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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代浙西词派之宗法统序

2022-07-16谢娟娟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7期

谢娟娟

关键词: 浙西词派 统序 师法 常派

考浙西词派这一概念,最早由丁绍仪提出,时称“浙派”。他在评论袁通词时说:“所著《捧月楼词》,虽宗法不出南宋诸家,亦不为浙派所拘。”a 后李佳亦指出:“宋人词体尚涩,国朝守之,谓为浙派,多以典丽幽涩争胜。”b 此后,谢章铤、沈曾植、蒋敦复、况周颐等人又反复提及这一概念,这具有重大意义,既标志着浙派经典化的形成,也是浙派宗法统序为词坛所广泛接受之证明。因此,本文拟对浙西词派宗法统序的一些情况进行考察,以揭示词史发展当中的一些隐晦问题。

一、南宋统序与清代统序

浙派宗主朱彝尊有明确的宗派意识,如朱彝尊在《鱼计庄词序》中强调:“夫浙之词岂得以六家限焉……在昔鄱阳姜石帚、张东泽,弁阳周草窗,西秦张玉田,咸非浙产。然言浙词者必称焉,是则浙词之盛亦由侨居者为之助,犹夫豫章诗派不必尽江西人,亦取其同调焉尔矣。”c 朱彝尊试图以浙西六家直续南宋,构建属于浙西词派的宗派统序,且以江西诗派自比,亦透出浓厚的自我经典化意识。故对于这段论述,严启昌认为“无异于一则宗派主客图的提要文字”。

值得注意的是,朱彝尊将浙西六家纳入浙派师法统序,由此则构建了两个师法统序:一个是南宋统序,一个是清代统序。对于南宋统序,词坛较早予以接受,“从康熙朝中期开始, 以浙西词人为首,词坛逐渐接受了朱彝尊所倡导的姜、张词风与‘醇雅’统序。这说明南宋词统得以正式确立,姜、张的经典地位也得到正式确认”e。与此同时,浙派本身的宗派统序即清代统序也逐渐建构起来。这两个统序的构建,既体现了清人对宋词经典化的选择与建构,也体现了清人对清词的自我经典化的努力和意识。

当然,最早进入浙派清代统序的是朱彝尊,如王昶《姚茝汀〈词雅〉序》云:“国朝词人辈出,其始犹沿明之旧,及竹垞太史甄选《词综》,斥淫哇、删浮伪,取宋季姜夔、张炎诸词以为规范。由是江浙词人继之,扶轮承盖,蔚然跻于南宋之盛。”f 又厉鹗《论诗绝句》第十首云:“寂寞湖山尔许时,近来传唱六家词。偶然燕语人无语,心折小长芦钓师。”g 其次进入浙派宗派统序的是厉鹗,如顾广圻《词学丛书序》有云:“明三百年其(词)晦矣乎。学固自存,人之词莫肯讲求耳。迨竹垞诸人出于前,樊榭一辈踵于后,则能讲求矣。

值得注意的是,嘉道时期,郭麐遂将朱彝尊、厉鹗归入浙派宗法统序中,“国初之最工者,莫如朱竹垞,沿而工者,莫如厉樊榭。樊榭之词,其往复自道不及竹垞,清微幽眇间或过之, 白石、玉田之旨竹垞开之,樊榭濬而深之”i。又郭麐为冯登府《种芸仙馆词》题写赠词云:“直将追心姜、张,抗手朱、厉。”!0 在这个统序中,朱彝尊、厉鹗为当代词宗,并上溯南宋词统,这使浙派在师法统序上更加完善起来,远祖姜、张,近宗朱、厉,这实是将浙派的南宋词统与清代词统统一起来了,这也初步实现了浙派的自我经典化。而追心姜、张,抗手朱、厉亦成为嘉道以来词坛发展的一大趋势。当然,在朱彝尊与厉鹗之间,郭麐更是极力推崇朱彝尊。如《灵芬馆词话》卷一云:“本朝词人,以竹垞为至,一废《草堂》之陋,首阐白石之风。”!1 这当然说明郭麐对朱彝尊的词是深为喜爱的,然其背后隱藏的是郭麐倡导实践朱彝尊南宋统序的意图。更重要的是,郭麐实质是将朱彝尊作为问途南宋诸家以还姜夔之清空醇雅的宗祖。又如比郭麐小十一岁的词人沈学渊亦是一个例证。沈学渊(1788—1833),字梦塘,号兰卿,江苏宝山人。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著有《桂留山房词集》一卷。友人徐元润序之曰:“以其《桂留山房词集》寄予,属为一言,读之,思之鑱刻,噏清煦鲜,借径于小长芦而浸淫于南宋诸家之阃奥。”!

值得指出的是,嘉道以后,浙西词派逐渐衰微,“派中人物已无心来继续建构统序,浙派词统便止于姜、张、朱、厉,至于郭麐被列入这个统序那是常派词家所为,而非浙派词人所公认”!3。如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卷一云:“浙派词,竹垞开其端,樊榭振其绪,频迦畅其风,皆奉石帚、玉田为圭臬。”!4 如此,浙派的宗派统序终得以建立,后世词人皆接受了这一判定,又谭献云:“南宋词敝,琐屑饾饤,朱、厉二家,学之者流为寒乞,枚庵高朗,频迦清疏,浙派为之一变,而郭词则疏俊,少年尤喜之。”!5 谭献在这里,又将郭麐、吴锡麒也列入浙派的词统序列。这种做法也被后世词人以及现代学者所采纳,他们不断补充浙派的词统序列,最终丰富了浙派的宗派统序的建构。

与宋人意图构建唐诗的经典体系一样,清人在近三百年时间内不断在构建宋词的经典体系。其成果和标志之一即是浙西词派的师法统序,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姜夔和张炎。而在这个经典化过程中,浙派也成功地构建了自己的宗派统序,而在这当中,最重要的是朱彝尊、厉鹗。

二、显性师法与隐性师法

众所周知,浙派词人师法南宋,以姜夔、张炎为家祖,可谓浙西词派的家法,亦是某种明规则或显性传统。然而,文学史有着复杂的创作现象,这种师法与家法的范畴绝对不是那么畛域分明,而是呈现出某种融通的局面。纵观浙派的发展历史,浙派词人并尊两宋即师法两宋的说法一直隐晦潜藏、时断时续地存在,这亦是浙西词派的另一大传统,亦可视为某种潜规则或隐性传统。

浙派的开创者朱彝尊对南、北宋词即有并尊体认的言论。如《鱼计庄词序》云:“曩予与同里李十九武曽论词于京师之南泉僧舍,谓小令宜师北宋,慢词宜师南宋,武曾深然予言。”!6 又《水村琴趣序》云:“予尝持论,谓小令当法汴京以前,慢词则取诸南渡。”!7又《书〈东田词卷〉后》云:“窃谓南唐、北宋小令为工,若慢词,至南宋始极其变。”!8 朱彝尊对北宋小令、南宋慢词予以并列,特别推举,似与其《词综》中专尊南宋的观点相左,然考其用意,也颇费思量。首先,就《词综》的编选宗旨而言,所针对的是明末清初词坛词风,即“陈言秽语,俗气薰入骨髓”!9。这种词风,主要是指《草堂诗余》以及《花间集》的习气。如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卷九就曾指出:“盖明自刘诚意、高季迪数君而后,师传既失,鄙风斯煽,误以编曲为填词……其后耳食之徒,又专奉《花间》为准的,一若非《金荃集》《阳春录》,举不得谓之词,并不知尚有辛、刘、姜、史诸法门。”@0 故朱彝尊提倡南宋词,试图以雅化俗。其次,就大环境而言,朱彝尊面对的是“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的风气@1,南宋词并不为清初词坛所认可。可见,清初词坛对南宋词普遍处于较为无知的状态。朱氏提出“小令宜师北宋,慢词宜师南宋”的观点,其意图不在贬低北宋而在于提升南宋,这也许是一种树上开花的策略。再次,就个人情况而言,朱彝尊并尊两宋的言论均出于词序。

众所周知,序言往往夹杂敷衍违心之辞、故意标榜之辞、过分溢美之辞、别有用心之辞,等等。总之,序言的真实性有时候是值得怀疑的。而朱彝尊在这些序言中并尊两宋的言论应该不是应付或应酬之辞,是可信的。文学发展是很复杂的,具体到个体词人,其理论和主张往往并不一致,朱彝尊即是典型。郭麐在《灵芬馆词话》中指出:“(朱彝尊)其所自为,则才力既富,采择又精,佐以积学,运以灵思,直欲平视花间,奴隶周、柳、姜、张诸子,神韵相同,至下字之典雅,出语之浑成,非其比也。”@2 这说明,朱彝尊在创作上也是并尊南北宋词人的。

作为浙派的宗祖,朱彝尊的任何言论必然会引起浙派词人的注意。他的并尊两宋的观点以及创作行为,也一定会对其他浙派词人产生影响,如沈皞日即是典型。沈皞日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撰《 瓜庐词序》 云:“一代有一代之风气,一人有一人之性情,既不可强之使合,亦不可强之使分……勉强求南,勉强求北,余则未之敢信而何以信于人。”@3 可见,沈皞日明确强调不可强分南、北宋。

值得指出的是,雍乾时期,浙派另一巨擘厉鹗的态度也很是耐人寻味。一方面,他将周邦彦归入师法对象,但却把周氏归入“南宗”,似乎将周邦彦也纳入师法的范畴,亦是浙派的师法家祖。如《张今涪红螺词序》:“尝以词譬之画,画家以南宗胜北宗。稼轩、后村诸人,词之北宗也;清真、白石诸人,词之南宗也。”@4 又如《吴尺凫玲珑帘词序》:“两宋词派,推吾乡周清真,婉约隐秀,律吕谐协,为倚声家所宗。”@5 另一方面,厉鹗还作有《论词绝句》十二首,其中涉及南宋的是姜夔、《乐府补题》、张炎、刘辰翁,涉及北宋的是张先、柳永、晏几道、贺铸,就数量而言,基本等同。显然,厉鹗也许在创作上专宗南宋,但他在理论方面却并非无视北宋词人的存在,反而给予了南北宋词相当的地位,如《群雅词集序》亦云:“方将凌铄周、秦,颉颃姜、史。”@6 有意思的是,厉鶚对《乐府补题》以及刘辰翁为代表的“凤林书院”词人有很高的评价,颇为赞赏。考《乐府补题》及“凤林书院”词人词作,皆重寄托,在词中抒发家国之思、身世之感等,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又,厉鹗《论词绝句》中的第一首云:“美人香草本离骚,俎豆青莲尚未遥。颇爱花间肠断句,夜船吹笛雨潇潇。”@7 可见,厉鹗认为自李白词及《花间集》,皆本《离骚》香草美人之遗意,多寄托之感。可见,厉鹗也看重比兴寄托,这和后来的常州词派的词学主张颇为接近了。要知,雍乾词坛,“言词者莫不以樊榭为宗”,厉鹗的词学主张自然有其深远影响,这也恰为浙、常融通奠定了理论基础。可见,就清代词史而言,比兴寄托也许并非为常州词派之专利。

与朱彝尊、厉鹗等人相比,嘉道时期的词人对并尊两宋的做法显然更为真诚和深刻。如孙麟趾《径迳》亦云:高澹婉约,艳丽苍莽,各分门户。欲高澹学太白、白石。欲婉约学清真、玉田。欲艳丽学飞卿、梦窗。欲苍莽学洲、花外。至于融情入景,因此起兴,千变万化,则由于神悟,非言语所能传也。@8对于南北宋词人,孙麟趾皆予以推举,以融通两宋,表现出通达的见识。又沈祥龙《论词随笔》云:词之蕴藉,宜学少游、美成,然不可入于淫靡。

绵婉宜学耆卿、易安,然不可失于纤巧。雄爽宜学东坡、稼轩,然不可近于粗厉。流畅宜学白石、玉田,然不可流于浅易。此当就气韵趣味上辨之。@9可见,在沈祥龙等后期浙派那里,北宋词人已与南宋词人一样,甚至混在一起,皆为师法对象,由此,融通两宋的观点渐成主流。

咸同以后,浙派日渐衰落,常派逐渐崛起,浙派词人越发倡言融通两宋的观点。同治十二年(1873),刘熙载《词概》云:“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沉亦快,用细亦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来。”#0又光绪年间,张德瀛《词征》卷一云:“ 词至北宋,堂庑乃大,至南宋而益极其变。”#1 可见,在浙派的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极为鲜明地主张融通南北宋词风的观点,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词人在理论上要求对南北宋词兼收并采,对南北宋词皆有着公允的评价。这应是晚清词坛浙派与常州词派融通中和的一大关键。

浙、常合流是浙西词派在后期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现象。浙派为什么要融通常派?浙派为什么能够融通常派?这是破解晚清词坛浙、常合流的重要问题。而考浙派师法的隐性传统,则可以得出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晚清词坛,浙派融通两宋的做法也许更多是浙派内部动力驱动的结果,而常州词派的刺激或推动也许仅是一个外因。

三、常派的建构与认同

有意思的是,常派词人也对浙派师法统序中的南宋词人进行了辨析和肯定。这实质是对浙派师法统序的补充和接续,也是对浙派所构建的南宋词统的建构与认同。

常派大佬周济在建构统序方面非常积极,他不仅提出“问途碧山,历梦窗、稼轩,以还清真之浑化”的常派师法统序,而且还热衷于建构浙派的师法统序。他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对姜夔、史达祖、蒋捷、周密、张炎、陈允平、高观国、卢祖皋等南宋词人均有评述,实是要肯定这些词人在师法统序中的地位,而对姜夔与张炎的评价文字最为丰富,兹将其评述略引如下:

(姜夔)白石词,如明七子诗,看是高格响调,不耐人细思。白石以诗法入词,门径浅狭,如孙过庭书,但便后人模仿。白石好为小序,序即是词,词仍是序,反复再观,如同嚼蜡矣。

(张炎)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缆放船,无开阔手段;然其清绝处,自不易到。玉田词,佳者匹敌圣,往往有似是而非处,不可不知。叔夏所以不及前人处,只在字句上著功夫,不肯换意,若其用意佳者,即字字珠辉玉映,不可指摘。近有喜学玉田,亦为修饰字句易,换意难。

周济对姜、张二人主要持批评态度,认为姜词“不耐细思”,张词“不肯换意”,这实质是站在常派“意内言外”“比兴寄托”立场,主要是为传达常派理念。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周济虽然是常派词家,然而他也曾受到浙派理论的影响,自谓“吾十年来服膺白石,而以稼轩为外道,由今思之,可谓瞽人扪籥也”。

与周济肯定浙派南宋词统的同时又持批评态度的手法不同,陈廷焯则热衷于为南宋词统中的词人进行排序,其最具代表性的是陈廷焯在《词坛丛话》中的观点,“白石词,如白云在空,随风变灭,独有千古。

同时史达祖、高观国两家,直欲与白石并驱,然终让一步。他如张辑、吴文英、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平、王沂孙诸家,各极其盛,然未有出白石之范围者。

惟玉田词,风流疏快,视白石稍逊,当与梅溪、竹屋,并峙千古”。这是对浙派师法统序的进一步完善和发展。有意思的是,陈廷焯接受庒棫影响后,对《词坛丛话》中的观点进行了修改,在《白雨斋词话》卷二中提出:“大约南宋词人,自以白石、碧山为冠,梅溪次之,梦窗、玉田又次之,西麓又次之,草窗又次之,竹屋又次之。竹山虽不论可也。然则梅溪虽佳,亦何能超越白石,而与清真抗哉。”随后又补充理由说:“南宋词家白石、碧山,纯乎纯者也。梅溪、梦窗、玉田辈,大纯而小疵,能雅不能虚,能清不能厚也。”陈廷焯特别推崇王沂孙云:“诗有诗品,词有词品。碧山词性情和厚,学力精深。怨慕幽思,本诸忠厚而运以顿挫之姿,沉郁之笔。论其词品,已臻绝顶,古今不可无一,不能有二。白石词,雅矣正矣,沉郁顿挫矣。然以碧山较之,觉白石犹有未能免俗处。

少游美成,词坛领袖也。所可议者,好作艳语,不免于俚耳。故大雅一席,终让碧山。”又云:“草窗、西麓、碧山、玉田,同时并出,人品亦不甚相远。四家之词,沉郁至碧山止矣。而玉田之超逸,西麓之淡雅,亦各出其长以争胜。要皆以忠厚为主,故足感发人之性情。草窗虽工词,而感寓不及三家之正。本原一薄,结构虽工,终非正声也。”可见,在陈廷焯眼中,王沂孙的地位是超越张炎的,“两宋词人,玉田多所议论。其所自著,亦可收南宋之终。沉厚微逊碧山,其高者颇有姜白石意趣”,这表明,陈廷焯在接受常州词论影响后,对浙派的师法统序有所调整。

有意思的是,陈廷焯还将周邦彦纳入浙派师法统序中,宣称“词法之密,无过清真。词格之高,无过白石。词味之厚,无过碧山,词坛三绝也”陈氏还特别指出史达祖的长处在于学习周邦彦,“竹屋、梅溪并称,竹屋不及梅溪远矣。梅溪全祖清真,高者几于具体而微。论其骨韵,犹出梦窗之右”。这表明他并不为浙派或常派所拘囿,完全是融通浙、常两派理论的词家。尤其是,陈廷焯在建构浙派师法统序时,甚至以寄托论词,落点仍在南宋词人,而“以寄托之旨阐发南宋词,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对浙派深心的揭示”。

从上述周、陈评论中,可以看出常派词人对南宋词人考辨之具体之精微,不仅阐明其词作特色和词史地位,而且注重釐析彼此之间的关系。由此可知,常派詞人对南宋词人很为熟悉,并作了大量研究,故对浙派的师法统序也极为了解。因此,常派词人也可以说为浙派的师法统序建构作出了重要的努力。可以大胆推测,在常派的隐性传统中,亦将南宋词人作为师法对象了。此外,常派词人对浙派清代统序的建构,基本是沿着蒋敦复、谭献等人设立的“朱彝尊、厉鹗、郭麐”这一思路,所不同的是增补入序列的词人数量越来越多。

考浙派词人的创作,便可窥探出词史的真实面貌。如王昶《红豆树馆词序》曰:“尤以词擅名于时,其所作前以石帚、玉田、碧山、蜕岩诸公为式,近则以竹垞、樊榭为规范,其幽洁妍靓,如水仙之数萼,冰梅之半树,用寄其清新婉约之思,信可为南宋以来词家之别子矣。”又顾翃《墨寿阁词钞序》云:“能合姜、张、朱、厉为一手,而运以绮思,纬以灵衿。”陶樑、汪承庆二人填词完全贯彻了浙派的宗派统序。由此可知,在清代词家眼中,浙派的宗法统序已为词人的创作实践所实现,且处于不断发展变动的过程中。这是很有趣的现象,这一方面说明“文学史发展的道路往往是有隐有显,有曲有直,有断有连,如果不全面加以考察,就很难如实地反映文学历史的全貌和真相”。另一方面,也证明文学史是主观叙述的文学史,是后人不断重构的文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