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美娜,刘林平

(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南京 210023)

引 言

当前,随着老龄化问题加剧及生育政策放宽,我国家政服务需求与日俱增。据统计,全国家政服务业全行业服务缺口就在2000万人以上[1]。农村现有大量闲置的劳动力尤其是妇女劳动力在寻求合适的就业渠道上面临诸多障碍。家政服务从业人员约90%都来自农村[2],农村妇女具备大量可发掘的家政行业劳动力价值。由此,《家政兴农行动计划(2021-2025年)》(商服贸函〔2021〕512号)应运而生,该计划同时着力于服务供给和需求两方面,试图以需求引导供给来实现带动农村闲置劳动力就业、满足家政服务消费需求和激发行业发展潜力的目标。

现实中,“黑心保姆虐童案”“保姆虐待老人”“保姆纵火案”和“家庭雇主殴打保姆”等新闻事件频发,也将公众的关注点引至亟需正规化管理的家政服务领域上来。行业不规范主要体现为：中介制家政企业占比庞大[3-4];家政工缺乏专业技能与职业素养[5-6];家庭雇主(以下称“雇主”)与家政工未形成有保障的雇佣关系[7-8]。这与家政企业和员工的相互依赖程度[4]、家政工受教育水平较低[6,9]、“低人一等”的社会职业印象[10]、专门立法的相对缺席[11-13]、情感劳动的特征[14-15]以及私人家庭作为工作场所等因素相关。我国目前缺少针对性的法律法规,政策核心是引导家政企业管理方式向员工制转变来逐步实现行业正规化。《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的意见》(国办发〔2019〕30号)将“员工制家政企业”定义为：“直接与消费者签订服务合同,与家政服务人员依法签订劳动合同或服务协议并缴纳社会保险费,统一安排服务人员为消费者提供服务,直接支付或代发服务人员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的劳动报酬,并对服务人员进行持续培训管理的企业”[16]。 因为服务业中的雇佣关系涉及三方[17-18],所以形成基于市场化并有法律保障的三方雇佣关系是家政行业正规化的重点。目前,服务需求量逐渐增长而家政行业规范化程度仍然低下,探索三方如何实现稳定且符合行业正规化发展的策略组合模式是当务之急,这不仅关系到农村妇女就业及乡村振兴等帮扶政策的落实,也关系到政府和市场如何发挥解决老龄化等社会问题的积极作用。

家政行业的正规化程度以市场化水平与法律法规的完善进程予以衡量,本文关注前者。市场化的意义在于：签订服务合约有利于保障三方雇佣关系;家政企业受到更严格的监管;家政工报酬不仅依赖于雇主;职业认同的提升[19]。但因工作场所、家务劳动的个性化和其价值易被低估,所以家政行业难以正规化[20]。各国家政行业发展具明显差异,受移民制度、照料制度、劳动力市场制度和文化观念等因素的影响[21-22]。如印尼和菲律宾会向外输出家政工[23-24],黎巴嫩的招聘制度易产生非法移民家政工[25],美国及欧洲各国关于移民家政工的政策也不同[26-29]。因借鉴意义和文章篇幅受限,下文着重梳理国内相关文献。

以往使用博弈论对家政行业进行的研究较少。韩玮等经访谈得出行业的规范化和强力监督会推动雇主与家政工由非合作博弈向合作博弈转变的结论[30]。王丛漫等通过建立政府、家政企业和消费者的演化博弈模型从诚信监管的视角分析,认为政府监管下家政企业不诚信经营所受罚金和消费者投诉对其诚信经营的发生概率有影响[31]。He等人建立政府与私营部门的演化博弈模型,认为政府需要监管来保证私营养老部门的服务质量,并需制定服务标准和奖惩设置[32]。以上研究均将对家政企业实施外部监管作为行业正规化的推动力,缺乏从家政工、雇主和家政企业三方的角度去分析系统中策略组合的稳定性。

社会学等领域的实证研究为厘清家政行业正规化的路径作出了重要贡献。已有文献大多使用定性分析对雇主与家政工的关系及劳动过程进行研究,主要以劳动过程理论和情感劳动理论为解释视角。少数研究使用定量分析对国内家政工的个人特征、生活和工作状态等方面进行群体描绘。比如,苏熠慧认为家政工与雇主虽然存在市场雇佣关系,但雇主会通过情感管理等方式来影响家政服务的劳动过程,导致家政工情感异化[33]。刘育婷等研究发现即使一些家政工受雇于会塑造职业情感的大型商业化家政企业,但因情感劳动的特性,商业规则在劳动过程之中易受到挑战与修改[14]。梅笑对月嫂如何通过边界工作创造积极的工作体验进行了研究[15]。张琳等通过调研数据发现约八成家政工来自于农村,且庞大的家政服务需求与家政工群体的高流动率及低服务效率之间矛盾频发[9]。萨支红等人通过调研数据发现家政工的主体是农村进城务工女性和城市下岗女工,且工作条件和劳动保障与权益等方面的状况不容乐观[6]。家政企业管理方式的影响也受到关注。比如,家政企业与雇主的不同期待会造成家政工在情感上的双重疏离[34],家政企业通过互联网进行管理所形成的强控制-弱契约的用工模式也会对家政工产生负面效果[8]。

综上所述,家政服务的劳动过程受到情感和人际关系卷入,且工作场所在私人家庭,因此个性化的人际信任相对市场化相关特征重要性更高。另外,由于家政工的职业素养和技能普遍不高但流动率却比较高,市场占比过大的中介制家政企业在保障家政工、雇主的权益及提高服务质量等方面发挥的积极作用比较微弱,使得家政工与雇主选择“跳单”、不缴纳社保和不进行培训等有碍于正规化进程的策略成为节省交易成本的理性考量。

家政服务市场存在典型的三方雇佣关系,服务的质量、家政企业的管理方式与雇主的购买行为密切相关。理论上,家政企业对于推动正规化具有积极意义[35],以往研究囿于数据和方法难以厘清互相作用的逻辑,因此难以整合三方对行业正规化路径进行探究。演化博弈理论为研究群体行为的动态变迁提供了一个高效的分析视角,已有文献集中于食品安全[36]、新能源汽车[37]和污染治理[38]等议题。本文与以往研究的不同在于：构建家政工、雇主和家政企业三方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三方及系统的策略稳定性及关键要素的影响路径;使用4座城市家政工调查数据和MATLAB进行仿真分析,并结合调研情况对我国实现家政行业正规化的途径提出建议。

一、模型构建

(一)模型假定与参数设置

本文对各行动主体的策略空间与关键影响因素作出如下假定。

假定1：家政工的策略集合为{履约,违约}。履约指的是家政工从家政企业接单,并依据书面或口头合约来完成工作内容;违约指的是家政工未按合约工作,比如出现服务质量不达标和“跳单”等状况。家政工采取履约策略的比例为x,x∈[0,1],采取违约策略的比例为1-x。雇主的策略集合为{购买,不购买}。雇主选择购买的比例为y,y∈[0,1],选择不购买的比例为1-y。家政企业的策略空间为{积极管理,消极管理}。积极管理指的是家政企业除了提供接单与派单服务之外,还与家政工与雇主都签有合同、为家政工提供培训(如：岗前培训,“回炉”培训)和购买社会保险、设有家政工违约惩罚设置和雇主反馈评价机制等。消极管理指的是家政企业只提供接单与派单服务。家政企业采取积极管理策略的比例为z,z∈[0,1],采取消极管理策略的比例为1-z。

假定2：家政工履约的成本为(1+φ)Md,家政工违约的成本为Md,其中,φ>0。家政工履约的收益为E1,家政工违约的收益为E2,且E1

假定3：雇主购买的成本为(1+ε)Ne,雇主不购买的成本为Ne,其中ε>0。雇主购买获得的收益为V1,雇主不购买获得的收益为V2。家政企业进行积极管理时雇主购买可获得奖励Re,且V2-V1+εNe

假定4：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成本为(1+α)Pc,家政企业消极管理的成本为Pc,其中α>0。家政企业积极管理时的收益U1,家政企业消极管理时的收益为U2。雇主不购买给家政企业带来损失Tc,家政工违约给家政企业带来损失Kc。

据上可得三方博弈收益矩阵(见表1)。

表1 三方博弈收益矩阵

(二)收益期望函数与复制动态方程

ηd1=E1-(1+φ)Md+Td(y-1)+Rdz

(1)

ηd2=E2-Md+Td(y-1)-Hdz

(2)

(3)

ηe1=V1-(1+ε)Ne+Ke(1-x)+Rez

(4)

ηe2=V2-Ne+Ke(x-1)

(5)

(6)

ηc1=U1-(1+α)Pc+(x-1)(Kc-Hd)+Tc(y-1)-Rdx-Rey

(7)

ηc2=U2-Pc+Kc(x-1)+Tc(y-1)

(8)

(9)

根据Malthusian方程[39]可知家政工采取“履约”策略的变化率等于该策略的适应度与平均适应度之差,由式(1)和(3)可得家政工群体演化博弈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10)

dx/dt表示家政工选择“履约”策略随时间t推进其占比的变化率。同理,由式(4)至式(9)可得雇主群体与家政企业群体的复制动态方程,整理如下：

F(y)=dy/dt=y(1-y)(Rez-εNe+V1-V2)

(11)

F(z)=dz/dt=z(1-z)[-(Rd+Hd)x-Rey+U1-U2-αPc+Hd]

(12)

二、模型分析

(一)博弈主体的策略稳定性分析

要使某一策略处于稳定状态,则家政工、雇主和家政企业三者选择该策略的概率x、y、z必须分别满足：F(x)=0,∂F(x)/∂x<0;F(y)=0,∂F(y)/∂y<0;F(z)=0,∂F(z)/∂z<0。

1.家政工的策略稳定性分析。(1)当z=(φMd-E1+E2)/(Rd+Hd)=z*,则F(x)≡0。家政工的策略比例不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2)若z≠(φMd-E1+E2)/(Rd+Hd),令F(x)=0得到x=0,x=1两个稳定点。根据式(10),对F(x)求偏导可得：

∂F(x)/∂x=(1-2x)[(Rd+Hd)z-φMd+E1-E2]

(13)

当z<(φMd-E1+E2)/(Rd+Hd)时,∂F(x)/∂x|x=0<0,∂F(x)/∂x|x=1>0 ,此时,x=0为演化稳定点,表示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选择降到一定比例的时候,违约是家政工的最优策略。当z>(φMd-E1+E2)/(Rd+Hd)时,∂F(x)/∂x|x=1<0,∂F(x)/∂x|x=0>0,此时,x=1为演化稳定点,表示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选择达到一定比例的时候,履约是家政工的最优策略,相位图如图1所示。

图1 家政工策略演化相位图

图1显示家政工违约的概率的体积为Vd2,履约的概率的体积为Vd1,计算得：

(14)

Vd1=1-Vd2

(15)

推论1：家政工履约的概率与家政企业积极管理时履约的家政工获得的奖励及受到的惩罚正相关,与家政工履约和违约的成本差、违约与履约的收益差负相关。

证明：因为∂Vd1/∂φMd<0,∂Vd1/∂(E2-E1)<0,∂Vd1/∂Rd>0,∂Vd1/∂Hd>0,所以(E2-E1)和φMd的降低或Rd和Hd的提高,均会增加家政工履约的概率。

由推论1可知：收益差和成本差的降低会提高家政工履约的概率,需要通过家政企业的奖惩设置来调节家政工不同选择下的收益,从而降低家政工违约的可能性。奖励与惩罚的设置相关,合理的奖惩设置有助于促进家政工的履约行为。

推论2：家政工履约的概率随着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概率的提高而上升。

证明：当z>(φMd-E1+E2)/(Rd+Hd)时,∂F(x)∂x|x=1<0,F(x)>0,则x=1为演化稳定策略。所以随着z的增大,家政工的稳定策略由x=0提升至x=1。

由推论2可知：增加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概率有利于提高家政工履约的概率。家政企业在积极管理时不仅能够通过提供社会保障和培训赋能来提升家政工履约的收益,还能通过惩罚措施提高家政工违约的成本,因此有利于引导家政工选择履约。

2.雇主的策略稳定性分析。(1)当z=(εNe-V1+V2)/Re=z**,则F(y)≡0。雇主的策略比例不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2)若z≠(εNe-V1+V2)/Re,则F(y)=0,得到y=0,y=1两个稳定点。根据式(11),对F(y)求偏导可得：

∂F(y)/∂y=(1-2y)(Rez-εNe+V1-V2)

(16)

当z<(εNe-V1+V2)/Re时,∂F(y)/∂y|x=0<0,∂F(y)/∂y|x=1>0 ,此时,x=0为演化稳定点,表示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选择降到一定比例的时候,不购买是雇主的最优策略。当z>(εNe-V1+V2)/Re时,∂F(y)/∂y|x=1<0,∂F(y)/∂y|x=0>0,此时,x=1为演化稳定点,表示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选择达到一定比例的时候,购买是雇主的最优策略,相位图如图2所示。

图2 雇主策略演化相位图

图2显示雇主购买的概率的体积为Ve1,不购买的概率的体积为Ve2,计算得：

(17)

Ve1=1-Ve2

(18)

推论3：雇主购买的概率与成本差和收益差负相关,与家政企业进行积极管理时购买的雇主所获得的奖励正相关。

证明：因为∂Ve1/∂εNe<0,∂Ve1/∂(V2-V1)<0,∂Ve1/∂Re>0,所以εNe与(V2-V1)的降低或Re的提高,均会增加雇主购买的概率。

由推论3可知：降低雇主群体收益差与成本差或提高购买奖励都有利于提升雇主群体通过家政企业购买家政服务的可能性。

推论4：雇主购买的概率随着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概率的提高而上升。

证明：当z>(εNe-V1+V2)/Re时,∂F(y)/∂y|x=1<0,F(y)>0,则y=1为演化稳定策略。所以随着z的增大,雇主的稳定策略由y=0提升至y=1。

由推论4可知：增加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概率有利于提高雇主购买的概率。家政企业在积极管理时可以通过对雇主设置购买奖励、对家政工培训提升服务质量以及反馈评价机制的完善来提高雇主购买的收益,从而有利于引导雇主选择购买。

3.家政企业的策略稳定性分析。(1)当y=[U1-U2-αPc+Hd-(Rd+Hd)x]/Re=y*,或x=(U1-U2-αPc+Hd-Rey)/(Rd+Hd),则F(z)≡0。家政企业的策略比例不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2)若y≠[U1-U2-αPc+Hd-(Rd+Hd)x]/Re,或x≠(U1-U2-αPc+Hd-Rey)/(Rd+Hd)时,则F(z)=0得到z=0,z=1两个稳定点。根据式(12),对F(z)求偏导可得：

∂F(z)/∂z=(1-2z)[-(Rd+Hd)x-Rey+U1-U2-αPc+Hd]

(19)

当y<[U1-U2-αPc+Hd-(Rd+Hd)x]/Re时,∂F(z)/∂z|z=1<0,∂F(z)/∂z|z=0>0,此时,z=1为演化稳定点,表示雇主的购买选择降低到一定比例的时候,积极管理是家政企业的最优策略。y>[U1-U2-αPc+Hd-(Rd+Hd)x]/Re时,∂F(z)/∂z|z=0<0,∂F(z)/∂z|z=1>0,此时,z=0为演化稳定点,表示雇主的购买选择达到一定比例的时候,消极管理是家政企业的最优策略,相位图如图3所示。

图3 家政企业策略演化相位图

图3显示家政企业进行积极管理的概率的体积为Vc1,家政企业进行消极管理的概率的体积为Vc2,计算得：

(20)

Vc2=1-Vc1

(21)

推论5：家政企业进行消极管理的概率与家政企业两种管理方式的收益差负相关,与成本差、对履约家政工的奖励和对购买的雇主的奖励正相关。家政企业进行消极管理的概率还与家政企业进行积极管理时违约的家政工得到的惩罚相关,但关系需视情况而定。

证明:因为∂Vc2/∂(U1-U2)<0,∂Vc2/∂αPc>0,∂Vc2/∂Re>0,∂Vc2/∂Rd>0。当Hd-αPc+(U1-U2)与Hd+αPc+2Re-(U1-U2)符号相同时,∂Vc2/∂Hd<0;相异时,∂Vc2/∂Hd>0。所以U1-U2的降低或αPc、Re和Rd的增长以及不同条件下函数Vc2关于Hd的增减趋势,均会增加家政企业选择消极管理的概率。

由推论5可知：增加家政企业的不同管理方式所带来的收益差值、降低不同管理方式的成本差值及合理设置对家政工的奖惩及对雇主的奖励设置,都有利于提高家政企业选择积极管理的概率。

推论6：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概率随着家政工履约与雇主购买概率的降低而上升。

证明：当y<[U1-U2-αPc+Hd-(Rd+Hd)x]/Re或x<(U1-U2-αPc+Hd-Rey)/(Rd+Hd),∂F(z)/∂z|z=1<0,F(z)>0,则z=1为演化稳定策略。所以随着x和y的降低,家政企业的稳定策略由z=0提升至z=1。

由推论6可知：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策略受到家政工与雇主选择的影响。当家政工履约或雇主购买的概率较低时,家政企业更可能选择积极管理来引导家政工与雇主理想策略的发生。

(二)三方演化博弈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分析

根据式(10)、(11)和(12)可得家政工、雇主和家政企业三方演化博弈的复制动力系统为：

(22)

对复制动力系统的Jacobi矩阵的局部稳定性分析可求得演化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40]。

(23)

对式(22)(23)两个方程组求解,可得演化博弈的均衡点：B1(0,0,0),B2(0,1,0),B3(0,0,1),B4(1,0,0),B5(1,0,1),B6(1,1,0),B7(0,1,1),B8(1,1,1)和B9(x*,y*,z*)。B9(x*,y*,z*)是方程组(23)的解。在非对称的多种群演化博弈中,其均衡点的稳定性为严格纳什均衡[41-42]。严格纳什均衡是纯策略均衡,因此本研究仅对B1至B8的稳定性进行分析。根据方程组(22)可得该复制动力系统的Jacobi矩阵为：

(24)

由系统的Jacobi矩阵可得各均衡点的特征根(见表2)：

表2 均衡点的特征根

根据李雅普诺夫(Lyapunov)第一法(间接法)[43],当特征根均小于零时,均衡点是渐进稳定点;当其均大于零时,均衡点是不稳定点;当其同时存在大于零和小于零的情形时,均衡点为鞍点。该系统各均衡点的稳定性分析见表3。

表3 均衡点的局部稳定性分析

由表3可知,在满足前文参数设定的条件下,存在三种可能的稳定策略:情形1：当V1-V2-εNe<0 且U1-U2+Hd-αPc<0,即雇主购买与不购买获得的收益之差小于成本之差时,且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的收益之差加上积极管理时所获违约家政工惩罚之和小于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成本之差时,家政工倾向于违约,雇主倾向于不购买,家政企业倾向于消极管理。情形2：当εNe-V2+V1<0且U1-U2+Hd-αPc-Re<0,即雇主购买与不购买的成本之差小于收益之差,且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的收益之差加上积极管理时所获违约家政工惩罚之和小于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成本之差与积极管理时履约雇主所获得奖励的加和时,家政工倾向于违约,雇主倾向于购买,家政企业倾向于消极管理。情形3：当U2-U1+αPc+Rd+Re<0,即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的收益之差大于家政企业积极与消极管理成本之差与积极管理时履约家政工所获奖励与履约雇主所获得奖励的加和时,家政工倾向于履约,雇主倾向于购买,家政企业倾向于积极管理,这是家政行业正规化的理想情形,下文仅对此进行探讨。

三、数值分析

本研究使用南京大学社会学院“互联网时代家政工雇佣关系研究”课题组于2019年在南京、广州、佛山和无锡四市进行的问卷调查数据。该调研采用被访者驱动抽样(respondent-driven sampling,RDS)方法获取有效问卷1 007份,并通过RDS估计器等检验方式,对样本数据的同质性水平进行检验后得出样本总体上达到均衡分布的结论,即该样本近似随机样本。本文使用 Stata 17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参考实际调研数据和模型假定,对相关参数进行初始值设定,并使用MATLAB R2021b 对家政工、雇主和家政企业在不同初始状态下其策略选择的动态演化过程进行仿真分析。

家政企业的形式可分为四类：员工制、准员工制、中介制和无家政企业的自雇者(见表4)。员工制家政企业为家政工提供支付工资、接单、培训、与雇主协商价格、协调与雇主的矛盾、提供保险的服务,与家政工签订劳动合同,并有雇主反馈评价机制。准员工制家政企业为家政工提供支付工资、接单、与雇主协商价格/或协调与雇主的矛盾的服务,与家政工签订三方服务协议或双方协议,部分提供保险(53%),大部分有培训(93%)服务和雇主反馈评价机制(86%)。中介制家政企业主要为家政工提供接单服务。家政工无受雇的家政企业,也称之为自雇者。

表4 家政工的受雇类型

不同受雇类型下家政工所获得的月收入如下(见表5)。

表5 不同受雇类型下家政工的月收入 元

根据家政工当前工作获取的途径将雇主的选择分为两类,分别是从家政企业购买服务(60.28%)和通过非家政企业渠道购买(39.72%)(1)许多家政工虽然在中介制家政企业注册,但不是每单都来自家政企业,所以“您所在的家政企业为您提供了以下哪些服务”和“您通过何种途径获得当前这份工作”这两个问题的填答结果有差距。。结合表4,将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家政服务的比例设置为0.6,将家政企业严格管理的比例设置为0.1。综合考量参数设置与实际调研数据,仿真分析的初始值设定如下：Pc=6,U2=10,α=2,U1=31,Rd=5,Hd=3,Re=1.6,E1=5,E2=6.5,Md=3,φ=0.8,Ne=2,ε=1,V1=7.5,V2=6,x=0.5,y=0.6,z=0.1。

(一)三方初始选择比例对家政行业正规化演化的影响

由图4可知,家政企业、雇主与家政工理想策略的初始占比对系统演化的速度与路径有明显影响。当三方初始比例均为0.7时系统的收敛速度最快。当三方的初始比例均为0.2时,系统的收敛速度最慢。由图5～图7可知,当另外两方的初始比例都为0.5,x、y和z的初始比例分别由0.1到0.3再升至0.5时,均会对系统的收敛过程产生影响。相对来说,y的变化对系统收敛至稳定点的影响大于x和z。当达到一定值时,z的初始占比增长对系统演化的影响不会持续增加。

图4 三方初始选择比例同时变化的演化结果 图5 家政工履约比例x变化的演化结果

图6 雇主购买比例y变化的演化结果 图7 家政企业积极管理比例z变化的演化结果

(二)三方收益差对家政行业正规化演化的影响

图8 家政企业不同管理方式下收益差的影响

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令ΔU=U1-U2,通过增加U1的值将ΔU分别赋值为21,41和61。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8所示。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令ΔV=V1-V2,通过增加V1的值将ΔV分别赋值为1.5、2.5和3.5。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9所示。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令ΔE=E2-E1,通过增加E的值将ΔE分别赋值为1.5,2.5和3.5。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10所示。

由图8可知,在系统向稳定点演化的进程中,家政企业收益差的变化对家政行业正规化的演化速度有影响。具体来说,家政企业选择积极管理时收益的增加能够提升家政企业选择积极管理的概率,从而提高系统演化至稳定点的速度。但是,当家政企业积极管理的收益与消极管理的收益差达到某个临界值之后,再增加积极管理的收益对系统演化过程的影响会不再明显。因此,积极管理的家政企业达到一定市场占比之后就能够产生积极影响,它能够发挥行业模范带头作用,促进家政工履约与雇主购买选择的发生。

图9 雇主不同选择下收益差的影响 图10 家政工不同选择下收益差的影响

由图9可知,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与不购买服务的收益之差越大,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的概率就越大,系统演化至稳定点的速度也越快。提升雇主购买收益的方式除通过家政工提供更好的家政服务质量与售后服务质量以外,还应通过家政企业对雇主的购买进行奖励。

由图10可知,家政工收益差的增大会减缓系统达到稳定点的演化速度。收益差的提高会降低家政工履约的概率,同时存在雇主通过家政企业购买服务的概率上升的情况,因为家政工违约概率和收益差的增加实际上会增加雇主不购买的成本。虽然此趋势可增加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的比例,但从系统演化的视角来看仍会延长实现行业正规化的路径。

(三)奖惩设置对家政行业正规化演化的影响

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将Rd分别赋值为2、4.5和7,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11所示。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将Hd分别赋值为2、4.5和7,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12所示。在其他参数关系不变的情况下,将Re分别赋值为1、2.5和4,复制者动态方程组在时间t内的200次仿真结果如图13所示。

由图11和图12可知,提升家政企业对家政工的奖励和惩罚都会加快系统演化至稳定点的速度。但是,根据推论3和推论5可知,在对家政工的履约奖励和(或)惩罚的增加过程中会降低家政企业选择积极管理的概率。图11和图12中均显示由于对家政工奖惩的增加而降低雇主购买概率的情形。相较而言,家政企业对家政工惩罚的变化对于系统演化至稳定点的影响小于对家政工奖励变化的影响。

图11 家政企业对家政工履约奖励的影响 图12 家政企业对家政工违约惩罚的影响

图13 家政企业对雇主购买奖励的影响

由图13可知,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服务时获得的奖励的增长可加快系统演化至稳定点的速度,它可以有效提升雇主购买的概率。值得注意的是,奖励设置虽然能够促进家政工履约和雇主购买策略的发生,但是可能会降低家政企业实行积极管理的发生,所以积极管理的家政企业需要维持一定的市场占比且根据收益等实际情况动态调整奖励设置。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通过构建家政工、雇主与家政企业三方演化博弈模型,对各方和共同策略组合的稳定性及关键影响要素进行了分析。研究在当前我国以中介制为主、家政工技能与职业素养较低和雇主与家政工缺乏有保障的市场化关系的现实背景下,通过发展员工制家政企业实现带动农村闲置劳动力特别是农村妇女就业、满足家政服务消费需求和行业正规化的问题。

主要结论如下：第一,发展员工制家政企业有利于推动行业正规化。员工制家政企业主要通过合理的奖惩设置来调节家政工与雇主不同策略的效用,从而促进三方共同演化路径向标志行业正规化的稳定点收敛。第二,各主体理想策略初始占比的变化对实现行业正规化的路径均有影响。相对于家政企业和家政工而言,雇主购买比例的增加对系统收敛至稳定点的积极影响最大。另外,当员工制家政企业有一定市场占比后,其数量的持续增长对共同演化路径和速度来说无明显影响。第三,各主体的收益差、成本差与家政企业的奖惩设置是影响三方演化博弈的关键要素。家政工履约的概率与家政企业的奖励和惩罚正相关,与成本差和收益差负相关;雇主购买的概率与成本差和收益差负相关,与家政企业对雇主的奖励正相关;家政企业进行消极管理的概率与两种管理方式的收益差负相关,与成本差、对家政工与雇主的奖励正相关。不同因素的同一变化趋势对共同演化路径产生的影响有所不同,雇主收益差的增加对实现家政行业正规化的积极意义相对最大。家政企业对家政工奖励的影响大于对其惩罚的影响。

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第一,通过政策补贴的方式优先扶持一批规范管理的员工制家政企业,树立标杆,带动其他家政企业朝向规范化管理发展。第二,建立长效评估机制与监管机制。市场化是家政行业发展的总体趋势,提升家政工的职业技能和素养并为其提供就业保障,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妇女就业问题。需制定针对家政企业和家政工两方的考核评价标准来评估投入效果,并健全数字社会信用体系等监管机制来落实对违规套现等行为的惩罚措施。第三,发放消费券给予雇主群体以补贴。重视市场的拉动作用能平衡政策工具的结构[44]。比如通过给符合二孩或三孩政策要求的家庭发放消费券来提升雇主从家政企业购买服务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