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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荣光书画鉴藏
——以《辛丑销夏记》为中心

2022-09-06许梦苡

大学书法 2022年4期
关键词:人民美术出版社题跋荣光

⊙ 许梦苡

一、吴荣光的家世与生平

(一)吴荣光的家世

吴荣光(1773—1843),原名燎光,字殿垣、伯荣,号荷屋,晚号石云山人、拜经老人。祖籍为福建莆田,出生于广东佛山。起初,吴氏离开福建前往广东佛山之时,吴恒孚(吴荣光的祖父)在佛山购买了十亩地,营造了佛山最有名的园林式大宅。[1]吴恒孚早年经商,家产雄厚,生子八人,其中第五子济运(吴荣光的父亲)是恒孚与其妾易氏所生。

吴济运(1751—1828),字崇阶,号和衷。配室梁氏,生子荣光、锡光、弥光、恩光四人;妾邓氏生子缓光、垂光、灿光三人。有《淡和堂制义》一、二集,《淡和堂诗抄》一、二集。[2]

从以上对吴荣光先世的考述得知,吴荣光家境殷实。其祖父吴恒孚早年经商,家中房屋有七八十间,可谓是大户人家,在当时的广东地区,吴氏家族的地位和经济水平不容小觑。因此,吴氏家族的经济实力对吴荣光的书画收藏活动提供了极大的便捷,甚至可以说,没有吴氏家族的支撑,吴荣光的书画收藏活动必定会荆棘塞途。

(二)吴荣光的生平

据《吴荷屋自订年谱》记载:“吴荣光于乾隆三十八年癸巳正月初十日寅时生……生余于佛山大树堂之西第。易太夫人言,‘余生时大风雨,厅房门皆固闭,忽风雨交战,重门自闭。余适生,生时浑身及四肌俱青色,一日后肌理乃复常。”[3]乾隆三十八年(1773),吴荣光生于佛山大树堂,生时有疾风骤雨,天气异常,且生时浑身都是青色,但第二日皮肤竟恢复了正常。从中可以看出,吴荣光出生时自带不平凡,这也为吴荣光今后的政治生涯和学术成就埋下了伏笔。乾隆四十五年(1780),吴荣光八岁,始能行走,其父母因吴荣光生病初愈,不令其上学,于是取《千字文》和《四书》指授他识字;乾隆四十六年(1781),吴荣光九岁,就学,启蒙于六伯父(鸿运);10岁至12岁时,在敦朴堂受教于陈益齐和黄永芳老师;14岁时,玉堂公语资政公曰:“汝此子必能读书,须好为培植。”[4]15岁至25岁时,跟随梁植庭先生读书于西园。吴荣光自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加之灵敏聪慧、勤奋好学,为其后来的学术修养、政治生涯奠定了基础。吴荣光27岁时考中进士,当年五月初四日奉旨改授翰林院庶吉士,这一段时期是吴荣光一生的重要转折点。从考中进士到嘉庆二十三年(1818)授任于陕西期间,吴荣光基本上都在京城任职。在京期间,他的交游广泛,几乎涉及了京城所有的考据大家,如:翁方纲(1733—1818)、刘墉(1719—1804)、蔡之定(1745—1830)、阮元(1764—1849)、伊秉绶(1754—1815)、程恩泽(1785—1837)、梁章钜(1775—1849)等。吴荣光在书法、金石学、诗词上的成就离不开北京朋友圈的润养,尤其是翁方纲、阮元等人,他们对吴荣光的影响巨大。吴荣光在辞章学问上受教于蔡之定,在训诂学上师承于阮元,在金石学上得益于翁方纲。由此可见,吴荣光的学问多师承于当时的著名大家,这无疑为吴荣光的学问养成铺开了一条康庄大道。关于吴荣光与北京书法圈人物的具体交游,周剑锋在其《吴荣光》(广东历代书家研究丛书)一文中已叙述细致,在此不再赘述。

二、吴荣光《辛丑销夏记》的相关著述信息

此章节主要从《辛丑销夏记》的著书背景、主要内容、题跋内容做具体的相关信息阐述。《辛丑销夏记》的著书时间为道光二十一年(1841),此时的吴荣光辞官荣归故里,这一时期列强侵入,社会动荡不安,百姓生活困苦。吴荣光所在的佛山距离省城60多公里,每日警报不停,吴荣光报国之心强烈,碍于足疾不能抵制外来势力,只能闭门疗养。闲时无事,遂取为官43年来交游所见书画,详记款识,一一录出,以消耗无聊时光。如吴荣光在书的序言中所言:“闲录拙诗跋于后,名曰‘辛丑销夏记’。非敢言真鉴,用附于江村、退谷两公之后云尔。”[5]《辛丑销夏记》的著述体例与其师阮元的《石渠随笔》相近,序文框架全仿高士奇的《江村销夏录》。对其源流、尺寸、质地、印鉴、题跋、画面的内容和评语等做了详细考究,现将《辛丑销夏记》中的书画件数汇表统计如下:

据表格数据可知,吴荣光《辛丑销夏记》中收录书画最多的为宋、元、明三代,作品数量占了总数的95.2%,其中元代的作品数量为最,其次为宋、明两代。唐代的收录占了总数的2.7%,五代的占了2.1%,较之宋、元、明三代,唐、五代的收录数量较低。

关于吴荣光书画的收藏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吴荣光在为官期间,利用所处环境、地位等,参加雅集,广罗书画名迹;二是吴荣光在与朋友交游期间所得。吴荣光为官期间,多次与翁方纲、阮元、叶梦龙等著名大家交游,他们在交游的过程中势必会涉及书画鉴藏的探讨。因此,吴荣光大部分作品的收录离不开其书画交游。总而言之,吴荣光的书画收藏离不开其家族经济实力的支持和交游经历的影响。

《辛丑销夏记》中书画件数一览表

三、《辛丑销夏记》中的题跋内容

关于《辛丑销夏记》的题跋内容众多,对其加以细致整理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窥探吴荣光的书学思想。

《辛丑销夏记》收录了唐至元代的书画作品,全书共五卷。此外,各卷分别有吴荣光自己和他人书画作品的跋语。如翁方纲、项子京、王士熙、赵子昂、孙承泽、高士奇、成亲王、吴宽等人的跋语。吴荣光的题跋多为考证之语和录入此帖的缘由。[6]

关于《辛丑销夏记》,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称:“是书体例虽仿自江村,而精审过之;所附跋语考证,至为确当,偶附题咏亦无泛词,可谓青出于蓝矣。”[7]徐信符《广东藏书纪事诗》有言:“荷屋最富收藏,复精鉴别。……藏书之名虽为藏画、藏帖之名所掩,然所藏率为精绝,《史记》《汉书》均有宋椠佳本,《苏诗》尤有盛名。”[8]余绍宋认为吴荣光的跋语考证至为准确,更胜于高士奇的《江村销夏录》,由此肯定了吴荣光的鉴赏能力。

《辛丑销夏记》中的题跋可分为两方面:一方面是前人对法帖的题跋;另一方面是吴荣光以及同时期的文人对该帖的题跋。为了方便研究其题跋内容,本节以时间顺序将《辛丑销夏记》中的题跋分为三部分进行详细探讨,有古人跋文、时人跋文及吴荣光跋文。[9]

(一)古人跋文

《辛丑销夏记》卷一收录的书画作品数量为24件,其中唐代的数量为4件,五代的数量为3件,宋代的作品数量为17件。这24件作品几乎都有跋文,跋文数量最多的是《宋拓五字不损真定武兰亭叙》和《唐临右军二帖》,约有11条跋文。在卷一的书画跋文中,元代的题跋者有陈绎曾、王士熙、赵孟、邓文原、袁桷、吴宽、虞集、柳道传、郭天锡、柯九思等。下面逐一分析赵孟、袁桷、虞集的题跋。

《唐临右军二帖》纸本《瞻近帖》,高九寸,阔尺三分,有“朝鲜人印”“安岐之印”。《知有帖》,高七寸八分,阔九寸五分。[10]先后有邓文原、袁桷、张嗣真、虞集、吴宽等人的题跋。

邓文原跋:“此帖唐人书无疑,得子昂完补,遂成全物。”[11]袁桷对此跋文为:“临书如九方皋相马,疑其玄黄,笔意洞达,妙在转折。若拘然位置,不富有神韵矣。唐临《十七帖》较《阁帖》多异,此卷纸品墨色,真数百年物。宋唯苏才翁、米襄阳得此妙解,能书者必能深辨。陈郡袁桷。”[12]袁桷此跋言简意赅,充分肯定了此卷的价值,从他的题跋作品中,可看出其书取法晋唐,崇尚宋韵,尤爱米芾、苏轼。在书学思想上,他强调在学书过程中自然书写所带来的神韵,反对经营位置,这与谢赫《六法论》的思想一致。

张雨跋:“松雪补书固不逮唐人,然风气自可相较,恨不及见《青李来禽》真迹,与此临本又当何如耳。句曲外史张嗣真观。”[13]元代流传下来的王羲之真迹尤少,能一观王羲之真迹,惊喜万分,最后发出恨不及见《青李来禽》真迹的感慨,表明了张雨对王羲之书法的崇拜之情。

吴宽跋:“唐人临右军二帖,固不若张翼之乱真,然松雪翁所补,则视唐人当如张芝之雁行矣,吴宽。”[14]吴宽崇尚魏晋,尤爱“二王”书法。据载,吴宽跋《王右军真迹》曰:“赵光禄家藏‘二王’真迹,予欲借观已久。壬戌四月九日,济之携过园居时,急雨初霁,新暑鯈然,相与阅之,真一快也。”吴宽所见“二王”真迹颇多,对松雪翁所补《唐人临右军二帖》一事给予了肯定。

《唐人临右军二帖》题跋完整,有邓文原、袁桷、吴宽等有名书家的题跋,跋文内容反映了书家崇尚古法的书学观念。

(二)时人跋文

吴荣光的许多书画藏品都有著名的书家题跋,这些题跋也跟随名帖一起录入《辛丑销夏记》。这些书家主要有翁方纲、阮元、成亲王、孙承泽、高士奇、王鸿绪等人。在《辛丑销夏记》卷一中,翁方纲对《唐人十札》跋之又跋,对此札前后共有四跋,可见翁方纲对苏东坡的喜爱之意。

翁方纲《唐人十札》第一跋为:“赵闲闲品东坡书,直溯王子敬,且谓李北海视此觉窘于绳墨。即此二手帖,岂非所谓‘气压邺侯三万签’者耶!方纲。”[15]

翁方纲第二跋为:“秋农所藏宋人墨迹十幅,予独于坡公《枢密正议》《大觉禅师》二帖赋二诗。二札叙冬寒,苏斋对榻看。壁留残雪梦,帖续晚香刊。枢府倾怀切,僧窗道眼观。勿轻量墨渖,大海正回澜。阴寒帖倘存,江郢牒堪论。笠屐神来往,山川气吐吞。邺签空覃蹀,晋法岂篱樊。此意谁津逮,终须叩本根。方纲。”[16]

翁方纲三跋曰:“八月廿二曰,熹顿首。……幸试取一观。其他曲折,已与慕父详言之,幸并与诸丈熟议之也。匆匆附此,不能它及。”[17]

从翁方纲对《唐人十札》所题的跋文可知,吴荣光所藏的宋人墨迹有十幅之多,但却只给苏东坡的《枢密正议》《大觉禅师》二帖赋诗,由此可以看出翁方纲对苏轼二帖的喜爱,间接也反映了翁方纲对苏轼帖学思想的推崇。

吴荣光受翁方纲的影响,沉迷苏书,追求率意的书写,于规矩古法中追求变化。这一点可以在吴荣光跋《宋苏文忠宋家安国教授成都诗册》中可知:“此册嘉庆甲子(九年)十月持来授者,以索价过昂未能得,深为惋惜,今闻已归成亲王府矣。”嘉庆九年(1804)十月,吴氏得知有苏轼作品售卖,诚心想买,无奈价格过高遂未买到,深感惋惜。吴荣光与翁方纲的交流更多时候是处于一种相互借鉴、相互学习的状态,翁方纲对苏体的学习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吴荣光。

(三)吴荣光跋文

作为一名鉴赏家,吴荣光对作品题跋较多是不言而喻的。其题跋内容大致为作品的流传与鉴定,本文取其中部分题跋进行分析。

吴荣光跋《元赵文敏书杭州福神观记卷》曰:“松雪书凡三变。元贞以前犹未脱高宗窠臼,大德间专师定武《褉序》,延祐以后变入李北海、柳诚悬法,而碑版尤多用之。……文既简浄,书尤圆劲。”[18]

吴荣光对《元赵文敏小楷书洛神赋卷》有二跋。第一跋为:“赵文敏《洛神赋》,大德三年己亥十二月为俞子中书,时年四十六岁书也。……余谓此卷乃松雪由诚悬而悟入大令,随笔所至,无意求工,乃远出平日书迹上,羌由学力既到,遂能如此。伯生跋‘一笔全文’四字,真得此书神理。”[19]

此跋交代了《洛神赋》的书写时间等有关信息,吴荣光认为赵孟此书能随笔而至,天机浑成,不伤于雕琢,得自然流畅之美,且书写水平高于平日书迹,乃学问功力高超所致,虞伯生用“一笔全文”四字概括了此书的神理。赵孟书学“二王”,得“二王”笔法之精妙,其所作《洛神赋》笔画圆润熟练,字里行间流露出平和自然之韵,深受吴荣光喜爱,这也为吴荣光后期书学思想的养成埋下了伏笔。

此外,吴荣光在鉴赏过程中注重考据,且谨慎细心,从吴荣光再跋《元赵文敏小楷书洛神赋卷》就可看出。跋文曰:“卞令之《式古堂汇考》载虞伯生跋,‘一笔全文’作‘一手全文’,‘又三行’作‘又四行’,‘夫蓉州’作‘芙蓉洲’。以‘笔’为‘手’,则卞本之误,以‘洲’为‘州’又似此本之误。然古‘九州’字与‘洲渚’字通,故《说文》引《周南》‘在河之洲’亦作‘州’。‘芙蓉’去‘艸’,‘洲’去‘水’皆古体,非误也。”[20]

首先,从以上《辛丑销夏记》卷中的部分题跋可知,吴荣光注重对藏品进行考证分析,且在考证的过程中能引证论理,充分体现了一位大收藏家精良的考证能力。其次,从吴荣光对赵文敏作品的跋文可知吴荣光对赵体的推崇,且吴荣光早期学赵,在其书作中也能明显看到赵体的影子。吴荣光在周而复始的学习中势必会受赵孟的影响,因此二人的书学观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四、结论

本文以《辛丑销夏记》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吴荣光的家世、生平,《辛丑销夏记》的著书背景及题跋内容等方面做了大致梳理,得出吴荣光以帖学为基,崇尚魏晋古法,并且在书法创作上提倡无意求工的书学观念。此外,吴荣光在翁方纲的影响下热衷于考证收藏,其所著《辛丑销夏记》中的题跋考证内容体现了吴荣光严谨的治学态度及书学观,为后世对吴荣光的研究提供了借鉴参考。

注释:

[1]任百强.佛山大树堂(吴氏族谱)的新发现[J].明清小说研究,2003(2):241

[2]任百强.佛山大树堂(吴氏族谱)的新发现[J].明清小说研究,2003(2):239—243

[3]吴荣光.吴荷屋自订年谱[J].南华月刊,1937(1):1.

[4]吴荣光.吴荷屋自订年谱[J].南华月刊,1937(1):2—3.

[5]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1.

[6]苏芬.《筠清馆法帖》研究[D].锦州:渤海大学,2017:29.

[7]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卷六[M]国立北平图书馆,1932:40.

[8]徐信符.广东藏书纪事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384.

[9]苏芬.《筠清馆法帖》研究[D].锦州:渤海大学,2017:29.

[10]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3.

[11]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4.

[12]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4—35.

[13]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5.

[14]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4—35.

[15]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78.

[16]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79.

[17]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83.

[18]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236.

[19]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241—242.

[20]吴荣光.辛丑销夏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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