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华 （安徽）

秋天的陶渊明

你十余亩薄田，还在南山吗

今年天气诡异。春天

田里稗草顽固且疯狂

把满田的豆苗欺负得面黄肌瘦

还把锄头撕咬出火星

你早出晚归，终于将这帮黑社会的稗草

除恶务尽

可秋天，寒霜纠集着冰雹

将十余亩薄田偷偷砸得体无完肤

薄田里躺满了奄奄一息的谷物

周边的庄稼也是血流成河

霜霰砸死的不仅仅是汗水和劳累

更是你和乡亲们以后的日子和胃

锄头搀扶不起战栗的你

早晨的空气吐纳你理荒秽的呼吸

太阳曾烤熟你开荒的脊背

月下的露珠触摸你扛锄的汗衣

现在你久久蹲在田地里

狗在深巷里叫不回你

鸡飞到桑树上看不见你

绽放的菊花也等不到你的手心

你是不为官场五斗米折腰的人

却为霜灾的粮食

弯下了双膝

李贺

清晨，就背起

慈母缝补的布袋。做最年轻的拾荒者

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

你不捡朱门里的管弦。欢笑和酒瓶

只捡满地的灵感和神思

午夜，你布袋就像裂箍的木桶，迸泻出

石破。天惊，和一场场秋雨的诗句

以及自己哮喘一般的咳声

寒来暑往，你的布袋越来越沉

你的身体越来越轻

你的诗句越来越诡异

什么“鬼灯如漆点松花”

什么“愿携汉戟招书鬼”

什么“秋坟鬼唱鲍家诗”……

连眼睛近盲的慈母

都早已看清

你捡来的都是自己的祭品

二十七岁那年，你再也无力去捡了

只能在虚弱的床上，念一句

“雄鸡一唱天下白”

长安鸦雀无声

李清照

老了，你拒绝双溪

波光粼粼的邀请

以及诗酒和宝马香车

你不愿在破碎的版图上抛头露面

宁愿躲在帘下

听点点滴滴的雨水

从梧桐树梢滴到地面

像偏安的山河在喘息

听着欢声笑语的元宵烟火。变更不了

你在异乡的窗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生活

就像窗帘拉开还是屏蔽。都阻止不了

一个又一个黑夜

曹雪芹

听说曹家这小子

父辈参与皇上的顶职问题

结果成了亏本的买卖

输光了家世

他也贬值到

喝粥赊酒的地步

然后画几笔树儿石头的

换点屑银

来交纳透支的生活

听说他午夜写一部小说。二百年后

叫好这部书的人多如牛毛

只是曹家这小子

一边写小说

一边过着乞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