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相阳

那年，黑宝和小芳成婚不久，就开着一辆小车拉山货赚钞票。原本他是想让小芳早点儿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一天晚上快到家时，却意外地把两个乡邻撞到了崖下。黑宝怕惹出命案，吓破了胆，顾不得崖下人的死活，弃车逃走，一个人躲进了几百里外的老鹰山，住茅棚，啃野果，帮着山里栽药的农民做点儿零工，他这一呆竟是三个年头。

这天，快到年关了，山里飘起了漫天雪花，黑宝把药农废弃的一辆小车修好，准备下山采购一点儿年货，不然大雪封山后，非饿个半死不可。

趁着夜色，黑宝把那辆破车开上了一条简易公路。他不敢使劲发动，几乎是借着冰雪的滑力，一路小心翼翼地向山下开去。谁知在这人迹罕至的公路转弯处，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黑宝躲避不及，急忙刹车，哪知路面太滑，破车不听使唤，“哧溜”一声，直直冲向了深沟。黑宝脑子“嗡”的一声，心里哀叹一声“完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黑宝醒来，下意识地摸摸脑壳，还长在脖子上，只是两条腿被破车的车屁股垫着，动弹不得。黑宝向四周看看，这像是深涧上方的一个平台，破车的保险杠被几根藤条缠住了，才没跌下深涧，这样也减轻了车身的重量，双腿才没被折为两截，真是万幸啊。可是，这鬼见愁的深沟，雪花在飘，冷风在刮，别说挨到天亮，就是挨上三四个小时，不冻死才怪呢。

黑宝思量着自救的办法，借着雪光不经意间向上一瞥，蓦然发现一只嘴尖尾长的黑色动物在头顶上方一块岩石上朝下张望。这家伙像狗，但并不叫唤，分明是一只饿狼。黑宝在老鹰山虽没见过狼，但这里山高林密，药农常常提到有狼，保准是这只饿狼嗅到血腥味，趁机觅食来了，黑宝不禁打个寒战。果然，那家伙张望稍许，“腾”地一昂头，挟着一股冷风向下一个俯冲。

黑宝心里又是一声哀叹，也许这就是天意，他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然而那家伙只是远远地落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在黑宝周围兜起了圈子，黑宝更加惊恐，莫非这饿狼想先戏弄他一番，吓酥他的骨头再扑过来？不能坐以待毙，黑宝摸索着想取出腰间的防身匕首，正在这时，那家伙却像变戏法似的“唰”地向上一跃，趴在那藤条架上，“嚓嚓”啃起来。

不一会儿，只听“啪啦”一声响，破车滚下了山涧，黑宝双腿却安然无恙。眼前的一切简直跟做梦一样，他试着慢慢爬起来，竟然活动自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黑宝抬起头，发现那家伙正瞅着他，他来不及多想，便攥紧了匕首，往山沟上方爬，那黑家伙也不紧不慢地尾随着他。这样的场景忽然又让黑宝不寒而栗，山里的狼常常就这样胁迫其他体重较大的动物“走”到它们的巢穴，看来不摆脱掉这只狡猾的恶狼，自己真的要成为狼崽们的“年夜饭”了。

好在这家伙像是饿得够呛，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现在爬山好像有些吃力起来。黑宝窃喜：自己在老鹰山东躲西藏了三年，练就了一双“飞毛腿”，何况还有匕首护身，黑狼休想把自己像赶四条腿的猪驴那样赶。

上了公路，黑宝把兜里的火腿取出来，放在路边，想趁饿狼吃食的时候多赶些路。没有了驮运车辆，黑宝一时不能再下山了，他要返回公路尽头的茅棚，尽快把火把点起来，把该死的黑狼吓跑。眼下，为防备黑狼偷袭过来，黑宝把匕首横握在胸前，半退着脚步向后挪动，真叫瞻前难顾后。不知什么时候，那狡猾的家伙从路边“噌”地蹿到黑宝的身后，“哧”的一口衔住了他持匕首手臂的衣袖，竟拽着他向山下走。

猝不及防，黑宝差点儿一个趔趄，被这么个东西咬着，他浑身哆嗦起来：难道这家伙的巢窝在山脚？黑宝屏住气息，定睛瞧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家伙，呀，哪里是什么饿狼，原来是一只极似狼形的狗。一个念头在黑宝心里闪过，吓得他全身筛起糠来：莫非这是公安局训练有素的既通人性又忠于职守的狼狗？黑宝一时不由自主向山下走了—段，心里寻思着，也许不远处就是恭候他的警察，他不想束手就擒，更不甘心栽在这只狼狗爪下。

翻过山梁，黑宝知道下面是陡峭的悬崖，他看时机到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嘶”地剥掉外衣，趁狼狗反应不及的空当，对准它的胸腔狠狠踹出一脚，想把它踢下悬崖。然而，狼狗像是有所准备，一个跳跃侧身闪过，黑宝扑了个空，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下去。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狼狗一个前扑，狠狠叼住了黑宝的裤脚，黑宝身体受到缓冲，扑倒在伸出路沿的里程碑上，那狼狗用力过猛，竟生生叼破了黑宝的裤管，身子“嗖”的一下从黑宝匕首尖下划过，跌下悬崖，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黑宝惊魂未定，趴在石碑上大口喘气，就在他缩回身时，突然发现石碑上挂着用绳子系起来的两个小布团，这一定是原本带在狼狗身上，被匕首尖划破绳条后遗落下来的。黑宝心里纳闷，借着雪光，他打开一看，布团里是蜡丸，里面裹着两张皱巴巴的小纸条。黑宝打亮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凑着微弱的火光看起来，只见第一张纸条上写道：

好心人：

这是一只受过伤的哑巴狗，不会乱叫让您讨厌，它只是想找回它的男主人，如果您逮着它，看到这张纸条，请您不要伤害它，放它一条生路，并给它一点儿吃食，指指老鹰山的方向好吗？

它瘫痪在床的女主人

黑宝心里“怦怦”乱跳，他急不可待地展开另一张纸条：

黑宝：

不管你现在叫啥名字，你还是家中的黑宝。要是你能看到这张纸条，这就是天意！这只狗是黑豹，三年了，你恐怕认不出它了。这三年，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它去找你，你会去的十几个地方，现在只剩下老鹰山没找了。我前段日子从坡上摔下来，腿摔坏了，心里却想赌一赌，让黑豹完成最后一站。它虽说是哑巴，可长健壮了，灵得很，还记着你呢。回家吧。

小芳

看到这里，黑宝泪流满面，他站起来，往山下走去。

选自《恐怖的腳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