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智

我十岁那年的一天中午，母亲生火做饭，匆匆往灶膛添了一把柴，起身走开。没想到，灶膛里的火苗顺风飘出，引燃灶门墙角堆放的柴火。火势直往上蹿，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住紧贴墙顶的麦秸，房檐立时火光熊熊。母亲听到动静赶过来，一下子惊呆了。隔壁邻居刘二爷从他们家腾地跳出来，冲到门前晒场边缘，扯起嗓子高喊：“火啊，火！”左邻右舍，大人小孩，一呼百应，拿盆提桶舀水，很快赶过来。十八岁的友哥扛着一架梯子，靠到房檐，提着一大桶水爬了上去。其他几个邻居靠近梯子，与友哥形成接力。十几桶水兜头灌顶泼过去，火焰很快被扑灭。

或许是受到惊吓，母亲竟然哭了。邻居们纷纷围拢来安慰她。站在母亲身后的四奶奶不声不响离开。不到半小时，小脚四奶奶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饭菜，旋风般进屋，我听到自己肚子早已咕咕鸣叫。自始至终，四奶奶好像都未说一句话，但我清晰看见她老人家眼角挂着的泪花。这是对孤儿寡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由衷同情。

我上小学时，万新华老师时常在下午放学后，把我叫到她宿舍，把一个纸袋交给我。里面包着一个大白馒头，或者两根金黄诱人的油条。从我八岁始，母亲开始独力支撑家庭，我们家粮食总是短缺。饥饿是我少年时代深入骨髓的记忆。馒头与油条在我们家属于奢侈品。

我参加工作后，有次邂逅另一位小学老师张老师。闲聊中，我深情回忆万老师对我的关怀。张老师吃惊地张大嘴巴：“还有这事儿，我从来没听说过！”张老师又说，只记得当年每到学校食堂加餐，每位教职员工定量分到四根油条或者两个馒头。其他人都是在食堂吃完，唯有万老师要打包两根油条或者一个馒头，同事们还以为她带回家了呢。印象中，万老师并没有教过我，她从我的任课老师那里知道我家境贫困，遂慷慨赠予。

今年，我们区表彰道德模范，一个“藏在我们身边”的

“活雷锋”——阿德，终于浮出水面。评委会给阿德的颁奖词是：“十五年如一日，将无私的关爱倾注到偏远山区贫困学子身上。他用沉默寡言诠释了什么叫大爱无声。”阿德省吃俭用，依靠工资定向资助困難学生，累计爱心捐款达二十万元。但这事情，阿德从来绝口不提，单位三十多号同事无一人知晓。

人世间，善良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有的热情似火，善良溢于言表。有的沉默无语，只用暖心行动来表示，且把善事深藏于心，秘而不宣。

（九重天摘自《宝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