线路主要是由上海经大连至哈尔滨,或由北京经天津至哈尔滨,然后再由哈尔滨通过中东铁路到绥芬河或满洲里出境。

为保证中共六大代表安全赴苏,中共哈尔滨县委在中央大街上一个卖旧衣服的商店(今哈尔滨市道里区哈尔滨画院)设立秘密接待站,接头暗号是“以一盒火柴,抽出几根一齐折断”,在哈尔滨的接待人员有杨之华、李纪渊、阮节庵、沈光慈等人。

5月初,周恩来、邓颖超扮作一对古董商夫妇,乘坐一艘日本客轮由上海出发。据邓颖超回忆,轮船刚停到大连码头两人正准备上岸时,遭到几个日本警察盘问。

这时的大连被日本侵占。日本警察首先问周恩来是做什么的,周恩来镇定地回答是做古玩生意的,姓王。对方又问:你们做生意为什么买那么多报纸?周恩来回答说在船上没事可以看看。他们又问:到哪里去?回答是去吉林。警察接着问去干什么,周恩来说去看舅舅。狡猾的日本警察还是觉得周恩来可疑,当即将他带到警察局,详细询问其出生年月日、学历、职业等。当对方问到你舅舅姓什么叫什么时,周恩来回答说舅舅名叫周曼青(其实为周恩来的四伯父周贻庚,字曼青)。

问:“你舅舅是干什么的?”答:“在省政府财政厅任科员。”

对方仿佛找到了什么破绽,追问:“你舅舅姓周,你为什么姓王?”

周恩来从容地说:“在中国舅舅和叔叔是有区别的,姓氏是不一致的,不像外国人舅舅、叔叔都叫Uncle,因此,我舅舅姓周,我姓王。”

对方见他的回答无懈可击,便突然厉声说:“我看你不是姓王而是姓周,你不是做古董生意的,你是当兵的!”

周恩来伸出手去,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我像当兵的吗?”

日本警察仔细端详周恩来的手,然后开抽屉看卡片(周恩来曾在黄埔军校任职,当时建有卡片),

一口咬定:“你就是周恩来!”

空气一下紧张起来。

周恩来泰然自若地反问:“你们有什么根据说我是周恩来?我姓王。”

对方一时拿不出其他证据,又见周恩来未表现出一丝的慌张和恐惧,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作罢。

见对方盘问完了,机智的周恩来将计就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警察代买两张下午去长春、然后再转吉林的车票。

邓颖超回忆说:“我与恩来同志分开了。我住进旅馆,等候恩来同志回来。大约两小时后,恩来同志来到我的住处,进来之后,没有说什么话,安然无事的样子。然后,他低声对我说,我们去接头的证件在哪里?要我立即烧毁。我马上找出来到卫生间撕碎投入马桶里。”

两人上了去长春的火车后,坐对面的一个日本乘客开始用中国话与他们攀谈。周恩来一眼识破对方是个跟踪的日本特务,便提高警惕与之周旋。到了长春站下车时,那个特务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恩来,意思要与周恩来交换名片。周恩来没有名片,可作为商人没有名片是不合情理的,于是,他一面回答说好、好,一面假装到口袋里掏名片,然后仿佛想起来似的,说:“我的名片大概放在箱子里。”于是装着要爬上行李架找的样子,那特务见状就说不必了,周恩来忙表歉意,这事就这样被应付过去了。

邓颖超回忆说:“住进旅馆,恩来同志立即换上长袍马褂,把胡子刮掉,又乘火车去吉林,抵达后没敢直接到伯父家去,先住旅馆,然后写了一封信,请旅馆的人送到伯父家,正好三弟(周恩寿)一看就认出是恩来的笔迹,不久就来接我们回家了。为什么未直接去哈尔滨而绕道吉林呢?我们怕日本警察厅去查问伯父有王某的外甥没有,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就会惊扰了伯父。……我们在伯父家停留两天,我和恩来商定,他先走,到哈尔滨二弟(周恩溥)家住,再隔一天,由他三弟陪我赶到哈尔滨会合。”

可是,由于在哈尔滨接头的证件已被销毁,周恩来夫妇无法同有关人士取得联系,只能等待后期抵达的李立三等代表。“我每天到火车站等候李立三同志,一连数日都没有接到,真是有点着急,但还是继续去车站,最后还是等到了。经过同他的联系,再同哈尔滨外国朋友联系上了。这样,我们才离开哈尔滨去莫斯科参加党的六次大会。”1985年,邓颖超回忆道,“一路上的险境,由于恩来同志的机智、镇定、沉着,泰然无事地对付敌人的盘问,终于脱险了。”

6月9日,周恩来、瞿秋白、向忠发、李立三、邓中夏、苏兆征等中共领导人到达莫斯科,斯大林会见了他们,并对中国革命的形势和任务等问题进行分析。

6月14日、15日,周恩来参加了由共产国际代表布哈林召集的,有瞿秋白、苏兆征、蔡和森、李立三、项英等人出席的政治谈话会,这实际上是一次小范围的六大预备会议。

6月17日下午,周恩来主持召开了各省代表团书记联席会议,会议讨论了大会主席团、秘书处以及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的名单和组成等问题。

周恩来负责统筹六大全过程的工作,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参加了六大的工作,是当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为了开好这次大会,组成了强有力的秘书处班子,直接负责大会的会务工作,周恩来担任大会秘书处的秘书长,黄平、罗章龙任副秘书长。在秘书处之下专门设立了4个科,即文书科、记录科、翻译科、庶务科,其负责人及各科的成员既是莫斯科中山大学、东方大学的留学生(其中有的已毕业留校工作),又是被“指定及旁听”的大会代表(均有大会的编号),而且也有发言权。大会上的许多报告和讨论发言,由他们进行记录。共产国际代表在大会上的报告和各国兄弟党的致词,都由他们做翻译。大会的许多文件资料,也都由他们整理和抄写。

作为党的六大主席团成员和大会秘书长的周恩来,亦是大会的主持人之一,主持会议的全部日常工作,并担任了代表资格、政治、组织、土地问题、苏维埃、军事、青年、财政8个审查委员会委员,还担任组织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的召集人并作组织问题报告和军事问题报告。随后,他又参加新成立的关于湖南问题、湖北问题、南昌暴动、广州暴动4个专题委员会。周恩来担负的工作异常繁重,但他精力充沛、行动敏捷,工作有条不紊、处事果断,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得到了共产国际和联共(布)领导人的赏识和信任。

五一村的红色会议

1928年6月18日,中国 共 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州纳罗福明斯克区五一村公园街18号的一座别墅里举行。五一村(俄语音译“别勒乌麦斯基村”),原名旧尼科利斯基村,是俄罗斯沙皇时代大贵族穆辛-普希金的庄园,十月革命后更名为五一村。随着俄罗斯保管的苏联及共产国际档案的解密——即《米夫给皮亚特尼茨基的信》(1928年6月19日)、《周恩来在党的六大军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的报告记录》(1928年6月27日)、《布哈林在中共六届一中全会上的讲话》(1928年7月19日)的公开,可以看到在中共六大召开期间形成的这3份档案落款都是“莫斯科州纳罗福明斯克地区五一村”,印证了党的六大会址是在莫斯科郊外的五一村。

大会在雄壮的《国际歌》声中开幕,开幕式由向忠发主持,党的主要负责人瞿秋白代表中共第五届中央委员会致开幕词,共产国际负责人布哈林和共产国际东方部负责人米夫,少共国际、赤色职工国际的代表以及意大利、苏联等国共产党的代表也出席了会议。共产国际代表、青年共产国际代表、意大利共产党代表、联共(布)代表等分别向大会致词祝贺。

会上,瞿秋白代表中共中央作政治报告《中国革命与共产党》,周恩来作组织报告与军事报告,李立三作农民问题报告,向忠发作职工运动报告。此外,共产国际书记处书记布哈林以《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的任务》为题,作了长达9个小时的报告。

6月27日,周恩来在大会上发言,谈到中国革命的性质时说,共产国际取消共产国际代表罗米那兹应用到中国革命的“不断革命”论,这是正确的。他认为这种观点一方面很容易与托洛茨基的错误相混,另一方面也没具体说明中国目前革命阶段的性质。周恩来强调指出中国各地革命发展的不平衡性以及社会阶层受各地条件影响参加革命积极性程度的不同,“以地方言,南部与中部、北部的不同;以阶级言,农民发展与城市沉闷不相配合”,指出农民和城市居民的革命行动有时不相配合。针对会上对高潮和高涨的争论,周恩来说:“这样字义上的抽象分别,我想工农是不会明白的。其实高涨也罢,高潮也罢,我们虽然不能说目前革命是高潮,的确也说不到高涨,但我们相信革命是前进(的),是向高潮、高涨方面的前进,我们对于这一点是深信无疑的。”在谈到党的主要任务时,他提出要争取千百万群众,准备武装暴动,建立苏维埃。他认为必须立即着手促进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目前就应开始为武装割据局面做准备。

中共六大对中国革命的性质、动力、前途、形势和策略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讨论,认真总结了大革命失败和土地革命战争初期革命斗争的经验与教训,明确提出要反对“左”、右两种倾向。大会进一步批评了大革命后期党的领导机关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大会也批评了大革命失败以来的“左”倾盲动错误,认为盲动主义与命令主义是当前使党脱离群众的最主要的危险倾向。

6月30日,周恩来作关于组织问题的报告,报告回顾党的五大以来的政治环境和党的组织状况,指出:自从国民党右派蒋介石、汪精卫背叛革命至今,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害约31万至32万人,还有4600名共产党人被关进国民党监狱,许多革命者被国民党当局交给地主豪绅处置,工会、农会和其他群众团体遭受严重摧残。“中国的白色恐怖可以说是全世界历史上所绝无而仅有的残酷。”但革命并没有失败,共产党人在“英勇的长期的反抗中重新得到新的力量的结合”。中国革命并没有屈服于白色恐怖,中国共产党进行了英勇的反抗,并把力量重新集合起来。这一时期仍有数十万农民争取到革命方面来,在湖南、湖北和广东等省开展了游击战争。

周恩来在组织报告中分析了组织工作方面存在的问题,如支部生活不健全、命令主义、盲动主义、不注意执行保密制度等,还专门论述了党与群众的关系,提出了今后党的组织任务:我们必须在组织上巩固自己的政治影响,建立和发展工农革命的组织,并发展党的组织,使党真能成为群众的战斗的革命党。

7月3日,周恩来向大会作军事报告。报告总结党自从事军事活动以来的经验教训,批评两种错误倾向:一是为了联合战线而仅帮助国民党巩固国民革命军;二是南昌起义失败后,“抹杀一切军事工作,反对一切军事准备,军事技术的训练,都目之为军事投机”。周恩来也作了自我批评,他说,我们的主要错误是我们不懂得我们在军队工作的基本任务,不懂得这一工作的目的。当时是统一战线时期,我们不懂得这个统一战线最主要的任务是争取革命的领导权,为了实现这一任务不能不去夺取军队、不去建立无产阶级的武装力量。报告强调指出,“目前任务在夺取成千成万工农群众,在军事方面,开始军事组织、军事技术工作”,秘密组织工农武装,加强敌军工作,特别是士兵工作。报告还专门论述了建立红军的问题,指出红军的来源应包括游击队的扩大和军阀军队的倒戈,一定要建立地方苏维埃政权,方能有巩固的红军组织。

陪同周恩来到莫斯科的邓颖超也参加了会议,她在会上听取了瞿秋白的开幕报告和周恩来的组织和军事报告,参加了分组讨论,还作了大会发言,积极支持和响应党中央争取群众、发动群众、武装斗争的决策。在严肃紧张的会议之余,邓颖超被周恩来点名上台来几段文艺表演,活跃会议气氛,“小超,你带个头!”邓颖超便大大方方地上台,演唱了俄罗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京剧《大登殿》《武家坡》等唱段,为大会助兴。

当选为常委会秘书长和中组部部长

7月4日晚上,党的六大主席团召开第十一次会议,成立由蔡和森、李立三、瞿秋白等7人组成的第六届中央委员选举委员会,负责提出第六届中央委员人选的初步名单。8日至9日,大会对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的候选人进行了反复酝酿,通过六届中央委员选举法。

7月10日是党的六大召开的第23天,大会共有3项日程:通过组织问题决议案;通过修改后的《中国共产党党章》草案;选举第六届中央委员会。大会在讨论通过修改后的《中国共产党党章》草案时,周恩来专门作了说明:党章草案已由章程修改委员会修改了一半,因来不及修改完毕,所以提交大会讨论修改。说明之后,即宣读党章修改草案并逐条讨论通过,最后付总表决,大会一致通过了新的党章。随后,大会举行选举。首先由周恩来报告各代表团对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的预选结果,接着大会选出中央委员23人、候补中央委员13人。周恩来当选为中央委员。

7月11日,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周恩来出席并致词,他说:这次大会是空前未有的。为求得革命的真理,得到了很多的批评。我们不要以为有了争论就是不好的,因为只有在批评讨论之下,才能得到正确的道路。我们有了正确的路线,还要把大会的精神带到工作中去!

7月19日,第六届中央委员会在克里姆林宫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周恩来当选中央政治局委员,并与苏兆征、向忠发、项英、蔡和森4人一起当选为政治局常委会委员,李立三、杨殷、徐锡根当选为常委会候补委员。在六届中央政治局第一次会议上,推选工人出身的向忠发为中央政治局主席兼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主席,周恩来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秘书长和中央组织部部长。

党的六大结束后,根据共产国际的要求和党的建设的需要,有部分代表留在苏联学习和工作,多数代表分批分散回国。

周恩来没有立刻回国,而是受中共中央政治局委托留在莫斯科,办理党的六大各项未了事宜,并向正在苏联院校学习的中共党员传达大会精神,同时作为中共代表团成员出席7月17日至9月1日召开的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他参加了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和共产国际资格审议委员会,并当选为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

完成任务后,周恩来一行途经绥芬河回国。负责在绥芬河接应的是一名白俄交通员,他赶着一辆拉饲草的马车,掩护他们越过边境。“他们昼伏夜行,路上又逢大雨,衣服都淋湿了,文件都是被捆在腰带里,也都湿了。”(楚图南回忆)

党的六大是在中国革命处于严峻时刻召开的一次党代会,大会转变了党的工作方针,在党内思想十分混乱的情况下统一了全党思想。由于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兼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主席的向忠发思想水平和领导水平有限,在工作中无法起主要决策作用,周恩来实际上成为中共中央的主要负责人。他以自己的清醒和担当,负起重任,贯彻执行中共六大精神,在实践中加深认识与继续探索会议确定的革命道路、路线和方针政策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

从1928年11月回国到1930年春重去莫斯科,周恩来为处于极其秘密状态下的中共中央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主要是:第一,整顿几乎被打散的党组织,恢复并发展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域内的秘密工作;第二,指导各地区的武装斗争,努力扩大红军和农村革命根据地,并把这个工作放在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上;第三,领导在严重白色恐怖下的保卫工作,保证中共中央的安全;第四,进行反对右倾取消主义的斗争。这些在中国革命历史进程中起到了从严重挫折到走向胜利的关键作用。

1928年夏天的五一村定是相当热闹的,上百名中国人在这个安静的异国村镇里散步、交谈、唱歌或是争论,让这座默默无闻的小村镇以伟大历史见证者的身份而青史留名!今天,站在五一村公园街18号的大门旁,恍惚间仿佛看到周恩来等人正从远处向这里快步走来……(题图为中共六大会址修复前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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