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晓晓

说起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辽宁省某部侦察连服役，在连部担任文书。那年八月，连队开赴仙人岛地区，进行海上适应性训练，简称“海训”。

我们驻扎在岛上一户姓李的渔民家，家里除了老李两口子，还有一个女儿叫小花，二十多岁，人长得秀气，很害羞，少与外人搭话。

我是文书，负责宣传工作，经常留在渔民家里写黑板报。

这天，训练场的战士突然回来叫我：“连长找你有事，快去！”

我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粉笔，就往训练场赶过去。

训练场在渔村西北方向的出海口，也是入海最方便的地方。进场的入口处，是两个两米多高的大沙丘。到了里面，海面骤然开阔，海水平静舒缓，海底没有大块的暗礁砾石，是理想的训练场所。

连长指着入口处的沙丘，说：“你瞧，这么大两个沙丘，你给设计个什么图案，装饰一下。一来美化环境，二来也是告诉当地居民和游客，近期这里被我们征用了。”

我说：“好办，先在沙丘上方插好标语，‘军事重地，闲人免进;再在大沙丘上画两条龙，二龙戏珠，吉祥喜庆！”

连长笑了：“你这想法倒是很独特，好，就按你说的办。”

标语牌有现成的，直接插到沙丘上头就好。画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沙丘很大，意味着我要在沙子上画出两条巨大的龙，我也是第一次尝试。

想了想，一个方案形成了：先在沙丘的沙面上，用竹竿勾勒出龙的轮廓，再用贝壳将龙的身体填满，就像龙的鳞片！这样设计，肯定比直接在沙子上画图来得好看。

连长听了我的想法，表示赞同，他说：“沙子上镶贝壳，想法不错，用不用帮手？”

我指指远处正在海滩上捡贝壳的一个身影，说：“不用啦，我的帮手找好了。”

那人正是小花，今天闲来无事，她在沙滩上赶海。小花听我说要在沙子上“画龙”，感到很好奇。于是我从训练区域找了一根三米长的竹竿，在沙丘上“哼哧哼哧”地画了起来。小花在我的指点下，把贝壳一个一个地镶嵌进沙子里。沙滩上贝殼资源丰富，小花挎着小篮子，在沙丘上跟着我走，一边往沙子上扣贝壳，一边把我们走过的脚印打平。就这样，花了大半天时间，沙丘上多了两条活灵活现的龙……

当天晚上，训练场上忽然喧闹起来，渔民们一下子从沙滩上冒了出来。这是休渔期最后一天，任何人不准下海捕捞。连队吹了紧急集合哨，战士们全副武装，在沙滩上一字排开，阻止要下海的渔民登船。

渔民们在岸上吵嚷：“我们一年就等着这几天，让我们下海吧！”

这些渔民怎么回事？经过了解我才知道，最近是海蜇上岸的日子。海蜇价格很贵，错过一天，少赚几万元。一些渔民会不顾一切突破封锁，下海捕捞。

对付当地渔民，我们是没有经验的，但只能劝导，不能蛮干。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语言的劝阻苍白无力。就在渔民们不断向海岸线逼近时，忽然之间，乌云四合，“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划破夜空，狂风卷集着雨点，让人睁不开眼睛。有渔民指着入口处的沙丘喊着什么，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我听不清他们的言语。可不知为什么，渔民们突然很快撤离了，沙滩上只剩下我们连队的官兵。

不管怎么说，他们走了就是好事，战士们总算能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一下了。

第二天，连长找到我，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立了大功啊！”

听了连长的话，我才知道，昨天有渔民说“看到了龙”，在闪电中央，一闪一闪。村里人敬龙，他们认为龙行有雨，虎行有风，白龙飞升，必有隐情。龙王发怒，是要伤及无辜的。既然龙王现身，不让他们下海，他们就迅速撤离了。

渔民们看到的，其实就是我和小花在沙丘上画的贝壳龙！这里被划成军事训练区后，渔民们没再过来，更不知道我在这里画了龙。贝壳遇雨，变得鲜亮无比，在闪电的照耀下，格外显眼。因为狂风大作，一会儿工夫，沙就把贝壳给埋住了，渔民们把这看成是“白龙飞升”，认为是龙王显灵了。休渔期最后一个晚上的风波，就这样被阴差阳错地平息了。

后来海训结束，我们连队就要撤了。临行前，当地渔政部门特意邀请我们为当地渔民上一堂课，解释“飞龙”真相。我接下了这个任务，顺便告诉大家，要破除迷信，正确认识自然。有了真实事件作例子，这堂课效果出奇的好。

再后来，我退伍离开连队，被仙人岛的渔政部门聘为编外教员，在岛上安了家。一次，连长来仙人岛出差，我在家安排了一顿饭，席间提起往事，连长说：“其实那次应该给你一个嘉奖，可海训又没有奖励指标……”

我笑了：“我有奖励哟！”

连长惊讶：“什么奖励？”

我指指忙着端菜的妻子说：“您看，她是谁？”

“小花！”连长惊讶地笑了，“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奖励了。”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插图：陶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