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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勃拉邦的葬礼

2022-09-25费十年

时代邮刊 2022年7期
关键词:琅勃拉邦火葬僧侣

● 费十年

琅勃拉邦的歌声如河水,绕着城市,伴着民居。我们缓缓走在这座老挝古城的街头,最难办的是,将歌声挡在耳朵外,将繁花挡在视线外。

这里的民众朴实直率,年轻的男女眼眸清澈,面带微笑,他们对于质朴的物质生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知足感。这个城市的温柔心肠,使得我们对这个城市“恨”不起来,尽管,它在某种意义上应该为我们的痛苦“负责”。

我们本来和这座城市毫无关系,给我一百次机会看世界地图,我也不会把手指点在“琅勃拉邦”上。但是现在我们和它有关系了。我们来到郊区,来到当地的火葬之地。

这个火葬之地建筑极简,只有三座火化台,并排静静地立在那里。每个台子之上,都覆盖着高大的石体穹顶,许是为了给逝者遮风挡雨用吧。但是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亲人的心更具有呵护的力量呢?又有什么能比呵护不了亲人的生命更绝望的事呢?生命结束只需一瞬,可香木焚烧的时间很久。这是一场温柔的仪式,却是逝者家人最难跨越的漫长。

当我看着外甥女躺在“石棺”里时就感受到了这一切。人们关心着火葬规制的细节,而我只关心着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喊我舅舅的人没了。而此时在她的房间里,她临行前画了几笔的水彩画,还在等她回家。她才大二,极为懂事。她的永别,断绝了我对未来某一天她领着儿女给我拜年的想象。

僧侣们的诵经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天空特别蓝特别辽阔。我听不懂僧侣们的话语,但我“听懂”了人间对于逝者的共同祈祷。这份祈祷,也是对生者的抚慰。

在灰烬冷却后,我们亲手捡拾了她的骨灰装入器皿。其间,我陷入短暂的、微微的幻觉,总觉得她没离去,她还会回来。肉身的丧失,莫非是为精神意义的长存腾出更多空间?

那起发生在琅勃拉邦路边悬崖的惨烈车祸,在关于新闻事件的集体记忆中渐已模糊,而“亲戚或余悲”是对模糊记忆的私人抵制。

回国之后,寺院的大师父微笑着面对我们的落泪,说,莫要过度悲伤,否则,离去的人就会徘徊不忍。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大师父每天给我发一则微信留言,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生而为人,我们做不到庄子的鼓盆而歌,但是大师父的方外指引,却让我偶有领悟。死亡或许只是一种象征,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想念的人会一直活着。

我的曾祖母去世那年,我出生了。我的父亲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在人前叙述着她的各种好。如今他已是七旬老人,而我的曾祖母在他无止境的叙事中“活”成了人间草木。

日本影片《步履不停》里,一只飞到已逝长子照片上的黄蝴蝶受到了“母亲”的特别呵护。这个意象胜过千言万语。

我不惧怕死亡,我只惧怕活着的人突然不见了。但事已至此,我们都无力改变,唯有步履不停地活下去,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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