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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山城

2022-07-22张治凡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22年4期
关键词:金表戴笠飞龙

张治凡

1943年的某个清晨,壁垒森严的重庆机场,阴云笼罩,天光黯淡。这时,影影绰绰的云层里,忽然传来阵阵轰鸣声,不一会儿,一架美制双引擎军用飞机神秘地在低空盘旋,徐徐着陆。舱门被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美国佬,在随从人员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傲慢地走出来。此人正是大名鼎鼎受美国五角大楼派遣来华访问的史迪尔将军,他一脸春风,满口“OK,OK”,缓缓走下飞机。

在机场恭候多时的蒋介石精神一振,连忙脸露笑容,迎了上去。一鸟飞出,众鸟即随,高官要员紧紧相随,鞍前马后地把史迪尔围得水泄不通。

记者们抄起“长枪短炮”,冲锋陷阵,抢新闻拍镜头,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个记者模样的中年男子,趁闪光灯频频闪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史迪尔身边擦肩而过,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一部吉普车,悄然驶出机场侧门。

史迪尔老奸巨猾,多年的政治生涯,让他磨炼出比狗还敏感的嗅觉。刚才一阵微弱的冷风,从他的耳边拂过,他立即警惕起来。

“哎哟,我的……”突然,史迪尔像掉了魂似的大叫。然后,他从口袋里搜出一枝竹叶,指着即将消失的吉普车背影,歇斯底里大叫:“追,快给我追,我的金表没了。”

等到他的警卫反应过来,那辆军用吉普车早已黄鹤一去不复返。

这时,整个机场像炸开了锅,乱糟糟的一片,随从警卫见状,连推带搡把史迪尔和蒋介石拥进了防弹专车,车子风驰电掣般驶出机场。

在车里,蒋介石望着脸色铁青的史迪尔似笑非笑地道:“将军阁下,丢只金表,何必介意,泱泱中华,黄金遍地,赔你一块金砖就是了,何须大惊小怪。”

史迪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连连摇头道:“委员长先生,你有所不知,此表非同一般,价值岂止一块金砖?”

蒋介石一听,哈哈大笑道:“那就赔座金山吧。”

史迪尔耸着双肩,道:“金表关系贵国存亡,里面藏着我国给阁下的密函和消灭共党的作战方案,万一落到共军手中,那……”他双手一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座椅上。

蒋介石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东西,现在被史迪尔丢了,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此时,他的脑袋顿感嗡嗡作响,嘴里不停叫喊:“娘希匹,娘希匹。”

一回到官邸,蒋介石吩咐人安顿史迪尔后,就急不可待地摇通了那台红色专用电话,令军统局局长戴笠火速前来。

戴笠赶到蒋介石官邸已是凌晨三点,刚一进门就被蒋介石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然后把一枝竹叶往桌上一丢,大声道:“娘希匹,重庆治安糟透了,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戴笠被训得面红耳赤,呆呆地立在一边,他知道此时蒋介石火气正盛,他只好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他训骂。

“娘希匹,哑了?!”蒋介石余怒难息,又发出沉闷的吼叫。

戴笠知道这时再不给蒋介石吃颗定心丸,后果就麻烦了,弄不好脑袋要搬家的。于是,戴笠双脚并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标准军礼,然后才谄媚道:“委座,雨农无能,连累党国,甘心受斥。金表一案,上刀山下油锅,雨农定义不容辞,保证完璧归赵。”

次日,戴笠便把重庆的各路特务精英,召集到军统局会议室,他坐在椭圆形的桌上方,神色严肃,声音粗大,传达委座的命令,布置侦破计划,他滔滔不绝地反复交代。最后,他又下令封锁各码头、车站等交通要塞严防死守,并令画匠据机场人的介绍,模仿画出了盗表贼的肖像,四处张贴通缉。从作案情况分析,此贼并非蝼蚁之辈,青天白日能混入壁垒森严的机场,能在委座和洋人面前,施展窃技,确实身手不凡。

三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戴笠派出去的各路人马,不但让案情毫无进展,反而被干掉了两个特工。

这时,戴笠方才吃惊不小,开始坐立不安,忧虑重重。

戴笠的三姨太见他脸色惨白,精神恍惚,才知是为金表一案。当下三姨太灵机一动,对戴笠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戴笠一瞪眼,道:“女流之辈懂什么?”

三姨太不紧不慢地道:“你们男人看问题刚中藏柔,我们女人看问题柔中藏刚,先刚后柔不可取,先柔后刚为上策。孙子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戴笠一怔,道:“什么意思?”

三姨太一戳戴笠的腦袋,说:“你呀,笨得像一只熊。”接着她授计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此事可令你部下毛人凤前来,若他破了此案,功劳自然少不了你,如他破不了,不正是你的替罪羊吗?咱们坐收渔利,有何不可。”说罢,扬声大笑。

戴笠一听茅塞顿开,霍地从楠木椅子上蹦起,连连称道:“妙!妙!想不到头发长见识短,也能办大事,居然能想出这锦囊妙计来。”

戴笠立即叫来副官,拟好电文,令贵州息烽毛人凤火速赶来重庆。

毛人凤收到电报,知道又有重案,他不敢怠慢,匆匆带上两名保镖,连夜启程,直抵重庆戴公馆。

戴笠一见到毛人凤,就感到格外亲切,迫不及待地倾诉心中苦衷,把金表被盗之事一一相告,并取出一枝竹叶放在毛人凤面前,说:“毛兄,这就是盗贼作案时留下的东西。”

毛人凤一听,脸渐渐变色,呼吸也急促起来,看到一枝竹叶时,浑身不禁颤抖起来,米粒般大的汗珠从额头上、鼻上不断地沁出。

戴笠见毛人凤脸色骤变,冷汗如注,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道:“毛兄,你怎么啦?”

毛人凤抹去汗水,望着戴笠道:“局座,不瞒你说,这盗表之贼,你知道是谁吗?”

戴笠摇摇头道:“我知道,还请你来干什么?”

毛人凤把烟屁股往烟缸里一丢,说:“此人非等闲之辈,是贵州一带有名的神偷,人称‘快手一枝竹’。他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专门同我们党国作对。听说前些日子,那白崇禧得罪了他,险些被他砍了。后来,白崇禧悬赏大洋五万块,捉拿此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戴笠听毛人凤这么一讲,心中顿冷。

毛人凤见状,忙安慰道:“局座,不必忧虑,自古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枝竹’虽然神通广大,行踪诡秘,刁诈如狐,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料他也难逃出卑职的手心。局座,只要我在,金表定会物归原主。”

“毛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不过委座限期五天,不知你有何妙计?”

毛人凤喷出淡淡的烟雾,道:“局座相信我,我自然愿意肝脑涂地报答局座,只要我化装打入三流人中,定可摸个水落石出。重庆有一丐魁,曾与‘一枝竹’有八拜之交。只要找到他,就不愁找不到‘一枝竹’的下落。”

戴笠又兴奋起来,仿佛看到了曙光,胜利在向他召唤。

残月爬上窗棂,夜风吹得院里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几只癞皮蛤蟆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有一声没一声地聒噪。夜显得深而静,唯有戴公馆里灯光仍然通明。鸡叫过三遍,戴笠和毛人凤才定出一个“敲山震虎”的妙计。

戴笠这才长呼一口气,送走了毛人凤便来到卧室。由于思想轻松,欲望自然接踵而来,他望着浑身白皙、晶莹如玉的三姨太,不觉性欲大起,直扑到三姨太身上……

翌日,毛人凤不顾疲劳,换上一身便装,带了两个贴身保镖,驱车来到城隍庙。

旧社会的城隍庙是一处十分热闹的娱乐场所,耍猴戏的、卖狗皮膏药的、变魔术的等江湖艺人,全汇集在这里。

毛人凤把车停在离庙较远的路边,叫两个保镖在庙门口守候,自己独自向城隍庙走去。

一路上,他无心观看那些荒诞滑稽的卖艺,来到一座烟雾缭绕的庙前。此庙不大,红砖绿瓦,颇为壮观,门口的两根大柱子上,贴着一副用甲骨文书写的对联。毛人凤虽然出身书香门第,才高八斗,望着对联仔细辨认,也只能认出其中四个字。他心中暗暗一笑,推门进庙。

庙里烛光高照,青烟袅袅。人们络绎不绝地烧香拜佛,跪在面容狰狞恐怖的菩萨下祈祷,毛人凤也不例外,花钱买了香纸烧起来。

这时,一个小和尚拿着签筒走过来,说:“施主,请抽个签,保佑一生平安。”

毛人凤本无抽签之意,但一想何不碰碰运气,于是他信手摸出一签。不看倒罢,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签牌竟是个“囚”字!这还了得,人关在里面不就成了犯人吗?

小和尚一见,笑道:“施主,不必惊慌,人在口字中,岂不是有吃有喝吗,看来施主日后定会大富大贵。”说毕,小和尚双手一合,“阿弥陀佛”。

毛人凤听罢才稍稍宽心,赏了小和尚银元,来到后院。

初春的阳光,明媚而宜人,照在地上暖烘烘的,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躺在地上晒太阳,捉虱子,臭气熏天。

毛人凤平日出入官府,玩乐舞厅,出入的大都是窗明几净、香气四溢的场所,结交的都是衣冠楚楚、珠光宝气的官员少爷。今日一见此景,他不由得翻肠倒胃,恶心不已。但为了金表一案,他只好强装笑容走上去,朝一乞丐道:“小师傅,请问尊师李飞龙在吗?”

那乞丐好不容易抓住一只虱子,往嘴里一送,只听“啪”的一声,虱子粉身碎骨,变成一团肉丸,那乞丐才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唾沫。他望了望毛人凤,懒洋洋地朝毛人凤爱理不理道:“师傅刚才出去了。”然后又埋下头专心地捉虱子。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毛人凤继续问着。

那乞丐抓虱子兴趣正浓,被毛人凤打断了他的雅兴,不禁愤然道:“不知道。”一口唾沫飞向毛人凤的脸上。

毛人凤无法,只好从口袋里取出一块银元,塞到那乞丐手里,说:“请问他几时能回来?”

乞丐一见银元,顿时两眼放光,把银元拿在手中用嘴猛地一吹,银元随着风发出悠扬悦耳的声音。这时,乞丐才放心地道:“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八天。”

毛人凤大惊失色,连忙喃喃自语道:“哎哟,我的妈呀,我来晚了一步。”

“哈哈哈。”那乞丐突然放声大笑道,“果然不出师傅所料,你真的来了,哈哈哈……”

毛人凤一听,心里好生惊疑,心想:这就奇怪,莫非李飞龙未卜先知,知我今日会来,特意躲着我不成。他正要再问,那乞丐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毛人凤先生吧?”

毛人凤吁口冷气,说:“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乞丐洋洋得意道:“當然知道,师傅出门时,告诉我说,今天必定有一位獐头鼠目的人要来找他。”说罢,乞丐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抖了抖衣服,一股腥臭味儿直扑毛人凤的鼻孔。

毛人凤不由得打个寒战,肚里的佳肴美味统统向喉咙涌来。他竭力忍住,欲要再问时,却被地上一群乞丐团团围住,伸出一双双乌黑脏手,向他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有两个女乞丐居然翻起毛人凤的口袋,吵吵闹闹地要他施舍钱。

城隍庙的乞丐向来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来庙里烧香拜佛问路叫人者,都得赏些问路钱,方才告知,不然休想出得这庙。

毛人凤深知这儿黑道规矩,忙取出一把铜钱掷在地上,任凭乞丐去抢。

他们蜂拥而上,推推扯扯,你争我夺。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抢到的扬声大笑,没抢到的继续缠住毛人凤,吵吵闹闹。

正在犯难之时,里面走出一位少妇喝道:“你们不得无礼。”

这一喊,乞丐们立刻住了手脚,站在一边,晒起了太阳。

毛人凤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妇三十岁上下,一双大眼妩媚动人,那对眼珠子水灵透明,不管你站在什么地方,好像都在看着你似的,衣服虽然简朴,但全身放射出一种迷人的魅力,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动心。

毛人凤暗想,鸡窝里也藏有凤凰,一个美貌绝色的女子,怎么会来到这种鬼地方。正当他从乞丐嘴里得知这女人就是李飞龙的妻子时,不由得惊叹不已,想不到李飞龙这老乞丐艳福不浅,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就在毛人凤胡思乱想之际,那少妇双手放在腰间,身子一侧,道:“大人,请进来坐。”

毛人凤整整衣服,跟随少妇来到厅堂。这是一座前后两幢的老式住房,中间一个很大的天井,阳光从天井射进来,照得屋里明亮宽敞。

毛人凤刚刚坐定,少妇便沏来茶。久经沙场的毛人凤十分警惕,忙推开茶道:“嫂夫人,不必多礼,今天我特来拜会李飞龙仁兄,请多多指点,他何时才能回来?”

少妇哈哈一笑,端起茶杯高举额头,道:“龙无云不飞,水无鱼不生。”这是一句黑话,意思是说火到猪头烂,有钱事好办。

毛人鳳也是江湖之人,懂得这话,便接口道:“拉弓靠膀子,唱曲靠嗓子。”也是说没有钱不会来。

少妇又道:“井水深似海,高山如云天。”是说办事要很多钱。

毛人凤接口道:“麻绳千万丈,高山自有路。”是说老子有的是钱。

少妇道:“一言为定。”

毛人凤道:“驷马难追。”

一场黑话迅速结束。毛人凤才松一口气,心想这锤子买卖总算敲定了,他摸出一支烟点起来,吞云吐雾。

这时,少妇一蹦,坐在桌子上一边抢过毛人凤的烟,叼在嘴角上,又一拱手道:“什么时见?”

毛人凤单脚往椅子上一踩,抱拳道:“此时此刻。”

少妇一跃跳下桌子,把小指头往嘴里一塞,吹出尖厉的口哨,这时,只见天井屋顶上忽然飘下一个人。

毛人凤仔细一看,来者正是李飞龙。毛人凤大喜,赶忙迎上去。

此人长形脸,高鼻子,小嘴巴,嘴唇上留着一撮漂亮的黑胡子,他长袍马褂,手摇破羽毛扇,两只乌黑的眸子咄咄逼人,走起路来一摇三摆,令人一看就知道他非等闲之辈,人称“丐魁”,是重庆黑道一霸。

他一生无职无业,长期居住在城隍庙内,手下乞丐无数,喽啰遍地,浪迹官府,劫富救贫,养成了一种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狂骄之性,对达官贵人从不逆来顺受,官府拿他无奈,只好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对于重庆发生金表一案和毛人凤奉令赶来破案一事,他早就知晓,凭着他的思维,断定金表是仁兄“一枝竹”盗窃,官府要捉住他比登天还难,只有请他出山,方可一决雌雄。因此,他料定毛人凤定会前来,故设下此把戏,给毛人凤一个下马威,让他尝尝三教九流的苦头。

毛人凤双手一拱,迎上去正要开口,殊不知李飞龙却一个箭步蹿上来,将毛人凤一把抓住,脸露怒色道:“你到此何事?有屁就放。”

没等毛人凤开口,四周的乞丐轰地拥上来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向他手舞足蹈,咧嘴大笑,扮着鬼脸。

毛人凤出身富家,今日突然受到这般侮辱,顿时感到胸膛一股热血往脑门上冲,全身神经都燃烧起来,怒不可遏地眼珠子一瞪。镇定了一会儿,他满脸笑意地道:“仁兄,何必发怒,你还记得吗?”

李飞龙道:“记得什么?”

毛人凤笑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我还救过你呢。”毛人凤提起旧情,缓和僵局。

很久以前,李飞龙羽翼未满,流浪在城隍庙一带,靠玩魔术为生。有一日,李飞龙在城隍庙拉起了场子,开始玩起魔术。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支香烟,猛地向空中一扬手,霎时变成两支,再一扬又变成三支,直到五个手指夹满香烟,方才住手,这时周围围观的人,纷纷拍手叫好,不停地往地上掷铜钱。

李飞龙一时高兴,又令人搬出一只大空木箱,反复抱拳向观众说:“诸位兄弟姐妹,出外靠朋友,在家靠父母,多谢各位捧场,在下感激不尽,今天我变个大魔术,让你们开开眼界。”

李飞龙敲打木箱道:“这法戏儿叫空箱变美女。”

观众一片喧哗,不信一只空箱能变出美女来。

李飞龙又抱拳大喊:“诸位,静一静,请来一位男士帮帮忙,蹲进这空箱里,只要我口说一声‘变’,他就会变成一位美女。”

观众吓得瞠目结舌,谁也不敢前去,生怕自己真的变成美女了,正在犯难之时,忽然外面跑进一个青年,满头鲜血淋淋,向李飞龙哀求道:“师傅,行行好,救我一命。”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毛人凤,那时毛人凤还是国民党警察局的一名小头目,他在执行追捕地痞时,反遭几个地痞追打,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当时,毛人凤又没有穿警衣,李飞龙误认为他是好人遭坏人追打,顿起同情之心,马上把他装进空箱,然后关上盖,又用麻绳捆了个结实。这时,一群彪形大汉追到场地,气势汹汹地对李飞龙道:“你这个混蛋,敢在老子的地盘窝藏坏人。”

李飞龙笑笑道:“哪个坏人?我没有见到呀。”

“胡说,我亲眼看见他钻进了这木箱。”

李飞龙道:“先生,你莫非是看花了眼吧?”

“放屁,你再不打开,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你好看的。”

李飞龙道:“好,好,我打开给你看看。”说罢,李飞龙令手下人开箱。不料,箱子一开,里面蹦出一位美女,那美女满脸笑容,连连挥手向观众致意。观众大笑不止。

彪形大汉惊得呆若木鸡,分明是亲眼看见毛人凤躲在这木箱里,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美女呢?

这时,李飞龙托着一空瓷盘,上面盖着黑毛巾,走到大汉面前一掀毛巾,道:“请诸位尝尝这水果。”

果然,空盘变出一盘黄澄澄的橘子来。四周掌声如雷,交口称奇,一时,铜钱像雪花似的飞进来。

彪形大汉恼怒了,打翻盘子,扬手一拳,打得李飞龙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其他几人也蹿上去,把李飞龙按倒在地,拳脚相加。

毛人凤被救后,立即逃到警察局,叫了几个弟兄赶到城隍庙,救起李飞龙。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李飞龙眨眨眼,从回忆中醒来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们算是扯平了,再别提此事了。”

毛人凤道:“仁兄侠肝义胆,有口皆碑,鄙人永生难忘。”

李飞龙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你身居要职,不驰骋抗日疆场却来这里,是何道理?”李飞龙双目一瞪问道。

毛人凤道:“仁兄,你有所不知,今日我遇到一个麻烦,想请……”

“别说了,我知道。”李飞龙不屑地瞟他一眼,“是不是想知道那盗表之人,正在何处?”

毛人凤连连点头道:“仁兄,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嘿嘿。”李飞龙发出一阵冷笑,“凭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想要抓住盗表人,难啦!”说罢又一拂袖,直朝内走去。

“站住。”毛人凤跟上一步,继续道,“你為何屡次羞辱我。”他望着李飞龙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嘿嘿,念你我昔日的交情,若是换了别人,我恐怕连面都不见了。我抬举你,你还不知好歹。”李飞龙淡淡一笑,目含杀机地说。

“李飞龙,你休得逞强,妄自尊大,给你脸皮你不要,到时别说我无情。”毛人凤终于摊牌了,脸沉得像密云不雨的天空,声色俱厉道。

李飞龙反身蹿回身来,道:“别吓唬三岁小孩,你身为军统局高官,拿着高薪俸禄,吃的山珍海味,连一个盗表贼都擒不住,反倒来哀求于我,要是老蒋知道了,看你如何交差。”

毛人凤反唇相讥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有本领为何躺在庙里当乞丐?”

李飞龙仰天叹道:“我李某是人能命不能,此乃天意也。”说完,频摇手中的破扇。

门外的两名保镖听到里面吵吵闹闹,不知出了什么事,冲了进来,摆出一副擒斗的架势,准备动手捉拿李飞龙。

李飞龙一见,将手中的破扇“啪”地往外一丢,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拱手道:“我李飞龙闯荡江湖数十载,风吹浪打,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连你在内,区区三人,岂是我的对手,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毛人凤不过是想在言语上吓吓李飞龙而已,如今要是真的干起来,岂不误了金表大事。所以,他忙对两个保镖斥道:“你们休得鲁莽。”两个保镖一听,乖乖地退到门外。

“来人,送客。”李飞龙挥手一声令下。一伙乞丐便走上来,对着毛人凤推推搡搡。

毛人凤大喝一声道:“慢,我毛某平日爱才如命,慕你李飞龙性格豪爽,智勇双全,特与你结识。如今你落魄于庙宇,得个丐魁之臭名,实在可惜,若肯随我共破金表一案,保你不失高官厚禄,前途无量,不知你……”

“住口。”没等毛人凤说完,李飞龙便大喝道,“我李某四海为家,不受无地之管,自由自在,我行我素,何等痛快。今日你虽然高官厚禄,平日却是低三下四,看人脸色,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次如果破不了金表案,你头颅不知能在脖子上存放几天呢?”

李飞龙的这一席话,说到毛人凤心窝里去了,如果真的破不了此案,确实难以交差了。毛人凤听到这里口气顿软,道:“所以,愚弟特重金请仁兄出山相助。”

李飞龙一听“重金”二字,顿时眼放金光,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呵呵大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李飞龙的身价?”

毛人凤见情况有了好转,忙凑上前去弯腰道:“你要多少?”

李飞龙笑而不答,嘴里哼起江湖上流行的一首歌谣:“银子白,银子圆,有了银子办事甜。若要请我李飞龙,除非银子把坑填!”

毛人凤道:“到底多少嘛,你出个数。”

李飞龙的三个指头朝空中一扬,道:“三千块大洋。”

毛人凤一惊,说:“哇!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呀。”

李飞龙脸一沉,道:“嫌贵,那你另请高明吧。”

毛人凤心里暗骂,脸上却挤出笑,道:“好,三千就三千。明天我就派人给你送来,不过破案期只限五天,否则这银元是不好拿的。”

李飞龙一拍胸膛,说:“好,痛快,我李飞龙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毛人凤双手一拱,道:“好,一言为定。”他退到门口道,“仁兄,告辞了。”

李飞龙眉开眼笑道:“恕不远送。”

刚出大门,毛人凤就“呸”的一声骂道:“老东西,见钱眼开,看你怎样吞下这三千块大洋。”

一路无语,毛人凤回到家里已是傍晚了,火红的太阳已西沉。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戴笠公馆,作了详细汇报。

晚上,城隍庙里灯火辉煌,酒气冲天。李飞龙和徒儿们正在狂欢豪饮,大有一醉方休之态。对于金表一案,他早就胸有成竹,定下请君入瓮妙计,既要“一枝竹”束手就擒,又要毛人凤人财两空。

李飞龙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出生于鄱阳湖一个渔民家庭,年幼时父母葬身湖中,为了生计,他浪迹江湖,吃苦受难成为家常便饭。岁月的磨炼使他领略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后来,他曾被峨眉山的一位江湖艺人收为徒弟,传授武艺和杂技。有一次,他野性兴起,瞒着师傅偷偷下山,却因打抱不平误伤恶霸,而被官府四处捉拿。他东躲西藏,最终在四川重庆“安营扎寨”,偶然被著名魔术师张若松收为徒弟。由于他聪明过人,加上张若松精心传教,许多大型魔法经他表演得炉火纯青,深受老百姓的喜爱,一时名声大噪。后来,“九·一八”事变爆发,魔术班解,,李飞龙只好重操旧业,到城隍庙当起了乞丐。

此时,李飞龙开心极了,他面红耳赤地拿着一碗酒,摇摇晃晃向那些醉醺醺的乞丐敬酒道:“徒儿们,我……我的……小宝贝,来……来来,干一杯……”

四周立时掀起阵阵尖声怪叫,乞丐们兴奋地敲打桌碗,尽情欢腾。

李飞龙激情昂扬,把酒倒进嘴里,只听“咕咚”一声,早已下肚。他摇摇晃晃地举起空碗,抓起一根筷子,满口喷着酒味,一边敲打酒碗,一边怪声怪气哼起小调:“手拿碗儿敲起来,三千大洋流进来。分给徒儿买酒菜,吃泻肚子不要怕。拧着裤子快趴下,定叫官府擦净它。”

“哈哈哈,真过瘾,再唱一首?”

李飞龙摇摇头道:“不唱,不唱。”

“呵,那跳舞吧!”不知哪个乞丐大叫道。

“哎哟,我不会跳舞。”李飞龙脸红脖子粗说着。

这时,一个乞丐趁人不备抓起旁边桌上的烤鸡,撕下一块大腿肉,往嘴里一塞,大叫道:“怎么不会,你说你当初还参加过高级舞会呢?”

李飞龙正要开口,旁边一乞丐抓住偷鸡的乞丐大喊:“你偷我的鸡吃。”

两人拉拉扯扯,互不相让。

李飞龙道:“不要吵,不要吵,我替他赔给你就是了。”他手一扬,果然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出现在他手中,众人喝彩叫好。

这时,另一个乞丐又大喊:“哎哟,我的鸡又被谁偷了?”说完,他疑惑地看着李飞龙手中的鸡,“是师傅拿了,快还给我。”

李飞龙笑嘻嘻道:“谁拿了?你看看你桌上。”

那乞丐回头一看,一只盘子反扣着,他掀开盘子一瞧,下面放着两块大洋。李飞龙道:“拿你一只鸡,赔你两块大洋,还不够吗?”

那乞丐咯咯地笑了。

吃鸡的乞丐大嚷道:“师傅,还是跳舞吧。”

“师傅,快跳吧。”徒儿们又在狂叫。

李飞龙乘着酒兴道:“好!好!我跳,我……跳。”他端起破椅,当作女人,左旋右转,乞丐们提起盆碗使劲敲打,为李飞龙助兴助威。众丐一直闹到深夜方才罢休。

第二天,李飞龙醒来时,已是骄阳当顶了。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方才发现毛人凤坐在床沿边守候着,见他醒来,毛人凤惊喜地道:“啊!你醒来了啦?”

李飞龙揉揉惺忪的眼皮,发现毛人凤坐在他的 身边,忙一翻身想坐起来,毛人凤连忙紧紧地把他按住,说:“仁兄,你喝醉了,多休息一会儿吧。”说毕,他朝门口一招手,“把东西抬进来。”

两个粗大汉子抬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红箱子,走进大殿放在李飞龙床前,毛人凤又令他们打开,里面尽是白花花的“袁大头”。

李飞龙一见银元,全身来劲,醉意全消,倏地披起衣服坐起来,哈哈笑道:“毛大人,麻烦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说罢,他头一昂,双手一拱道,“谢谢毛大人,我就不客气了。”

毛人凤淡淡一笑道:“仁兄,不必客气,这些薄礼谈不上谢,何况我毛某视金钱如粪土,讲究的是‘义气’二字,只要破了金表案,我定将再谢。”为了表示亲热,他又拍拍李飞龙的肩头,“金表一事,就拜托你仁兄了。”说完,他起身就走。

“慢。”李飞龙一把抓住毛人凤道,“毛大人,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捉拿‘一枝竹’,我不便出马。五年前,我同‘一枝竹’结拜,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若我亲自上阵,岂不是背信弃义,让天下人骂我是卑鄙小人。”

毛人凤一听,吃惊道:“你这该死的老滑头,莫非是拿了我的大洋,你吃泻了,还得叫我替你擦屁股?哼,想得美,我的大洋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既然收下了,也得烫你个半死。”

“哈哈哈。”李飞龙似乎看透了毛人凤的心事,“毛大人,你不必担忧,我李飞龙有多大的量,就敢喝多大的酒。俗话说,舌头捅的娄子,用手填不平。我拿了你的钱财,定会给你消灾。”

毛人凤半信半疑,把怒气压到心底,不言语。

李飞龙接着道:“毛大人,我授你一计,保证三天之内,‘一枝竹’定会自投罗网。”说着,他把嘴附到毛人凤的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阵子。

这是一个“引蛇出洞”之计。毛人凤听罢,满心欢喜,像鸡吃米似的点头,啧啧称赞。

随即,毛人凤便按照李飞龙的计谋,在一个灯火辉煌的老式公馆二楼,举行了规模盛大的记者招待会。他对两百余名中外记者和社会名流,滔滔不绝道:“盗金表的蟊贼,不过是个偷鸡摸狗的无名鼠辈,我毛某保证不出三天,定叫‘一枝竹’这小小蟊贼自动归案。”

毛人凤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眼镜,继续道:“先生们、女士们:我今天若有半句狂言,愿接受军法处置……”

这一席话说得与会者无不咋舌,就连戴笠也毛骨悚然,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其实毛人凤说这话,也是硬着头皮说的,心里也没有半点儿谱,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要收也收不回,只好以静制动,等待结果。

毛人凤开完记者招待会,已经很晚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稀稀朗朗的星星。大地一片宁静,夜显得更深更浓。

这时,毛人凤匆匆赶到军统局,同戴笠一起调兵遣将,筛选出数十名精壮特警,埋伏在军统局的周围,并交代他们只要“一枝竹”出现,务必活捉,否则,格杀勿论。

众特警不敢怠慢,都埋伏在阴暗角落严防死守。

毛人凤一一布置妥当后,才松口气,摸出香烟同戴笠狠抽着。鸡叫三遍,外面却没有丝毫动静。

戴笠有点儿沉不住气了,问毛人凤道:“你怎么知道‘一枝竹’今晚会来这里?”

毛人凤道:“李飞龙说‘一枝竹’,生性胆大鲁莽,吃硬不吃软,是个有勇无谋的硬汉子。我在记者招待会上大骂了他一通,准会惹得他浑身冒火。他肯定会来报复的。”

戴笠低头一想,道:“这也有点儿道理。”然后又不放心地问,“如果他今天不来呢?”

毛人凤道:“这……这个……我还真未想到。”

戴笠道:“你这人呀,剿共时,你挺聪明机智,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你脑子就少根弦。”

毛人凤道:“再等会儿,万一不来,明天我去找那老家伙算账。”

两人无话,又抽起闷烟来。突然,桌上电话响了,毛人凤急忙拿起来一听,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转身对戴笠讨好道:“局座,大功告成,‘一枝竹’被拿住了。”

戴笠也喜形于色,把烟屁股一丢,道:“好,想不到那李飞龙还真有兩下子,料事如神,要是肯为党国效力该有多好。”他脸上露出丝丝惋惜之情。

原来,鸡叫三遍之时,军统局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特警们立即扑上去,很轻巧就将黑影拿获,押到戴笠和毛人凤面前。

灯光下,戴笠和毛人凤从未见过“一枝竹”,只好拿来模拟画像对照,顿时气得肝火上蹿——来人哪是“一枝竹”。只见他身高不足五尺,其丑无比,口沫一直流到胸前,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个精神病人。

此刻时近五更,戴笠和毛人凤只好作罢。各自回去休息。

毛人凤回到公寓,一头栽进卧室,正要解衣睡觉,突然门“吱呀”一声,慢慢地开了。毛人凤以为是夜风吹开的,毫不在意地将门随手关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带纸条的匕首从他的头皮上掠过,紧紧地钉在房门上。毛人凤一见吓得大叫,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他眼睁睁地望着一条黑影“嗖”地蹿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几个保镖闻声赶到,扶起毛人凤,拔出门上的匕首,取下纸条交给毛人凤。

毛人凤瑟瑟发抖,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毛先生:

今日,我本想取你狗头,但不妨让它暂时寄放在你的脖子上,等过了三天,我再来提取,绝不食言。

特告!

一枝竹

×月×日

不看也罢,一看气得毛人凤七窍生烟,一股无名怒火直蹿心田,他把纸条撕得粉碎,咬牙切齿地大骂:“不法刁民,十分可恶,不捉住‘一枝竹’,我誓不为人……”

李飞龙虽然坐在庙里,可外面的消息却频频传来,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不由得连连叫好。

毛人凤昨夜上了一当,经过缜密思索,也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他怕李飞龙再拿他当猴耍,于是他下令手下人马对李飞龙严加看管,不得擅自离开城隍庙半步,并派人送话过去,说:“若到期破不了金表案,就将你的老巢一锅端了。”

李飞龙听罢,嘿嘿一笑,全不在乎,整天坐在庙里晒太阳,喝酒玩牌,过起花天酒地的生活,有时高兴了还哼起几句小调,好像金表一案与他无关。

李飞龙的举动,却把毛人凤搞得忐忑不安,不知他耍什么鬼花招。

转眼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分,毛人凤接到报告,说李飞龙仍然和前几天一样,无忧无虑,吃喝玩乐,有时闹个通宵。

这样一来,毛人凤慌了手脚,万一这个“丐魁”耍起赖皮,岂不误了大事,这担子我如何挑得起,就算把他抓起来,开膛破肚又能怎样?杀他无血,剐他无肉,他破罐破摔,充其量不就是一条讨饭的命?再说我堂堂毛人凤,如此大动干戈杀个乞丐玷污了我的枪。他眉头一皱,吩咐随从备车,准备去城隍庙一趟,看他演的什么戏。

这时,戴笠正好来到毛人凤的公馆,焦急异常地询问案情进展。

毛人凤把双眉拧成“一”字形,足足沉思了十多分钟,才结结巴巴开口道:“局座,我马上去城隍庙,万一不成,先把他千刀万剐,再另想对策。”

“呸,杀只毛毛鸟有个屁用,委座和史迪尔对这事正在发火呢,若再破不了此案,你我便成刀下之鬼了。”戴笠说完,在房里来回走动。

毛人凤一时无话可说,只是狂抽着烟。

房里沉静得像地球停止了转动。只有戴笠的皮鞋碰击着地面,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雷鸣,打破了寂静,电闪过后,密密匝匝的大雨像野马似的横冲过来,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这时,两个派出去监视李飞龙的侦探,又匆匆回来报告说:“报告局座,李飞龙行动反常。”

毛人凤急问道:“怎么反常?”

“刚才我发现,李飞龙穿上了长袍马褂,有潜逃之兆,特来禀告。”

毛人凤心头一震,说:“好呀,你这个老东西,终于按捺不住了,想溜,哼!没那么容易。”说毕,转身朝戴笠道,“局座,请你稍等,我去城隍庙拿人。”他大手一挥,一群打手紧紧相随,杀气腾腾地来到城隍庙。

毛人凤刚一进门,李飞龙就欣喜地迎上来拱手道:“毛大人,你来得正好,我等急了,准备上你处去一趟。”

毛人凤一瞧他那副打扮,头戴毡毛礼帽,脚穿尖头皮鞋,身着蓝色长袍,鼻梁上架起一副蛤蟆眼镜,一手拄一根文明手杖,一手挽着少妇,后面一群乞丐前呼后拥。

李飞龙这副样子,毛人凤心想,八九不离十,他想逃跑,便没好气地道:“有何大事,还得你亲自劳驾?”

李飞龙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毛人凤道:“什么东风、西风?我真不明白。”

李飞龙哈哈一笑道:“后天凌晨三点钟,金表和‘一枝竹’同时归案。”

毛人凤一听,心中怒火顿时消去一大半,不冷不热地道:“此话当真?”

李飞龙脸一沉,说:“毛大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昨晚你错失良机,非我之错也,险些误了我的大事,现在我已精心设计了关门打狗之计,如毛大人不信,那就另请高明吧。”说着,他把手一抬,转身朝庙里走去。

毛人凤抓人心切,见李飞龙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马上转怒为喜,拉住李飞龙道:“仁兄,什么东风西风,你只管说,只要金表到手,我什么事都依你,天塌下来我也撑着。”

李飞龙道:“毛大人,言重了。”停了停,他双眉一扬道,“只是我们兄弟手头太紧,请毛大人。”说到这里,他笑嘻嘻地伸出两个指头一搓,“再弄点儿……”

“这个老东西真贪得无厌。”毛人凤嘴里没说,心中却在暗暗咒骂,压住火气继续问,“多少?”

“不多,不多,再来三千块大洋。”

“哇,仁兄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毛人凤抽口冷气说着。

李飞龙道:“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嫌多吗?那就分道扬镳吧!说实在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大洋,我可是‘老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撕下脸皮擒亲人。”

“好,仁兄既然说到这里,够朋友。”毛人凤摆手對随从道,“给我取三千块大洋来。”

“是。”随从应声而去。

“毛大人,你讲义,我讲情,今天我你喝个痛快。”言毕,吩咐乞丐们拿来好酒好菜。

毛人凤连忙推辞道:“仁兄,我不会喝酒,改日再喝吧。”

“别瞧不起人,你戎马一生,岂能不会喝酒。”李飞龙边说边斟酒两大杯,不容分说地递给毛人凤一杯,“来,为我们合作胜利干!”说完,带头喝了个底朝天。

毛人凤无奈,只好勉强地道:“好,我舍命陪君子。”也干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两人又扯了几句。

这时,随从已取来三千块大洋交给李飞龙。李飞龙毫不客气地吩咐左右收下,又附在毛人凤耳边窃窃耳语一番。

听完这些话,毛人凤脸一沉,拔出勃朗宁手枪,吩咐道:“来人……”几个保镖顿时都用乌黑的枪口,从不同的角度对准李飞龙。毛人凤是个挺精明之人,上次险误大事,差点儿丢了脑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李飞龙。

李飞龙坦然一笑道:“毛大人,你要拿我做人质?”

毛人凤看着他,不言语。

李飞龙一抖长袍道:“你看,我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一手,瞧!什么我都早准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说罢,他转身朝众乞丐道,“徒儿们,好生看守家屋,待我回来重赏你们。”他神态自若地朝毛人凤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毛大人,请吧。”

毛人凤被他这异常镇静的举动弄得发愣,暗道:真他妈的见鬼,我毛某久经沙场,遇到的高手异人不知多少,今天却被丐贼玩惨了。要不是为了金表,老子早把你这庙宇夷为平地。但他也毫不怀疑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李飞龙在重庆川贵一带确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就像一个带刺的板栗果,惹他不得,为了确保安全,只好将计就计地说:“好!那就委屈你了。”

李飞龙被毛人凤带到军统局,关押在一间密室里,毛人凤令人严加把守,每日三餐酒肉款待。

当夜,毛人凤又同戴笠商议李飞龙的“关门打狗”之计,经过两人仔细推敲,都点头认可。于是,他们开始分头安排,这次连每个芝麻小节都不放过。

这天清晨,天空晴朗,涼风微吹。大小报社的记者纷纷拥到毛人凤的公馆门前,把镜头、麦克风统统对准门里,只等着毛人凤出来接受采访。等到日升中天,还没见到一个人影,记者们开始骚动起来。

这时,几个保镖走出来了,其中一位是毛人凤的贴身随从。他当众宣布道:“毛大人患了急病,昨夜已住进太和医院,病房是104号。”

当记者问及金表一案,那随从一筹莫展,抱拳道:“无可奉告。”

顿时,人群中流言四起,有的说毛人凤吓病了,有的说毛人凤装病不出,有的说毛人凤累病了……一时众说纷纭。

许多机灵的记者怀着种种质疑,火速赶到了太和医院104号病房,探个虚实。当看到毛人凤面容憔悴、脸色铁青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时,他们不由得大吃一惊。有的人还想刨根问底,被医生挡了出去,有的见撬不开毛人凤的嘴,就抢拍几个镜头,视如珍宝,赶回报社,添油加醋地做文章,配上照片,向各地宣传报道这一新闻。

且说那盗窃金表之人,正是重庆有名的快手神偷“一枝竹”。此人姓陈名达勇,年方四十有二,生得虎背熊腰,方脸剑眉,身材彪悍魁梧,言谈举止十分潇洒英武,是著名小刀会头目陈炯亮之孙。少年时,他跟随父亲学得一身炉火纯青的武艺,又兼得轻功要旨,行踪神出鬼没,专爱抱打不平、劫富济贫,经常出没在川陕贵一带。他作案后,都会在作案现场留下一枝竹叶,以示自己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别人,日子一久,便名震四海。十岁那年,他的父亲陈启明因反对军阀,被北洋军阀杀害,“一枝竹”便浪迹在闹市,乞讨为生。一次,他饥饿难耐,偷了包子铺的包子,被警察当场打得鼻青脸肿,流血如注,躺在路边奄奄一息,恰好被路过的一位黑道大哥救起,收留在门下为徒,专门培养他行窃。

“一枝竹”入道后,苦练本领,有一次,他一日竟偷了二十四个包,包内尽是老爷小姐的贵重物品,项链、手表、戒指、美钞应有尽有。黑道大哥一看,摇头道:“这些都是浮光掠影之作,只能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一枝竹”不服地噘起小嘴,黑道大哥瞧见,把他带到滚烫的油锅前,望着炸得翻腾的油条,道:“你伸手把它捞上来。”

“一枝竹”卷起袖子,两指一伸,一个“蜻蜓点水”,便飞速将油条捞上来,得意地交给黑道大哥。

黑道大哥不屑一顾,将一枚铜钱丢入油锅里道:“再把它捞起来。”

“一枝竹”一看,只见铜钱沉入锅底渺渺无踪,那锅里的油被烈火煮得沸腾,莫说是用手,就是用铁钳也难夹上来。

黑道大哥二话没说,两指快如闪电,眨眼之间,那铜钱就被捞上来放在桌上,那油渍迎着阳光熠熠闪光。

“一枝竹”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黑道大哥若无其事地道:“这叫二龙戏珠,又叫海底捞针,学会这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功夫要稳、准、狠、快,四者合一。”继而拍拍发呆的“一枝竹”,“其实要学会这一招并不很难,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明天你就开始练吧。”喜得“一枝竹”纳头就拜。

第二天,黑道大哥端来一盆温水,把铜钱放入其中,令“一枝竹”捞起,这样反复练,反复加温,日复一日,“一枝竹”的手练准了,快了,稳了,狠了,终成了重庆有名的快手神偷,把官府闹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警察局的头头恼怒了,决定开展一次捉扒行动,振重庆治安之威。

这时,“一枝竹”已经羽翼丰满,收留了很多徒弟,听说警察局要开展捉扒行动,不由得捂嘴一笑道:“好呀,我也成立一个反捉行动组织,咱们较量较量吧!”

经过周密考虑,“一枝竹”决定联络全国扒手,为反捉行动而奋战,他把帖子发往北平、上海等地,邀请各路高手,汇集到重庆,迎接这场大战斗。不到几天,各地行窃大师、神偷、魁偷风尘仆仆地赶来。

“一枝竹”作为东道主,自然要讲几句客套话,可话刚出口,就被上海女大师截住道:“来这儿的都是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冒风险拼死活,在这次反捉行动中,各显英雄本色,所以来的都是贼,全凭手一双,咱们论年龄差不多,论技术各有千秋,论资格都属惯窃名将,我看这把头儿的椅子,应按道上规矩,比技坐椅。”

众人一看,此女生得柳眉小眼,身段苗条,皮肤嫩白,一双手指修长细尖,天生一副“钳工”料子。

“一枝竹”笑道:“怎么个比法?”

女大师道:“人将试心,火将试金,就在此地比试。”

“一枝竹”道:“好,公平竞争,公正享受,合情合理。”

女大师不说话,绕众人一周,然后把一只亮晶晶的“霸王表”往桌上一放,道:“客来主不顾,抢先一步了。”

这时,河南的神偷大叫:“哎哟,是我的表。”

众人哈哈大笑,赞叹不止,女大师得意地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上,道:“借花献佛,小菜一碟。见笑见笑。”

就在哄笑混乱之中,北平的神偷一拱手,道:“诸位,小弟献丑了。请多多指教。”

那只“霸王表”已回到了那失表主人手中,众人惊讶不已,如此出手迅速,真是楼外有楼。原来那北平高手趁众人在哄笑之中,就悄悄使个“借尸还魂”,把表送到那人之手,所以众人还没见他出手,就结束了这场高深莫测的表演,确实高人一筹。

“一枝竹”默默不语地抽着烟,心想,今日不使出两招绝活,难以镇住这些互不服气的大师们。

突然电灯黑了,厅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上海女大师愤愤骂道:“真他妈的,这鬼地方也停电。”突然感到前胸有点儿异样。

“电”字刚落音,电灯倏地亮了。这一亮几乎把各路高手惊得快晕倒了,只见一只乳罩吊在灯泡上,迎风摆动。上海女大师却羞得捂住高耸的乳峰大叫:“谁偷了我的乳罩。”

众人左右盼顾,只见“一枝竹”笑盈盈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解下来看看嘛。”

江西的神偷使个“旱地拔葱”一把将乳罩扯下来,随着一阵清风,乳罩里一枝竹叶飘飘而落,众人五体投地齐声朝“一枝竹”道:“兄臺艺高胆大,我们服了。”

就这样,众多高手会聚重庆,警察的捉扒行动可想而知,结果只抓了几个小蟊贼,而损失的枪支弹药、贵重物资却不计其数。警察局无法,只好找借口草草收场。

时光似箭,一晃好多年了,“一枝竹”仍然领着徒弟奋战在盗窃战线上。就在史迪尔金表被盗之前,“一枝竹”正在闲游,看见机场小车如梭,一打听才知美国将军史迪尔来华帮助国民党屠杀爱国同胞,不由得怒火中烧,故伪装成中央社记者,混入机场,使出看家本领,盗走史迪尔的金表。他本想溜出重庆,在启程之时,获知蒋介石下令戴笠三天之内破案。“一枝竹”是个犟脾气,便在家驻足不出,让他牛皮不攻自破,后又听戴笠请来毛人凤,“一枝竹”更是赌气留下,要瞧瞧毛人凤如何破法。

很早之前,“一枝竹”就得知毛人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一个破案高手。今日遇到这良好机会,“一枝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古人说,高手对高手,才叫棋逢对手,所以决心要讨教讨教毛人凤的手段。三天前,毛人凤在记者会上,口出狂言,大胆恣意辱骂他,气得他七窍生烟,当夜,他就潜入毛人凤卧室,用飞刀给了毛人凤一个不大不小的挑衅,然后躲到一个川贵交界的山区,玩起了隔岸观火。

这日,“一枝竹”闲得没事,站在岩石上举目眺望远峰的旭日美景,晨风含着野草芬芳迎面吹来,令人心旷神怡。他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中好不惬意,心想,毛人凤呀毛人凤,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可在这里赏心悦目,自由自在!想到这里,他掐指一算,今天正是毛人凤破案的最后一天,不由得想下山探探情况。他来到山下的一家酒铺里,要了一桌好菜,痛饮一番之后,准备一早进城,找毛人凤决个雌雄。

三杯烧酒下肚,突然,“一枝竹”从同桌人的手里,看到报纸上一则消息:毛人凤病了,住在太和医院104号病房。“一枝竹”先是一怔,后借来报纸,仔细一看,果真如此。转念一想,我陈某做事光明正大,闯荡江湖半辈子,谁不称我是一条硬汉。今晚何不进城,教训他一顿,要那帮酒囊饭袋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主意一打定,他举杯大饮,然后付了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赶赴重庆的太和医院。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凉风瑟瑟地吹着,树上枯枝黄叶不断地飘落下来,太和医院周围阗无人迹。

“一枝竹”一个“倒挂金钩”,双脚挂在树枝上,透过树叶向病房值班室望去,只见值班室内灯光昏暗,值班护士坐在桌边打瞌睡。

“一枝竹”心头大喜,心想:真乃天助我也!他轻轻从树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像跳芭蕾舞似的踮着脚尖,一步步摸到104号病房。门半掩半开,“一枝竹”贴着身子走进去,病房不大,灯光昏黄,窗户紧闭,一顶圆形蚊帐笼罩着病床,透过青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在床上躺着,墙上的衣钩,挂着一件军装和一支小手枪。

“一枝竹”断定此人定是毛人凤,并正在沉睡之中。这时,走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枝竹”赶忙藏在门后。一位穿白衣服的女护士走进来,望望床上病人,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毛大人。”半晌未见动静,女护士才轻轻退出。

“一枝竹”从门后走出来,瞧瞧周围,然后拔出鬼头钢刀,大步流星地蹿到床前,掀开被子正举手抬刀,结果毛人凤性命,但手中钢刀却很快凝固了,眼珠子也定了格,原来被窝里躺着的不是毛人凤,是一个用棉衣做好的假人。

“一枝竹”如梦初醒,方知中计,连说:“不好,中奸计了。”他快速摘下墙上的手枪,紧握在手中,转身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埋伏在黑暗处的特工们一齐围上来,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特工冲上来大声喝道:“‘一枝竹’,我们恭候多时了。”他一马当先抢先出手,飞快地向“一枝竹”扑去,用枪口对准他的前胸。

“一枝竹”抬手举枪,瞄准那人脑袋抠动扳机,只听“咔嚓”一声,枪中无弹。子弹早被他们拿掉了,戴鸭舌帽的特工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上!”

“一枝竹”急忙将手中的枪猛丢出去,走在前面的特工脑袋开了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后面持枪的特工正欲开枪,戴鸭舌帽的特工忙用手一挡,轻声道:“别开枪,毛站长吩咐过,不要开过‘阎王票’的。”这是他们的黑话,意思是说不要死的,要捉活的。

这句话殊不知被“一枝竹”听到,反壮了他的胆子,于是他把鬼头刀一摆,边往墙角退边吼道:“一齐来吧。”

不料,这帮特工毫不畏惧,果真不要命似的扑上来。“一枝竹”把鬼头刀抡得呼呼作响,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寒风飕飕,白光一团,特工无法近他身。

这时,“一枝竹”猛然使个“鱼跃龙门”飞跃起来,只听“砰”的一声,把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打了个稀巴烂,房里顿时漆黑一团,“一枝竹”趁机杀开一条血路夺门而逃。

“一枝竹”刚到大院又被一伙特工拦住。他们前堵后截,把“一枝竹”困在中心,个个如狼似虎地拼命厮杀。

不知斗了多久,东方才渐渐露出曙光,朦朦胧胧的大院明亮起来。

“一枝竹”由于寡不敌众,渐渐地力不从心,一個趔趄,被特工们打倒在地,生擒活捉。

这时,毛人凤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得意地咯咯大笑道:“‘一枝竹’,你也有今天,快把金表交出来,免你一死。”

“一枝竹”把头一扬,道:“什么金表银表,我从来没见过。”

“呸,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今天若不把史迪尔的金表交出来,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一枝竹”鄙夷地一笑道:“不就是那只破表吗,老子卖了。”

毛人凤一听当卖了,吓得全身哆嗦,暗想,金表没了,先把“一枝竹”交给戴笠,也好完成我的事儿,他喝令特工道:“将‘一枝竹’押往军统局,听候发落。”

军统局里,戴笠一听金表卖了,急得抓耳挠腮,顿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朝“一枝竹”道:“大侠,受惊了。”说毕,他令左右为他取下手铐,让座倒茶道,“只要大侠说出金表的下落,我包你平安无事。”

“一枝竹”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戴笠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侠,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

“一枝竹”又道:“好,既不开玩笑,那你告诉我,这陷阱是谁出的主意。”

戴笠道:“只要交出金表,我马上告知。”

“一枝竹”倒也爽直,把典当金表一事说得明明白白,当下戴笠立即派人从那典当铺赎回金表,拿在手中好不欢喜。

当“一枝竹”正要问那设陷阱之人时,戴笠脸一沉,喝道:“你这贼骨头,谁不知道我戴某足智多谋,区区雕虫小技,就得让你们贼丐自相残杀,这叫以毒攻毒。”他手一挥,“好吧,让你在临死之前知个明白。”

“一枝竹”正欲骂戴笠,却见拜把兄弟李飞龙走了出来,方知是他出卖了朋友,气得“一枝竹”钢牙直咬,“啐”的一声向李飞龙飞去一口痰。

李飞龙却笑声不断,走上来道:“仁兄,我也是混口饭吃,才不得不……”

“一枝竹”怒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算我认错人了,没处死你这狗崽子。今日我生不能吃你的肉,死也要追你的魂。”

李飞龙并不恼怒,仍然嬉皮笑脸地说:“别发火嘛,我们之间的八拜之交,我是永生忘不了的。”

“一枝竹”鄙视地冷冷一笑道:“你他妈的,狗娘养的,油腔滑调,事到如今还来骗我,你他妈的,快去做戴笠的哈巴狗,舔他的屁股去。”

李飞龙面不改色道:“仁兄,在你临死前,请受我三拜,到了阎王殿,莫说我是忘恩负义之贼哦。”

“一枝竹”气得无话可说,只好闭上眼睛,往事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幕幕在脑海中旋转,飞舞……

那天,“一枝竹”在成都的“怡和园”玩够了,才走出来登上有轨电车。此时,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丝绸衬衫,下身穿着一条淡咖啡色长裤,戴着一副深墨色眼镜,在电车上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车过环城路,刚一停稳,李飞龙便跳上来,目光四射寻找猎物。一见“一枝竹”如此打扮,误认为是个阔老板。于是,他眼珠子一转,挤到他身边,趁车上的旅客上下车拥挤纷乱之际,使了个“仙猴摘桃”,两指快如电轻似风,插入“一枝竹”的口袋,欲要夹出钱包。

高手对决,胜负即在眨眼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飞龙的双指被“一枝竹”粗大的手,紧紧钳住,痛得欲叫无声,全身瘫软,像霜打了的茄子蜷缩成一团,他的额头大汗如注,脸色如蜡,惊愕地望着“一枝竹”。

“怎么样?不舒服吧?”“一枝竹”神态平静地说话,刚中藏柔。

“啊!是,是,肚子有点儿疼。”李飞龙生怕张扬出声惊动乘客,只好连连点头。

“下车吧,我送你去医院。”“一枝竹”紧紧地钳着他的手,往前一推,“走吧。”

李飞龙无奈,只好乖乖地跟着“一枝竹”走下车。

刚到兴华路口,李飞龙突然收住脚步,哆嗦地说:“啊,你要送我上警察局?”

“一枝竹”摇摇头道:“很抱歉,那鬼地方我很不感兴趣。”

李飞龙犯疑了,不知“一枝竹”是什么人,便道:“那要上哪儿去?”

“上西天。”“一枝竹”回答得干脆利落,似乎没有回旋余地。

“啊。”一听西天李飞龙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在地上,如小鸡啄米似的磕头道:“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冒犯老爷龙威,我该死,我该死,求老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他狠狠地连打自己几个耳光,“小的有罪,小的该死。”

“嘿嘿。”“一枝竹”用力一推,把李飞龙推出一丈多远,拍拍手道,“原来是个贪生怕死、苟且偷安的东西,杀了你,别脏了我‘一枝竹’的手。”

“啊!你就是‘一枝竹’。”李飞龙一听连滚带爬地抱住他双脚,“老爷,我早知你大名鼎鼎,义气冲天。老爷,请恕我无知,今日有幸一见,我李飞龙死也甘心。”

“一枝竹”一惊道:“你是李飞龙?”心道,这家伙我也听江湖人说过,此人多才多艺,嫉恶如仇,流浪街头,以丐为生,不由同情起来。

“好,念你也是川贵一带的好汉,小有名气的丐王,”“一枝竹”扶起李飞龙,“俗话说,贼有贼头,丐有丐魁,咱们都视同路人,今天我暂且饶了你,起来吧,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老爷,小人不敢。”

“一枝竹”哈哈大笑道:“什么老爷少爷,老子的老婆还不知在哪里吃奶?”

李飞龙这才放心,赶紧把“一枝竹”按在路边的石凳上,跪下就拜道:“老爷,既是兄弟,请受我三拜,咱今后听老爷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半句谎言,苍天在上,我李飞龙将不得好死。”

“好,我陈某为人一贯爽直好义,就交了你这朋友吧!”

……

这事情虽然过了许多年,“一枝竹”回忆起来仍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呸!当初我有眼无珠,没有宰了你这个狗东西。”“一枝竹”横眉冷对道。

“我……”

“别跟他啰唆,来人。”毛人凤没等李飞龙说话,就命人给“一枝竹”铐上钢铐。

李飞龙站在一边笑而不语,口叼一支香烟,吞云吐雾。

这时,两个特工拿来手铐,正要将“一枝竹”的手铐上,明天一早拉去枪毙了。

李飞龙一见,忙向毛人凤道:“毛大人,此人是靠不住的,我同他相交多年,深知他有一门绝技——脱锁法。莫说这些铁铐铜锁,就是钢铐铁枷,只要他略施小技,全会自己脱落。”

毛人凤大惊道:“依你之见呢?”

“小的有一计,包他插翅难飞。”

“讲吧。”

“可用粗壮麻绳把他捆在柱子上,他纵有飞天之术也无用了。”

毛人凤也曾见过不少江湖之人,确实有不少人善使脱锁法,觉得此话有理,立马吩咐人取来麻绳,交给李飞龙。

李飞龙毫不客气地把“一枝竹”扎扎实实地捆在一根柱子上,痛得“一枝竹”大骂不止。

第二天,蒋介石听说金表案如期破获,十分高兴,立马让人交给史迪尔。

史迪尔摸着金表,先是一阵兴奋,但当他撬开表盖时,顿时傻了眼,表里空荡荡的,藏在表内的绝密情报已不知去向。史迪尔大惊失色,感到头晕目眩,颓然瘫在椅子上,金表也随之滚在地上。

蒋介石一见此情形,反共之计已泄露,气得嘴唇发抖,吼叫道:“娘希匹,全是饭桶,全是饭桶,还不给我叫戴笠。”身旁的卫士吓得滚出大门,去叫戴笠。

戴笠接到命令不敢怠慢,火速赶到蒋介石的官邸,挨了一阵不明不白的臭骂。当即,他连忙派小车去接毛人凤,并指令要把“一枝竹”带来。

一刻钟后,小车开到了毛人凤的住处,此时,毛人凤正在熟睡,听到蒋委员长召见,惊喜地从被窝里呼地爬起來,准备前去领赏。他对着镜子整了整军装,然后喜滋滋地等保镖押来“一枝竹”,以便一道驱车前往。

不一会儿,保镖慌忙地跑来报告:“‘一枝竹’早已逃之夭夭了。”

“什么,逃了?”毛人凤气得狠狠地打了保镖两个大耳光,刚才的那股高兴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细细地推敲昨夜之事,不觉追悔莫及道:“中计,中计了!”他急忙派人到城隍庙去抓丐魁李飞龙。

不多时,有人来报,李飞龙也不知去向。毛人凤顿时气得晕死过去……

昨晚,“一枝竹”利用武功轻松解开麻绳,趁机逃出监禁室,一口气跑到城隍庙,要找李飞龙问问这场把戏的前因后果。

“一枝竹”刚踏进庙内,李飞龙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仁兄,你受苦了!请恕我冲撞了,出于无法,才设下此计,一是为了拿到金表里的情报,粉碎他们消灭共产党的企图;二是拿些狗官的大洋,养活这些徒儿们。”

“嗯,你我多年未见面,你怎知我会去太和医院?”“一枝竹”奇地问,“既然设计擒我,又为何趁机松绑麻绳放我?”

“我虽然是丐魁,平日也图钱财,但图的是那些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为戏弄那些狗特务,为你我出口怨气,我才佯做出卖朋友,设下圈套引毛人凤去钻,再则我也要拿到金表中的情报。让你委屈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次惩治了那伙狗特务,吃点儿苦受点儿累,我也心甘情愿。何况我也辱骂了你,小弟也有过错啊!”“一枝竹”不解地问道,“你要那情报又有何用呢?难道……”

“嗯,是的,情报我早已取出交给中共地下战线的同志了。我还给你备好了一份赔礼!”李飞龙说罢,朝乞丐们道,“徒儿们,把大洋抬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乞丐把一箱大洋抬到“一枝竹”面前。

“仁兄,这是你的一份,望收下。”李飞龙真心实意地说。

“不,不!我陈某一贯视金钱如粪土,你还是自己留下用吧!”

“不,这些贪官污吏,平日里欺压百姓,搜刮民财,花天酒地,为非作歹。我们今日要了他们的钱财,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穷要饭的小蟊贼也不是好惹的。”

“好吧,你把我的一份,分给你的弟兄们,现在时候不早,我要走了。”说罢,“一枝竹”转身欲走。

李飞龙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你看——”李飞龙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包袱,“都给你准备好了,咱们一块走吧!”

“一枝竹”大喜,连忙紧紧地抱住他,说:“好!我们一起去闯江湖,一起去惩恶扬善,一起为天下穷人报仇雪恨!”

东方一轮太阳冉冉升起,山城薄雾渐渐消散。这一偷一丐向远处红色根据地走去,身影融入霞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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