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丽柠

《鲁迅的封面》是薛林荣撰写的“微观鲁迅”系列散文集的第三本。纵观鲁迅的一生，无论是赏草木，还是享美食，都没有他与书籍的关系紧密。阅读本书会发现，在他的世界里最有趣最重要的那部分，围绕的往往都是一个核心：书籍。

《鲁迅的封面》一书便是将鲁迅丰富的、被书人书事填满的世界生动有趣地展示给读者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透过鲁迅的书世界，我们可以看到19世纪初，外国文学是如何通过国人勤勉的译介走进中国，起到了思想启蒙与文学交流的作用。当然，在这项伟绩中，鲁迅是领头人。此为其一。其二，19世纪二三十年代，涌现出的陶元庆、钱君匋和孙福熙等几位至今仍为藏书家、书迷津津乐道的封面设计家，也都受到了鲁迅青睐，并与他们屡次合作。其三，鲁迅作为作家、编辑、翻译家、图书装帧艺术家、出版人，几乎将与书相关的事业都做了一遍，并且皆有不俗表现。阅读鲁迅的书人书事，就仿佛走进了书的海洋，令人感受到书籍蓬勃的生命力。人会死亡，但经典书籍不会，书籍中所蕴含的创作者的精神价值，也会随着人们的阅读，一代代地流传下去。这便是阅读的意义，也是书籍存在的理由。

鲁迅的译介工作，大概要从1903年翻译法国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的《月界旅行》开始。在鲁迅的翻译生涯里，译作不下几十种。转译的译本也来自不同国家，《月界旅行》就是转译自日本的井上勤，1922年的俄国作品《工人绥惠略夫》转译自德译本。除了翻译，鲁迅还司职编辑，尤其是艺术类的图书，像1936年出版的《苏联版画集》是鲁迅应出版家赵家璧之邀选编的一本版画集。众所周知，深谙版画艺术与熟悉编务工作兼而有之的人选，非鲁迅莫属。

周氏兄弟也合译过几本书。比如，《域外小说集》是鲁迅与周作人合译的。周作人主译，鲁迅更专注于设计与印刷。但这本书只署了周作人的名字。在以后的岁月里，鲁迅还当过许多次这样的“无名英雄”，直至兄弟阋墙，永不来往。在《鲁迅的封面》里，薛林荣数度夸赞鲁迅人情练达，也就是说，与鲁迅合作的编辑、封面设计者，甚至是书局老板，鲁迅都会站在他人的角度上考虑利益取舍，合作中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可见人性之高洁。

鲁迅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事实上，他没有读者想象的那么富有。薛之荣在书中还提到《两地书》，本是鲁迅与爱人许广平的“小情话”，怎可公之于众？说到底，还是为了谋钱，“即付书坊以图版税”。此书出版时，署名中的“景宋”即许广平。这的确是鲁迅的无奈之举，却又无心插柳地为读者奉上了一本好“情书”。

然而，许广平还有一本译作《小彼得》，在上海春潮书局1929年出版时署名许霞，封面有一支卷曲摇曳的蒲公英为鲁迅设计。《小彼得》原是鲁迅给许广平学习日语用的，后来便鼓励她边学边翻译。鲁迅将此书视为许广平的首部译作，尤为珍爱。但在鲁迅逝世后，许广平认为此书鲁迅花费心血颇多，修改勤力，署名应归于鲁迅。现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小彼得》，署名均为鲁迅。尽管从伉俪之间的署名归属，不可窥得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但在将爱情愈发物化的今天，印在纸书上的名字，难道不是彼此心意相通的最好证明吗？

《鲁迅的封面》像面多棱镜，通过五彩斑斓的书世界，折射出多面的鲁迅。立于人前，他不失为一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公众知识分子形象。隐于书后，那些与书相关的生活工作小细节，更能彰显鲁迅淡泊名利、情感朴实、乐于助人的高贵人格。鲁迅的书写与精神，是他留给我们的永恒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