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学志，杨 璐，李 义，朱 丰

（1.陆军研究院，北京 100012；2.海军研究院，北京 100073；3.复杂舰船系统仿真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73；4.军事科学院，北京 100091）

0 引言

重心分析不仅是作战筹划的核心，也是战场态势认知中的一项重要任务。重心分析的目的就是明确敌我双方最具有战斗力的组成部分，进而了解敌我双方的关键能力、关键需求和关键薄弱点，从而有针对性地攻击敌方弱点，保护我方弱点，达到以少击多、以弱击强的目的。美军非常重视重心分析，不仅在联合条令和军种条令中给出了重心分析方法，而且许多学者也提出了新的重心分析方法。《联合出版物5-0》给出了关键因素分析法，适合确定关键能力、关键需求、关键薄弱点，但是它在如何确定重心方面存在模糊、不好操作、不可测试的缺陷。该方法主观因素强，容易受到偏见、偏好或个性的影响，不同的人使用该方法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这也使其成为学者们争论的焦点。戴尔·艾克迈尔（Dale Eikmeier）基于目标、途径、手段框架提出了一种更合理的重心确定方法，但是该方法却要先确定关键能力再确定重心，这有悖于人的直觉。詹姆斯·布特勒（James Butler）提出了更简单的采用“逐一剔除”方式的“哥斯拉”重心确定方法。这3种方法提供结构化的过程，以确定关键的重心变量。所有3 种方法中都有目标（目的）、关键能力（方法）、关键需求（手段）和其他关键变量。主要区别是艾克迈尔法和哥斯拉法在确定重心方面具有可测试的标准，而关键因素分析法缺乏明确的重心验证程序。

我军对重心分析的研究大部分都是跟踪性介绍研究。文献［6］介绍了詹姆斯·布特勒提出的确定重心的“哥斯拉”法。文献［7］介绍了美国空军作战重心确定模式的变化。此外，还有学者探讨了信息化条件下作战重心的变化，以及利用计算机技术辅助进行重心分析。

根据对研究现状的分析，目前的重心分析方法还需要改进，使其具有可测试性，确保结论的一致性，避免重心可能被错误识别。本文在综合运用前人重心分析方法的基础上，重构了重心分析流程，提出了改进的重心分析方法，弥补了现有方法存在的不足。

1 重心定义

作战“重心”这个术语首先出现于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中。克劳塞维茨使用德语“Schwerpunkt”—词来描述“敌方部队最为集中的区域”。在该书的英译版本中，译者彼得·帕里特将重心定义为“力量和运动的枢纽”，认为重心不仅是敌方力量的集中点，而且是力量之源，也是敌我双方必须重点打击的目标。

现代战争的筹划者和分析家在准备作战行动时，常常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确定敌方部队的能力构成。敌方力量之源是什么？力量之源在哪里？一个关键人物可能是一场战争战略层面的力量之源，一支精英部队可能是战役层面的力量之源，这些敌方部队赖以汲取力量的源头通常被认为是重心。美军《联合条令》将重心定义为：“能够提供士气和军力、行动自由或意志的力量源泉”，同时明确：重心可以存在于战略、战役和战术3 个层次，且三者之间相互影响，即：摧毁战术或战役层面的重心（比如摧毁一支精锐师）可以对战略层面的重心（比如国家的战争意志）产生巨大的影响

著名战役行动理论家米兰·威格特别强调识别作战重心的重要意义，他认为：重心是军力和士气力量的强大来源，重心的削弱、混乱或失效将会对敌方或己方实现政治/ 军事目标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艾克迈尔提出的重心定义指出：“重心是具有实现该目标的内在能力的主要实体。”

2 重心分析框架

改进的重心分析方法综合运用了“哥斯拉”法、“艾克迈尔”法和关键因素分析法。首先使用“哥斯拉”法确定重心，然后使用基于“艾克迈尔”重心分析法的验证方法，如果两者结果有较大差异，则重新确定重心，直至得到较为一致的重心。确定完重心之后，对重心进行关键因素分析。

图1 重心分析框架

3 确定重心

“哥斯拉”是发生在1954 年日本一部电影中类恐龙巨型怪兽的情景，它是原子弹实验后核污染的产物，这个巨型怪兽具有无比强大的破坏力，同时它也因舍己保护同伴而被视为英雄。“哥斯拉”同时具备摧毁敌方部队和保护己方部队免受攻击的能力。例如，作为反面角色，它能击沉巨轮、飞机，破坏城市；而作为英雄，它能保护同伴免受其他虚拟怪兽的攻击。

“哥斯拉”法正是利用这个巨型怪兽的特点，帮助人们确定关键力量要素列表中何种要素是对达成军事目标所必不可少的，那么这一要素就是作战的重心。该方法的基本过程为：首先，对敌对双方的总体战略目标进行研究，并分析这一战略目标必须实现的战役目标。然后，确定实现战略、战役目标的关键力量要素。接着，这些关键力量要素被逐一移除，并且一次只分析一项力量要素。哥斯拉方法认为，这些关键力量要素之一是重心。当一个关键力量要素被移除时，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没有这个要素，战略（战役）目标还能实现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关键力量要素不是重心。然后，移除另一个关键力量要素，思考同样的问题。一旦发现移除某个力量要素将阻碍战略（战役）目标的实现，该力量要素就可以被确定为重心了。

4 验证重心

4.1 艾克迈尔重心分析法

艾克迈尔重心分析法有6 步，以确定橄榄球队的重心为例进行说明。

Step 1：确定目标。橄榄球队的战略目标是赢得冠军。其他战略目标是赢得比赛或打赢另一个球队。战役目标是触地得分。

Step 2：确定实现目标的方法（关键能力）。在战略上，他们将包括组建球队，招募/保留合适的球员，正确配置/替换球员，调用正确的战术，以及发出正确的命令。从战役上，教练员确定进攻类型，球员决定将采取怎样的行动等。

Step 3：确定完成方法所需的手段（关键需求）。战略上，教练员及其辅助人员是管理、组织、训练和保障足球队的必要手段。战役上，手段是适当的器材设备、练习、体能训练设施、士气和球员本身，但不限于此。

Step 4：确定重心。从本质上讲，手段列表中的实体具有达到目的能力，该实体即为重心。从列表中，只有球员可以比赛，它们是战役的重心。教练拥有决定哪些球员参加比赛的能力，因此，他们是战略重心。

Step 5：确定重心的关键需求。这些包括招募球员，配置、练习、健身、计划、士气。虽然这些需求是必不可少的，但它们不是重心。

Step 6：对重心分析结果进行“执行/运用”测试。一旦这些步骤完成，重心分析的结果必须通过“执行/运用”测试；也就是说，重心是具有必要内在关键能力的手段（关键需求），它能够“运用”或需要其他资源（手段）来“执行”行动（关键能力）。

艾克迈尔的重心分析方法提供了有形的重心，这是通过一个可测试的“执行/运用”标准来确定的。对于战役重心，该标准的识别过程是比战略重心的识别过程更为客观，但在该标准下仍然是可测试的。如果遵循正确的方法，不管是谁应用了该技术，重心识别很可能与结果更为一致。

4.2 基于艾克迈尔重心分析法的验证方法

正向验证：

Step 1：找出实现目的的方法，并选择证据表明最有可能奏效的方法。这些方法是实现最终状态的关键行动，也即关键能力。

Step 2：确定重心是否内在具有这些关键能力。如果是则通过测试，否则不通过。

反向验证：

Step 1：确定重心的内在关键能力。

Step 2：判断重心内在关键能力是否可以实现目标。如果是则通过测试，否则不通过。

5 关键因素分析

5.1 联合作战程序中的重心分析方法

本文的关键因素分析来自于联合作战程序（joint operation planning process，JOPP）中的重心分析方法。联合作战程序中的重心分析方法如图2 所示。

图2 联合作战计划程序重心分析方法

在确定作战重心之后，需要利用关键因素分析，确定重心的关键能力、关键需求、关键弱点，使指挥官可以进一步决定如何打击、削弱、摧毀敌方重心，保护己方重心。根据《联合出版物5-0》：“关键能力是一种能够使重心发挥功能的关键手段，这种手段对于达成明确或预定的目标是必不可少的。关键需求是关键能力充分运用的必需条件、资源和手段。关键薄弱点是关键需求的一个方面，容易受到直接或间接攻击并生产决定性的或重大的效果。”由此可见，关键能力、关键需求、关键弱点是紧密联系的，需要一步一步地确定，其分析步骤如图3 所示。

图3 重心关键因素分析方法

6 示例

2014 年6 月初，伊斯兰国对伊拉克发起大规模进攻行动，将自己推向了全球舞台。虽然其他当代伊斯兰激进组织已经确定了建立伊斯兰哈里发组织的类似目标，但伊斯兰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通过控制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大量领土，在实现这一目标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人员数量估计大约在2 万～3.15 万人之间，伊斯兰国正在以常规军事方式强行占领领土，控制民众。在此过程中，伊斯兰国已经获得了更多的物资和经济来源，以支持其作战。下面将利用本文提出的重心分析方法对伊斯兰国重心进行分析，不仅解释该结构化过程，而且还详细揭示了其他的重要因素。

6.1 确定重心

要分析伊斯兰国重心，必须研究其战略目标及其实现手段。在伊拉克和叙利亚逊尼派地区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家，其战略目标是建立伊斯兰国，尽可能扩大哈里发的边界和影响力，团结所有穆斯林，击败美国和西方盟国。以此为既定战略目标，伊斯兰国如何实现这一目标？

需要强调，伊斯兰国迄今所取得的成就与其他伊斯兰极端组织有所不同。伊斯兰夺取了土地，控制了大量人口，统治了宣布成立的哈里发。因此，控制土地和人民，扩大其治理范围，是哈里发决定性的战役目标。因此，伊斯兰国取得了明显进步，并已经具备了特有的几个关键力量要素：拥有号召力的领导层；2 万～3.15 万名武装人员的军队；大量的装备以及丰厚的资金来源。这支军队在夺取上述大部分装备和资金收入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下面将使用哥斯拉方法，逐一移除关键力量要素，以确定作为重心的核心力量要素。

伊斯兰国有明确的领导人，组织了良好的内阁层和下级领导层。巴格达迪是被宣布的哈里发，他有一个顾问内阁，包括两名副领导人，一个是伊拉克人，另一个是叙利亚人。还有12 位地方长官和支持者。伊斯兰国领导人的工作是建立、维护和领导其军队，并“利用”这支军队来实现其目标。如果伊斯兰国已经是一个拥有既定政府、军事和经济的国家行为体，其现任领导层将不是战略重心。然而，伊斯兰国不是一个国家行为体。2010 年，在伊拉克，巴格达迪掌管了一个中等规模的伊斯兰国家，将自己任命为第一任哈里发，2014 年发展成为一支强大力量。需要或使用现有的军队是一回事，首先建立军队是另一回事。如果伊斯兰国变得更加稳固并继续取得成功，战略重心可能会转向其收入来源。在一个已稳固建立的实体中，消灭一位关键领导人可能不会导致该实体崩溃，因为新的领导人将接替他的位置。然而，到目前为止，伊斯兰国仍然是一个新生的组织，需要具有号召力的领导人才能将其团结在一起。

伊斯兰国建立军队后，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控制占领土地并征服公民。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作风勇猛，从表面上看，他们有进取心和很强的能力去征服、控制和统治领土和人民。伊斯兰国装备精良，主要是因为它不断取得胜利并获取了大量的军事装备。在获取胜利的同时，伊斯兰国获得了大量资金，特别是油田的资金，以此为其军事行动提供资金保障。

获得大量的武器虽然至关重要，但不能完全完成其目标；必须有人使用它们。阻止其获得资金和资源对于打压伊斯兰国至关重要，但其战斗人员在本质上保留了夺取领土、征服公民和控制领土的能力。移除这些激进分子，将使伊斯兰国失去领导能力。如果巩固和发展伊斯兰国的手段被剥夺，那么就不能建立一个哈里发国家。因此，根据哥斯拉方法所描述的重心识别标准，伊斯兰国领导人是战略目标，军队是其战役重心。

图4 哥斯拉重心确定方法

6.2 验证重心

图5 重心验证

6.2.1 战略重心的验证

这里使用正向验证方法来进行验证：

Step 1：找出实现战略目标的关键能力。实现战略目标的关键能力包括：领导、指挥、组织、激励、影响、治理统治军队，招募、装备、保持部队人员。

Step 2：确定战略重心是否内在具有这些关键能力。领导人具有上述的关键能力。所以，领导人是战略重心。

6.2.2 战役重心的验证

这里使用反向验证方法来进行验证：

Step 1：确定战役重心的内在关键能力。伊斯兰国军队的关键能力包括：发起进攻行动；消灭/打压反对派；掠夺土地；控制被占领土地；推行伊斯兰教法；管辖省、市、区；运营和管理资金。

Step 2：判断战役重心内在关键能力是否可以实现战役目标。战役重心内在关键能力可以实现战役目标，通过测试。

6.3 关键因素分析

战略重心的关键能力包括：1）招募人员的能力；2）获得意识形态支持能力；3）指挥和控制兵力的能力。

战略重心的关键需求包括：1）合法性；2）地区管理者；3）志愿参加的战士。

战略重心的关键弱点包括：1）在争议地区没有都接受伊斯兰意识形态（即逊尼派与什叶派）；2）极端暴力会降低战士的意愿；3）非国家行为体寻求成为合法国家，但缺乏国际支持；4）对伊斯兰国统治存在争议；5）恐怖统治（可能支持叛乱）；6）激进追随者的忠诚与领袖的宗教和意识形态信仰有关。

通过对关键因素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对巴格达迪及其支持者失去信任，或者如果其他伊斯兰意识形态组织获得更多支持，伊斯兰国很可能会崩溃。

图6 战略重心关键因素分析

图7 战役重心分析方法

伊斯兰国军队实现战役目的关键能力：发起进攻行动；消灭/打压反对派；掠夺土地；控制被占领土地；推行伊斯兰教法；管辖省、市、区；资金运营和管理。

伊斯兰国军队实现战役目的关键需求：1）足够的战斗力。伊斯兰国战士估计数量在2 万～3.15 万人之间。2）军事装备。伊斯兰国已经获得了大量的突击步枪、机关枪、火箭推进榴弹、地空导弹、反装甲武器、火炮、坦克、轻型运载工具、装甲运兵车、防空武器和各种其他火箭发射器系统。3）资金。要想在被征服的领土内按照伊斯兰教法进行治理。必须建立商业经济体系，获得足够的资金（以石油为主要资源）。伊斯兰国通过攫取被占领地区内的资产、黑市上的石油销售、勒索和外部支持来筹集资金。4）伊斯兰意识形态。伊斯兰意识形态是一个士气因素，领导层用它来招募，利用恐怖主义组织中的许多成员共同的民族因素和非军事因素。然而，伊斯兰国组织领导层也通过薪金、住房和安全保护吸引新兵。有些新兵是追求刺激，而有些加入者只是为了个人利益。小型叛乱组织加入伊斯兰国是为了方便。向伊斯兰国投降的部落经常被迫加入组织，否则会受到严重威胁。

伊斯兰国军队实现战役目的关键弱点：1）人员具有趋利性。由于伊斯兰国战士是作战重心，有多种因素影响伊斯兰国战士的补充。人都有趋利性（个人/团体生存和保护），如果有更理想的选择，战斗人员可以考虑放弃伊斯兰国。收入中断可能会阻碍为伊斯兰国战斗的动力，使其重新思考信仰。这样的事件也有可能增加领导层的摩擦和不信任。2）资金获取不稳定。伊斯兰国主要依靠非法、非道义手段获得资金，资金并不稳定。3）信仰并非唯一加入因素。除了伊斯兰国外，对意识形态驱动的恐怖组织进行的许多研究表明，大多数恐怖分子都是寻求社会认可的人。他们寻求社会接纳，大多数成员都是贫穷、未婚、被社会排斥的人，或者是远离他乡的人。最近对基地组织、法塔赫、哈马斯、真主党、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和土耳其恐怖分子的研究表明，加入其中的一个关键原因是朋友或亲戚已经是一个成员。4）资金获取手段恶劣。利用这些弱点可能会严重损害伊斯兰国的战役重心。

7 结论

重心分析不仅是作战筹划的关键，也是战场态势认知中的一项重要分析任务。本文给出了一种改进的作战重心分析方法。首先对其重心分析框架进行了描述。之后，分别介绍了哥斯拉重心确定法、基于艾克迈尔法的重心验证法和关键因素分析法。最后，在示例中将该方法应用于伊斯兰国重心分析，验证了方法的可行性与有效性。该方法增加了验证过程，综合运用了多种重心分析方法，具有可测试性，可以有效避免主观因素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