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22-07-24杨生博
延河 2022年7期
杨生博
我以为
我的心也被埋进黄土
随你一起走进天堂
岂不知空荡的心房
记忆来了一次疯长
记得儿时的大年初一
你把儿拉到门上
長鞭子在空中
甩得巴巴作响
你说
这就是咱家过年的礼炮
泪水掉在了地上
从此后我知道了何为浩劫
过年是最大的心伤
记得考大学那天
你将儿送到考场
像有什么话要说
嘴动了动几下
却最后一声不响
考试完我回到家里
两个玉米塔
你和我妈妈三天剥完
眼睛里有了血丝
有了忧虑的目光
直到我走进大学校门
我才知你那天怕我考中
脆弱的心再受一次挫伤
因为你的弟弟
我的四爸
高考考中
就因为政审没有通过
我的奶奶从此后
眼睛失去了光芒
我还记得上大学那天
你和四爸把我拥抱
四十多岁的人了
哭得热泪滚淌
你叮咛我
要记住那位老人
好好报答国家的培养
你用十年泪水酿成的美酒
款待了亲戚乡邻
把亲戚乡邻送来的鸡蛋
宁愿放坏
也舍不得香润一下自己的胃肠
我还记得每个暑期
你都带上字条
让我给乡邻帮忙
你说爸这一辈子你可以不管
这乡邻的事情
可一定要放到心上
办事花了烟酒
就当你领爸
喝了一次高级鳖汤
你还说要尽量去帮人
整咱的人
才后悔自己当年的荒唐
要这样去想去做
浩劫才不会像乌鸦
又落到树上
我还记得很清
病中的你
让我打开家里的仓库
把你当房匠
用过的工具装进竹筐
叮咛我
到时放到你的墓道
你说到另一个世界
你还要盖房
你说没有房住
叫什么天堂
你走的那天晚上
叫二弟把手机关闭
你说我心脏做了支架
经不起悲伤
你说我一人奋斗
你也没帮上啥忙
你说我让你
在人面前挺起了胸膛
我一回来
就可能折腾你
又去不了天堂
送你那天早晨
我肝胆欲裂
放声狂嚎
我哭你对儿百般养育
咋不给儿报答的时光
我哭你对儿满怀希望
咋不陪儿去等那个梦想
我哭你这么多亲戚乡邻送你
你也不睁开双眼望望
我哭我从此后
天塌下来能否顶上
…………
我以为
我的那颗心已埋进黄土
谁想它比从前生命力更强
因为它的根
扎在了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