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习 温穗君［广东金融学院外国语言与文化学院，广州 510521］

一、关于瓦氏夫人研究的现状

国内关于田州岑氏家族及瓦氏夫人（以下多简称“瓦氏”）的研究著述有不少。民间传说有岑家“绣球定情”“白马招亲”“比武招亲”“长奶夫人”“三件宝”等传说；文艺创作上，清末以来就有壮族民间艺人的唐皇调《瓦氏夫人》坐唱表演，有《瓦氏夫人》粤剧表演（1950 年前后），有历史壮剧《瓦氏夫人》（1988/2002）展演，有广播剧《瓦氏夫人》展播（2005），有黄佩华的历史小说《抗倭女杰瓦氏夫人》（1994），有蒋廷松的人物传记《岑猛瓦氏夫妇传》（2020）；在学术研究方面，有壮学宗师黄现璠的开创论文《明代剿倭之广西女将》（1941），有学术论文集《瓦氏夫人论集》（1992，收录29 篇论文），有黄明标的史学专著《瓦氏夫人研究》（2008）；中国知网数据库收录有52 篇题名含有“瓦氏夫人”字段的论文（至2021 年底数据），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资料（包括图书、论文、词条和报刊）有120 种。

日本也不乏译介宣传壮族历史文化的学者作家，如河原正博、谷口房男、君岛久子、小园春夫等。其中，小园春夫新近用日语创作历史英雄小说《瓦氏夫人》，于2021年底线上线下同步刊发，也为瓦氏抗倭故事在海外传播做出了贡献。Web of Science数据库显示，除了维基百科上有少许人物简介之外，英语世界至今鲜见关于瓦氏的深度研究成果。其可信可亲、可爱可敬的民族巾帼英雄形象之研究与译介有待拓展，助力国内外读者全面客观地了解瓦氏夫人忠贞报国的历史佳话，这便是本文写作的目的。

二、黄明标简介

黄明标研究员是国内知名的壮学专家，主要研究领域包括文学、考古学及民族学，在壮族历史文化、文学创作、考古文博、古籍编译等方面成果丰厚。他是广西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科班出身，毕业后历任县广播站编辑、县革委会报道组干事、县文化馆创作员、副馆长、县博物馆馆长、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现为广西壮学学会副会长、田阳区布洛陀文化研究会会长。虽年过古稀，他依然健硕硬朗，至今笔耕不辍。其述著颇丰，如《田阳县歌谣集》、《走出大山》（两集电视剧）、《青春曲》、《飒爽英姿》（报告文学）、《瓦氏夫人研究》、《田州岑氏土司族谱》（校点版）、《壮族麽经布洛陀遗本影印译注》（三卷本）、《瓦氏夫人抗倭故事歌影印译注》等，发表了《古田州治所辨析》《明朝女英雄瓦氏夫人的历史考察》等11篇论文。

他长期进行布洛陀文化、瓦氏夫人文化等地方特色文化研究，经中国知网查询，参考文献以“黄明标”为字段（逐一排除同名作者之后）的论文观点引用次数为100次（查询截止时间为2022年4月30日），可见他在壮族历史文化研究方面颇有学术影响力，不愧为一位“布洛陀文化的虔诚传承人”（杨兰桂，2017），“一直引领田阳县历史文化、壮族布洛陀文化和瓦氏夫人文化的深入研究，出版一系列关于布洛陀文化研究及瓦氏夫人研究的开拓性作品”（黄中习，2017：48），为壮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外宣做出很大贡献。《瓦氏夫人研究》（以下多简称《瓦氏》）就是其研究代表作。

三、《瓦氏夫人研究》内容简介

《瓦氏》为壮族民族英雄瓦氏夫人研究的首部史学专著，32开本，共249页。全书内容有十章，分别是第一章《瓦氏身世及其家庭背景》、第二章《瓦氏与田州》、第三章《瓦氏与岑猛》、第四章《瓦氏的崛起》、第五章《瓦氏出征》、第六章《瓦氏御倭之历史功绩》、第七章《瓦氏御倭的历史意义及影响》、第八章《传说中的瓦氏》和第九章《结语》，第十章为附录部分。

《瓦氏》第一章到第四章为瓦氏研究的基础探索和背景介绍。岑氏土司家族统治田州近八百年，根深叶茂，雄霸桂西，影响深远。遗憾的是，由于土司不重视、统管地域偏远、多次纷争战乱等原因，除了岑氏族谱家谱之外，至今没有发现田州的府志州记。作者创新研究介绍田州的历史沿革、岑氏土司的承袭情况、瓦氏身世及其家庭背景、瓦氏与岑猛的关系、瓦氏的崛起与辅政思想及施政策略等，让读者全面了解瓦氏的坎坷人生和忍辱负重的性格。

该书第五章到第七章为瓦氏抗倭英迹考察和研究发现。作者在多方调研考证之后，简介倭寇和御倭形成的缘由以及御倭战争性质，具体指出田州俍兵（又称狼兵）骁勇善战的特点、瓦氏出征抗倭的历史背景、千里亲征抗倭的动机、田州俍兵应调兵的员数、赴江浙抗倭的行军路线，点评瓦氏英勇抗倭的丰功伟绩，总结瓦氏官兵御倭战斗的重要历史意义及深远影响。

第八章是对民间关于瓦氏传说故事的真伪考辨，如岑家三件宝，长奶夫人，瓦氏出殡的三声重雷报丧、天伞遮阳送行，田东县剥咘古墓的墓主身份等。作者基于壮族传统文化、风俗习惯、人文常识和文博资料，指出相关考证核查的结果，道出其中的虚假成分、崇敬心理和夸张说法。

第九章是研究结论部分，提炼总结作者关于瓦氏研究的观点看法，高度浓缩、简明扼要地指出瓦氏的生平要点和抗倭历史贡献，系统清晰地形成了作者关于瓦氏研究考辨的一家之言，指出瓦氏是“壮族历史上受到当朝皇帝封赏的第一位壮族女性……不愧为壮族历史上第一位卓越的女政治家，中国历史上生活中现实存在的第一位民族女英雄、女将军，是壮族历史上永远的骄傲”。这一评价在行在理，并非言过其实。

第十章为附录部分，收集相关重要史志资料，如《江南经略·调狼兵记》《田州岑氏源流谱》《岑氏源流世谱》《明史记事本末》《阳明全书》等很多史志资料，并按指：“岑猛冤案实际上就是冤案……多亏朝廷大清官王守仁，使岑猛冤案得以昭雪天下，为岑猛平了反，为田州平了反……王守仁剿抚田州……力主恢复田州土司……以智慧化解了田州新灾旧难，为岑猛平反，为田州平反，立下了不世之功。”这一公正评述符合历史真相。

黄明标是百色市壮族本土学者，深谙当地壮乡历史地理风貌和风土人情，长期躬耕壮族历史文化研究。《瓦氏》的分析论证条理清晰，并配有相关文博图片34幅。基于这些铁证资料的研究结论自然富有说服力。该书出版时，得到时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馆长蒋廷瑜在序言中的积极评价：“《瓦氏夫人研究》出自一位有扎实文字功底的文物工作者之手，是一本难得的、雅俗共赏的、有较高学术价值的史学专著。”蒋论公允，拟不赘述。《瓦氏》也是1990年在田阳县召开的第二次瓦氏夫人学术研讨会关于“瓦氏夫人作为抗倭英雄当之无愧，但作为民族英雄尚待讨论”（卓成，1990： 73）的正面研究论证和回复。

总之，《瓦氏》研究资料翔实，真实可靠，研究严谨，考订周密，方法运用得当，学术观点和研究有不少创新发现，令人信服。《瓦氏》可谓瓦氏夫人的民族志研究经典之作，给读者展示了民族英雄瓦氏夫人形象的民族志全景图。当然，学术研究鼓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瓦氏》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考辨关于瓦氏所有疑问的答案。对于史上难解甚至无解的问题（如瓦氏夫人的妻妾地位），作者也如实告知读者，以待后来学者深入考证和回答。

四、基于《瓦氏》的瓦氏夫人年谱大事记

尽管田州府/州历史相当悠久，却没有留下地方史志，加上我国史志和族谱传统多有重男轻女的习惯，因此，作为一名壮族女英雄，瓦氏的生平史料不多，再加上正史传志、野史稗乘和族谱家谱的载录不一，众说纷纭，存疑不少，有的真假难辨，有的甚至相互矛盾，也自然引发不少争议。如上所述，《瓦氏》的研究考察深入细致，理据充分，数据清晰，说服力强。基于《瓦氏》的研究发现，再加上《明史》《明史纪事本末》《广西通志》《田州岑氏土司族谱》《嘉靖东南平倭通录》和古籍“知识图谱”等众多史志资料的认真核对，并以古代特别是明末的“岁初增年”虚岁计年方法倒算，我们可得出以下关于瓦氏夫人（及其夫君岑猛）的年谱大事记：

1.明弘治六年（1493），瓦氏夫君岑猛出生，为田州岑氏十二世土司、世袭田州府知府岑溥的次子。

2.弘治九年（1496），岑溥被长子岑猇弑父争袭，岑猛时年4岁，随祖母逃往梧州督府告袭。

3.弘治十一年（1498），瓦氏出生，为归顺州三世土司、世袭知州岑璋之满女，取名“氏瓦”，乳名“的花”。

4.弘治十一年（1498）五月，朝廷准岑猛袭田州知府职，但在回田州归袭途中，祖孙二人被思恩土官岑浚扣留不归。

5.弘治十一年（1498），岑浚乘田州无主之机，约泗城、东兰两州联合出兵，瓜分田州地盘。“浚兵攻入田州，掠夺府库，追杀官族，杀男、妇5300余人。”

6.弘治十八年（1505），都御史潘蕃率兵讨岑浚，浚死，思恩改土归流，田州受株连亦改土归流，改流官知府。岑猛时年13岁，被降为福建平海卫千户。

7.正德三年（1508）九月，明朝廷收回田州改土归流成命，授岑猛田州府土官同知。

8.正德六年（1511），氏瓦门当户对嫁到田州，婚后改称瓦氏，为田州府十三世土司岑猛的夫人。凡“见夫所行事违于正义，必委曲陈谏，谏不听至于流涕”。

9.正德七年（1512）六月，岑猛奉命率兵赴江西平华林贼立大功，晋升从三品官田州府指挥同知。

10.正德十三年（1518），龙州土官赵源死，庶子赵相、养子赵璋互相争袭，镇守傅太监檄岑猛卫之，猛与太平州联合出兵定龙州之乱。

11.正德十五年（1520），岑猛上奏朝廷获准，免除田州出征士兵税赋。

12.嘉靖元年（1522），瓦氏之孙、岑邦彦长子岑芝出生。

13.嘉靖二年（1523），泗城土目梁接弑主冒袭州职，应泗城岑氏族人请求，岑猛联合归顺、东兰、南丹、那地等州，出兵平定泗城梁接之乱，梁接却到梧州督府反告猛“无故兴兵，强占邻州”。

14.嘉靖三年（1524），思恩府土目刘召反叛，猛子邦彦应调，代父出兵，讨伐刘召。

15.嘉靖四年（1525）初，两广总督、都御史盛应期借岑猛出兵泗城之事，索猛重贿，被猛严词拒绝。盛怒，上奏言猛谋反；五月，盛去职，姚镆代职，姚明知猛无反心，仍上奏出兵讨猛。

16.嘉靖五年（1526）四月，姚镆调集湖广、两广官军、士兵八万人，遣都指挥沈希仪、张经、李璋、张佑、程鉴等将军，分兵八路进剿田州。大兵压境，岑猛一面“裂帛陈冤”，派儿子邦彦急送军门申诉无反心；另一面下令部属，不与官军交战。邦彦赴军门替父申冤途中，被官军乱箭射死。九月，岑猛避官军逃到归顺州，投靠岳父岑璋。沈希仪使计收买岑璋，鸠杀岑猛。田州沦陷，瓦氏带着长孙岑芝东躲西藏，流落乡间。田州第二次被改土归流。

17.嘉靖六年（1527）五月，田州土目卢苏、思恩白山司土目王授，反复上奏申诉，岑猛没有谋反。九月，王守仁奉旨，以原官兼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到田州处置田州岑猛事件。

18.嘉靖七年（1528）四月，王守仁上疏岑猛并无反心，为岑猛平反，田州降府为州，恢复岑氏土司管治，立岑猛庶四子邦相为田州吏目。同时，在土田州之上设流官知府田宁府。

19.嘉靖八年（1529）十月，田宁府废，田州直隶广西布政使司。

20.嘉靖十三年（1534）九月，随着瓦氏嫡长孙岑芝日渐长大，岑邦相生怕被侄儿岑芝争袭篡位，有意侵削岑芝生母林氏、养母瓦氏原食庄田，联络头目罗玉、戴庆，密谋除掉岑芝和卢苏。瓦氏获悉，即与卢苏联手，果断处置岑邦相及帮凶罗玉、戴庆，并报奏岑芝袭职。

21.嘉靖十五年（1536），镇安府土官岑真宝、泗城州土官岑施资助，策动自幼出继武靖州知州的岑猛长子邦佐回田州争袭，后被归顺州土官岑瓛、向武州土官黄仲武干预制止，邦佐失败返武靖。

22.嘉靖十六年（1537）初，岑芝获袭田州知州。瓦氏从此开始辅佐孙辈幼主，掌管州事。

23.嘉靖二十九年（1550），应朝廷征召，岑芝出征海南平黎民之乱。

24.嘉靖三十二年（1553），岑芝在海南阵亡，朝廷“赐祭，赐奉议大夫”，准岑芝年仅6岁长子岑大寿袭职，瓦氏为幼主重孙辅政，代理州事。

25.嘉靖三十三年（1554）七月，朝廷降旨征调田州俍兵御倭，瓦氏代重孙应召东征抗倭，以“女官参将总兵”衔，亲率田州俍兵4100余人，女侍从40人，战马450匹，千里赴江浙沿海御倭。十一月到梧州集结。“初，以一万三千人应调，兵备不许，止准四千有奇。”

26.嘉靖三十三年（1554）冬，东兰土官韦启云趁田州主幼之机，收买都指挥使李霁、右江参政魏良辅，“确认”韦启云豢养的南丹游民莫显，冒充为岑芝私生子岑苇。韦启云联合果化州土官赵云出兵，护莫显进田州夺袭。瓦氏携重孙大寿、大禄，向广西提督侍郎周延至说明真相。周檄泗城出兵战东兰、果化，镇安府将莫显引至镇安诱杀，田州事平。

27.嘉靖三十四年（1555）二月，瓦氏率兵抵达抗倭前线嘉兴，兵部尚书、抗倭总督张经亲自接见后，立即投入苏州盛墩之战，首战告捷。三月十二日，受张经派遣，瓦氏夫人率兵进驻海防要塞江苏金山卫，迎战上门寻衅的八千倭寇，打响金山保卫战；接着，又先后参加“王江泾大战”“血战漕河泾”等重大战役/战斗，“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江浙人民纷纷涌进军营，慰问瓦氏，誉其为“宝髻将军”“石柱女将军”。瓦氏受到明皇两次诏赏，并特封为二品夫人。十一月初，朝廷准瓦氏告病还乡，命两广督臣随路护送掣止。

28.嘉靖三十五年（1556）初春，瓦氏班师回到田州，即建昭忠祠，修庙宇，告祭阵亡将士；修官塘，五月初五划龙舟，与民同乐。夏，病故于田州府内，享年59岁，葬于“州城东婆地”，今田阳区田州镇隆平村那豆故屯北。

五、余论

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华儿女一家亲。在2019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提到了包括瓦氏夫人抗倭英迹在内的各民族共同熔铸以爱国主义精神为核心之民族精神历史佳话，这为我们讲好民族团结和爱国主义故事指明了方向。作为土官夫人，瓦氏深明大义，忠君、保家、报国，辅佐丈夫儿孙，励精图治，治理州政，凡“州之利害，躬为规画，内外凛然”，更是一名武艺超群、有勇有谋、精忠报国的女将军。瓦氏“不仅可称为壮族女英雄，而且称之为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的巾帼英雄，也是当之无愧的”（李干芬，1992：245）。但由于史料不多，关于瓦氏的生卒年份、姓氏变化、婚配地位、官职军衔和诰封名称等问题，史料有记载不详甚至矛盾之处，学者也有争讼。仅仅关于瓦氏的生卒年份，国内外资料至少有4种版本，莫衷一是。基于《瓦氏夫人研究》的评述，结合其夫君岑猛的生平，我们整理指出瓦氏夫人的年谱大事记，为的是澄清瓦氏的主要生平英迹，尽量还原瓦氏可信可亲、可爱可敬、忠贞报国的巾帼英雄形象，以免以讹传讹。至于没有可考史料参照的瓦氏生平故事，人们大可根据常识常理和瓦氏生活的年代背景，进行文学艺术创作和形象塑造，达到历史、文学和艺术的共振，讲好瓦氏夫人忠贞勇毅、抗倭报国的英雄故事，以助力我们牢固树立正确的祖国观、民族观、文化观、历史观、英雄观，大力弘扬爱国主义和民族团结精神，聚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共同建设伟大祖国，共同创造美好生活，同心共筑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