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靖 潭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英语学院，北京 100024)

一、引言

能源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重要动力。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能源的重要性更加凸显，能源与经济、政治、外交和环境等息息相关。[1]能源问题不但关乎国家安全和社会经济发展，也关乎人类未来的共同福祉，一直是国际竞争和大国博弈的核心，是国际舆论话语权争夺的焦点。话语是必争的权力。[2]话语是社会实践的一个重要元素，与其他元素如社会关系、权力、物质实践等一起建构社会现实，发挥塑造社会的职能。[3]话语主体把自己的地位和权力隐蔽于言说行为，发挥权力效应，与话语客体在物质利益和实力上产生竞争。能源已经成为各类媒体、机构、学者共同关注的热点，与能源议题相关的各类话语应运而生。

能源话语“是具有一定立场、观点和态度的社会实践，表达并构建能源与人类社会或自然的关系，具有社会性和政治倾向性。同其他话语一样，能源话语作为能源实践的一部分，在反映能源社会实践现实的同时，兼顾话语主体的价值、利益、立场和身份”[1]66。能源话语体系涉及多种话语主体——能源生产方、消费方、销售方、政府、能源机构等，而各种话语主体均有各自的立场、利益和意识形态。当今推动全球化最卖力的超级大国在其外交内政的政策咨言和公开诉求中, 从不讳言其首要原则是“国家利益”[4]。在国际政治领域谈到国家利益实际上就是在谈价值观念[5]，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是国家利益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关涉国家利益的能源话语势必反映出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

能源及能源话语在当今国际竞争和大国博弈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历届美国总统执政期间所采取的能源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对国际关系产生了重要影响。拜登执政以来，美国政府在能源政策方面做出重大调整，尤其是将能源与气候变化等国际性问题紧密相关，提升至国家安全层面，颁布了一系列与前任政府迥异的能源政策。政治意识形态对决策有直接的或间接的制约作用，一定的公共政策总是带着一定的价值观念。[6]本文通过自建拜登政府能源话语小型语料库，采用批评话语分析和语料库相结合的方法，深度剖析拜登政府能源话语的特征，揭示并阐释美国能源话语背后隐含的国家意识。

二、文献综述

关于能源话语研究，国内外学者基本上是在阐述媒介话语或政治话语时有所涉及，例如，研究媒体对气候变化的建构时会论述到人类对化石能源的依赖问题[7-9]；国内学者在论及低碳话语和环境新闻报道话语时会提及能源问题[10]，也有研究涉及能源话语与美国政治博弈的问题[11]。在能源研究领域，较早使用批评话语分析开展研究的是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的Maarten Hajer教授，基于对英国关于酸雨系列话语的批评分析，他提出了话语联盟和实践的机构化概念，并指出话语的构建和传播与知识、利益集团、权势密不可分，在传播知识的过程中，知识拥有者之间可能会产生冲突或形成联盟。[12]沿用这一思路，有学者考察了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的相关话语，利用权势和意识形态理论，分析了石油公司话语的合法化。[13]目前国内能源相关话语研究也主要集中于批评话语分析领域，多结合语言形式分析话语生产和传播的语境因素，批评分析媒介或官方立场对低碳、环境、可持续发展等议题的话语建构。[14]

国家意识指的是国家公民在长期共同的生活、生产、斗争中形成的对整个国家认知、认同等情感与心理的总和[15],是“公民基于国家历史、民族和文化的科学认知而形成的对国家政治法律的归属认同，也是思想、情感和行动上对国家认同的理性实践”[16]。近年来，国内学者较多关注外语教育领域的国家意识问题，一致认为外语学科与专业建设必须呈现明确的国家意识[17]；在不遗余力推行外语教育国际化的同时，必须树立外语教育的国家意识[18]；并提出将增强外语人才的国家意识、彰显外语教材的国家意识纳入教学[19]。 探讨“国家意识”需要从“国家”和“意识”两个概念入手。首先是“国家”的概念，country一词偏重地理，不适合讨论国家意识；state政治意味十足，但更倾向于政治制度、国家政体；而nation大多强调文化、价值观等因素，故符合本文探讨的核心本质。其次是“意识”，意识可以被解读为ideology，即意识形态。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是一种制度性或体制性的意识存在，“国家意识形态”是指主导阶层的意识形态。[20]而national ideology用得相对较少，原因可能是nation为群体概念，一个国家有不同群体，每个群体的意识形态都存在一定正当性，因此这个搭配常以复数形式出现。[21]

一个国家的话语体系背后往往隐藏着该国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通过符号形态在社会中建构和传递、由群体共享、具有逻辑连续性和偏见性。意识形态对意义产生的影响是隐蔽的，意识形态与权力、社会阶层、性别等社会变量的概念都与话语的解释相关。[22]而揭示话语意识形态是批评话语分析的主要目标之一。学者Fairclough指出了意识形态的隐蔽性和意识形态与社会的紧密联系，他认为意识形态是通过话语隐藏在社会结构中的常识，意识形态由社会结构创造，也可以通过话语塑造、重塑、再现或改造社会结构。[23]赖良涛比较批评话语分析各流派的意识形态观后指出，意识形态是群体共享的、具有一定图式结构的、与话语主体和社会结构具有辨证建构关系的信念体系。[24]因此，本文将能源话语置于批评话语分析框架下，深入剖析美国政府能源话语的语言特征，结合社会文化语境，揭示能源话语背后隐藏的美国政府的国家意识形态，并阐释拜登政府构建能源话语的深层真实意图，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争取更多话语权提供理论参考。

三、语料与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语料库辅助批评话语分析的方法。将能源文本置于批评话语分析框架中，结合美国的历史、文化、政治制度、经济发展阶段等语境因素，阐释美国政府能源话语背后隐藏的国家意识形态及其与社会现实的互构。

(一)批评话语分析法

批评话语分析产生于批评建构主义，受到语言学、哲学和国际关系建构主义的影响，着眼于研究社会对话语的建构过程，也关注话语如何成为影响社会变迁的一种社会实践。批评话语分析从社会政治角度入手研究话语，主要关注隐藏在表层语言形式之下的权力、控制和支配关系。有学者认为，话语是有目的、有导向的语言行为。[25]因此，批评话语分析立足于权力和意识形态理论，通过对表层语言形式的分析来揭示隐藏在话语中不易被人察觉的权力、控制和支配的关系。话语不仅有语言表征形式，还包括与语言使用者相关的所有社会因素，如使用者的身份、价值取向、阶级立场、意识形态、权力关系等，这些社会因素决定和影响着语言的表述方式和运用规约。[26]

将批评话语分析与语料库语言学相结合是质性研究与量化研究的结合，成为批评话语分析研究的新趋势。批评话语分析不仅注重对话语的描述，更注重对话语的解释，旨在探索以语言为主要形式的社会交往活动，揭示话语背后隐含的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为语言和话语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方法和视角。费尔克劳提出多向度话语分析模式(见图1)，从文本、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三个维度进行分析，揭示话语与权力、意识形态的辩证关系。该分析模式也被称为三维分析框架，成为批评话语分析的核心内容之一。[27]73-76

图1 多向度话语分析模式

费尔克劳指出进行最内层文本分析过程中需要考虑经验价值、关系价值和表达价值，经验价值是指文本作者再现自己对自然或社会世界的经验，包括文本的内容、知识和信仰；关系价值是指话语中表现出来的关联和社会关系；表达价值是指文本作者对与文本相关的现实的评价，与主体位置和社会身份有关。最外层是社会实践维度，主要分析话语与权力、意识形态的关系。而处于中间层的话语实践则是让语言和社会产生联系的中介，围绕文本的产生、分配和消费过程，解释话语的作用机制，并关注在此过程中话语秩序如何构成以及如何在文本中体现出来。费尔克劳认为，话语与社会的关系是辩证的，社会条件制约话语的生产和解释，同时，话语也是社会实践的一种形式，参与社会的建构。[27]74-76

(二)语料库建设

本文语料选自美国国务院官网，内容包括拜登执政以来关于能源政策的计划文本、演讲、新闻报道以及能源方面的其他政府文本资料，语料时间限定为2021年1月20日(拜登就职之日)至2021年11月24日。结合文本主题、场合、题目等相关因素，挑选出以美国能源政策及实施情况为主题的文本，共17篇；另外，语料还包括拜登竞选时的3篇有关能源政策的计划文本：TheBidenPlanForaCleanEnergyRevolutionandEnvironmentalJustice,TheBidenPlantoBuildaModern,SustainableInfrastructureandanEquitableCleanEnergyFuture,TheBidenPlantoSecureEnvironmentalJusticeandEquitableEconomicOpportunity。我们把选取的20篇相关材料整合为一个txt文本，清洁整理后创建拜登政府能源话语小型语料库(见表1)，其中形符57 719个，类符6 154个。

表1 拜登政府能源话语语料库①

本研究主要运用AntConc 3.2.1语料库软件，进行高频词、搭配网络和检索行分析。基于语料库软件的高频词分析和搭配词分析，可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隐藏在文本表层的模式化信息，便于进一步使用定性的方法解读这些重复出现的语言例证，辨别话语的轨迹[28];有效打破定量和定性研究的界限，为话语研究者提供强有力的量化分析基础[10]。检索行分析，有利于探究美国政府在能源立场、能源政策及能源发展方面的重要关切。

(三)语料库分析和解读

1.高频词分析

利用AntConc 3.2.1软件中的词频分析(KWIC)功能，获取高频词。为确保研究的有效性，筛除本文中出现的系动词、助动词、介词、连词、冠词等,选取拜登政府能源话语前20位高频实词(见表2)。

表2 拜登政府能源话语前20位高频实词

在前20位高频词中，“能源”和“气候”两个词出现频率远高于其他词，说明拜登政府能源话语高度关注能源和气候问题，如例1、例2。

例1 … focus on the fact that the solution to climate crisis is energy policy, and in the choices of energy policy that we all face…(Text 1)

例2 We added “Climate” because we cannot talk about energy without talking about climate. (Text 13)

此外，能源话语中频繁使用“技术”“清洁”“新型”等词语，说明拜登政府高度重视技术革新在能源转型和能源布局中的重要作用，在某种意义上折射出美国积极乐观的话语基调：面对传统能源资源枯竭、能源过度使用导致的环境破坏和碳排放、气候变暖等人类发展困局，政府倾向于采用技术路径、大力投资研发新型清洁能源以改善困境。如例3。

例3 … started a new era of American leadership in renewable energy by making significant investments in clean energy technology and promulgating regulations to curb carbon emissions. (Text 1)

“世界”和“全球”也位于高频词前列，体现出“世界”这一概念在美国政府能源话语中的重要地位，表明美国在积极推动本国能源转型过程中，对国际上其他国家能源政策始终保持密切关注，如例4、例5。

例4 Biden will also transform the energy sources that power the transportation… (Text 2)

例5 … in 2019 here at Climate Policy Lab, were one of the premiere organizations that tracks spending on global energy innovation… (Text 14)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能源话语中 “经济”“基础设施”和“就业岗位”也频繁出现，说明美国能源政策的制定、实施和国家经济密不可分，尤其体现出拜登政府对国内民众生活水平现状的高度关切,注重解决就业和民生问题，如例6。

例6 He will launch a national effort aimed at creating the jobs we need to build a modern, sustainable infrastructure now and deliver an equitable clean energy future. (Text 2)

2．搭配词分析

“搭配在话语分析中被证明是一种有用的工具，因为它不仅可以揭示词汇联想的模式，还可以展示一个词在语境中是如何获得意义的。”[29]本文采用互信值3(MI3)测算搭配强度，通过观察节点词的搭配网络，提炼出这一主题的话语特征及话语间的相互关系。为考察围绕“能源”(energy)一词的语义场，我们运用AntConc的BFSU Collocator工具，选取MI3，查找关键词“能源”的高频搭配词(见图2)。

如图2所示，以“能源”一词为节点词，以MI3为参考，获取节点词的高频搭配词，显示与“能源”一词强相关的语义场。同时，结合拜登政府能源话语语料库中的前20位高频实词，我们发现语料库中与“能源”高强度搭配的词呈现多层次性。

第一层次是能源发展目标:清洁(clean), 可再生(renewable), 效率(efficiency ), 转型(transition)， 改革(revolution)。拜登政府大力提倡清洁能源革命，推动能源发展转型。早在2020年美国大选期间，拜登就在网站上详细公布了其政治主张，美国将在2050年之前实现100%的清洁能源经济并达到净零碳排放。为此，拜登上任之初即签署了一系列行政命令，要求国会在第一年颁布立法，建立一个执行机制，以实现2050年的目标，包括对能源和气候研究与创新加大投入，鼓励在整个经济体中快速部署清洁能源创新；与世界其他国家一起来应对气候危机，重新加入《巴黎协定》，召开世界气候峰会。[30]如例7、例8。

例7 We must ensure jobs created as part of the clean energy revolution offer good wages, benefits, and worker protections. Toward this end, Biden will defend workers rights to form unions and collectively bargain in these emerging and growing industries; pursue new partnerships with community colleges, unions, and the private sector to develop programs to train all of Americas workforce to tap into the growing clean energy economy…(Text 1)

例8 Meanwhile, in spite of the havoc wreaked by COVID-19, the world did see the unprecedented growth in renewable energy that we were able to produce in 2020. (Text 11)

第二层次是能源建设手段：市场(markets)， 经济(economy)， 创新(innovation)， 就业岗位(jobs), 基础设施(infrastructure), 技术(technology), 资源(resources)。在拜登看来，基础设施对经济增长至关重要。拜登政府计划投资2万亿美元来加速美国基础建设，构建清洁能源经济。在基础设施方面，重建美国落后的基础设施，创造数百万良好的工作岗位，为可持续增长奠定新的基础。在汽车工业方面，从零部件到材料到电动汽车充电站，在美国汽车工业、国内汽车供应链和汽车基础设施中创造100万个新工作岗位。

例9 We need millions of construction, skilled trades, and engineering workers to build a new American infrastructure and clean energy economy. (Text 2)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认为，中国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并且通过共建“一带一路”为亚洲及其他地区的化石燃料等污染能源项目提供资金。拜登要求中国在“一带一路”基础设施项目中对高环境标准负责。[31]

例10 Stop China from subsidizing coal exports and outsourcing carbon pollution. China is far and away the largest emitter of carbon in the world, and through its massiv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eijing is also annually financing billions of dollars of dirty fossil fuel energy projects across Asia and beyond. Biden will rally a united front of nations to hold China accountable to high environmental standards in it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so that China cant outsource pollution to other countries. (Text 1)

在例10中，拜登政府故意曲解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污名化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其真实目的是为竞选造势。事实上，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正在努力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强度降幅的目标，用历史上最短时间实现从碳达峰到碳中和。中国不断发挥大国的责任担当，为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做出积极贡献。

另外，拜登政府承诺将在未来10年内投资4 000亿美元用来研发新能源和低碳新技术，既可以为美国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和就业岗位，又可以将化石能源逐步向清洁能源转化，大大减少碳排放。

例11 The Biden plan will double down on this approach to create the industries of the future by investing $400 billion over ten years…This investment will enable us to develop new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that will create jobs and drastically reduce emissions. (Text 1)

由此可知，拜登政府强调科技的重要性，坚持创新的核心地位，把提升能源科技水平作为能源转型发展的突破口，从而加强国家能源战略科技力量。

第三层次是能源主导思想：安全(security), 国际(international)，外交(diplomacy)，投资(investment)，未来(future), 世界(world), 引领者(leader)。2021年1月20日，拜登正式就任美国总统。在正式就职后，他颁布了一系列政令、采取了多项措施，开始兑现其竞选期间有关能源和气候问题的承诺。拜登在上任第一天就发布政令，宣布美国重返《巴黎协定》。2021年1月27日，拜登签署了与气候变化有关的多项政策。在签署仪式讲话中，拜登还谈到了气候政策和就业问题的关联。他希望美国未来能在清洁能源方面引领世界。[32]如例12、例13。

例13 But, there is a huge opportunity to revitalize the U.S. energy sector, boost growth economy-wide, and reclaim the mantle as the worlds clean energy leader and top exporter. (Text 1)

高频词及能源搭配词分析清晰地勾勒出拜登政府能源话语的核心议题，为剖析其能源新政背后的深层意图奠定了基础。下面将进行强搭配词的检索行分析，通过检索行观察该词在语料库中的上下文语境，采用批评话语分析框架，从社会文化角度剖析能源话语背后隐藏的国家意识。

四、能源话语背后的国家意识

(一)能源话语操控民众认知

意识形态的目的即控制，其实质在马尔库塞看来是源于生产方式内在矛盾以及统治阶级的利益需要。换言之，一种新型生产方式的产生必然会破坏现有社会结构以及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即社会发展的可能性与现有生产方式是完全矛盾的。[33]为了遮蔽这种发展趋势，资本主义国家的统治阶级借助于它们手中的物质和精神力量、科学技术所带来的发展和成就，来证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的合理性。控制的目标就是为了使个人与社会的生活方式相妥协。统治阶级通过种种方式把某种生活方式强加于社会和个人。[34]

拜登政府将自身的经济利益转化成政治上的需要，再将政治上的需要转换成人的本能需要。这个过程就是将意识形态通过一定的话语策略潜移默化为个人的心理需要。2021年9月17日，美国倡导召开了主要经济体能源和气候问题论坛。在论坛上，拜登再次指出，美国“正在努力促使历史性的投资得到通过——以使我们的基础设施实现更具气候抗御力的现代化，并建设一个清洁能源未来，创造千百万就业机会，迎来未来的新产业时代”[35]。

拜登政府在推行清洁能源改革时，宣称通过新能源政策的实施，可以大幅提高国内基础设施建设，并创造大量工作岗位，促进国内经济快速可持续发展，为国内民众勾勒未来美好蓝图。当这个过程完成之后，国家统治阶级的经济利益需要和政治需要就自然而然转变成国民的心理和本能需要，这时的意识形态控制就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控制，成为被控者无法意识到的控制。换而言之，拜登政府能源话语隐含着控制操纵民众认知的国家意识。

(二)能源话语建构国家认同

在西方社会中，上层建筑不是通过强制，而是通过意识形态来构建“赞同”，发挥文化领导权，话语实践是构建认同的重要手段。[36]福柯也提出权利构建话语，话语实践又以隐秘的形式构建权力合法性。[37]两者共同点在于拥有权力的团体或阶层掌握话语权，用话语统一人们的意识形态、构建认同、论证权力的合法性。[38]国际关系领域中话语构建认同的研究关注话语实践通过构建威胁，强化民族认同。[39]例如，拜登政府高度关注能源与气候问题，多次探讨了能源问题与国家安全的关联性，激发民众爱国热情，增强了美国民众的国家认同感。

例15 The climate crisis - and it is a crisis, and I think the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will be releasing data today that will document this even further is a national security threat. (Text 5)

例16 Promoting safety and security at home and abroad. Climate change has been identified by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DoD) as a critical national security threat and threat multiplier. (Text 8)

例17 It puts our national security at risk by leading to regional instability that will require U.S. military-supported relief activities and could make areas more vulnerable to terrorist activities. (Text 1)

能源安全的话语实践不但反映社会现实，也反过来构建社会现实，引导着人们对于能源问题的认知和理解。能源安全话语兼具国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双重意义，话语生产者多为政府机构和国际组织，因此就需要将国际关系进程中国家地位和国家利益的变化以及国家战略目标纳入到对话语的考察中来。[40]

(三)能源话语构建霸权主义

哈贝马斯关注话语在论证权力合法性过程中的作用，赞同“话语在构建霸权合法性过程中的作用”[41]。他认为，既然话语可以构建霸权，那么言语行动的目的就应该在于寻找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并通过话语建立能够得到大多数人认同的规范。由此，话语实践可视为政治中的一个合理化力量，而西方能源话语在国际政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拜登政府大力宣传清洁能源革命，强调美国在清洁能源创新方面处于世界领导地位，对外极力塑造大国担当的国家形象, 实则是美国政府一直奉行的霸权主义。2021年4月22日至23日，拜登举办首次领导人气候峰会，包括中国、俄罗斯在内38个国家的领导人以及欧盟委员会主席、欧洲理事会主席以视频形式出席。在峰会上拜登明确指出，其能源气候政策的对内目标是到2030年美国在2005年的水平上减少50%～52%的碳排放，致力于领导一场清洁能源革命；对外目标是团结全世界，展示未来的经济机遇，采取前所未有的全球合作态度和雄心壮志来应对气候危机。[42]拜登政府多次使用“make America the world leader ”“lead the world”等词句，表明美国政府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策”已经开始向能源领域渗透。[43]

例18 By 2030,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will put the United States back in the drivers seat, making America the worlds leader in clean energy research, investment, commercialization, manufacturing and exports. (Text 1)

例19 The Obama-Biden Administration kick-started a new era of American leadership in renewable energy by making significant investments in clean energy technology and promulgating regulations to curb carbon emissions. (Text 11)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能源话语中在提到中国在能源和气候问题方面的贡献时，拜登政府会刻意强调美国在节能减排方面做出的全球承诺，极力塑造美国大国担当的国家形象，强化美国的领导地位，实则体现了美国维护能源领域霸权地位的国家意识。

例20 By engaging key leaders, including in China, Biden will secure a global commitment to eliminate fossil fuel subsidies by the end of his first term. (Text 11)

国家形象是国家意识形态最生动的体现，能够最大限度展现一个国家的价值理念和价值追求。塑造国家形象的过程就是对国家意识形态的践行过程，不论是资本主义霸权大国形象或是引领世界新能源的科技大国形象都是对国家意识形态的践行，是国家意识形态的体现。

五、结语

本文通过收集美国总统拜登执政一年来发布的能源文本，自建能源话语小型语料库，采用批评话语分析和语料库相结合的方法，深度剖析拜登政府能源话语的语义特征，总结重要议题，揭示并阐释美国能源话语背后隐藏的国家意识，从而深入了解美国能源政策背后统治阶级的真实意图。研究发现，拜登政府能源话语以清洁能源为核心，主要包括三个层面：能源发展目标、能源建设手段和能源主导思想。充分体现了美国政府操控民众认知、构建国家认同和构建霸权主义的国家意识。

由此可见，能源话语的国家意识实现了从话语认知到话语认同的转化，即满足国家经济政治战略的需要。一方面，拜登政府强调通过清洁能源革命带动国内就业，促进国民经济，为民众勾勒美好清洁能源未来；另一方面，拜登政府将能源问题上升至国家安全层面，最大程度上争取各州政府及民众的支持和配合，构建国家安全威胁，凝聚国民对能源政策主张的共识和认可。从这个意义上，能源话语的构建必然接受国家意识的约束，以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由此，研究美国能源话语背后的国家意识有益于进一步解读美国能源政策，应对美国能源话语霸权，维护国际能源合作的公平性。

注释:

① 表1中所有文本均选自美国国务院官网，网址为：https://www.state.gov/policy-issues/energy/all/。下文凡出自此表中文本的例句不再标注参考文献出处，只标注表中文本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