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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乡音二人转

2022-07-15李树锋

参花(上) 2022年7期
关键词:金莲剧场

在广袤的关东大地上,流传着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东北二人转,说她独特,那是因为表演者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或称一丑一旦,演出场地也不受任何限制,或田间地头、或街头闹市,撂地为台,打板就唱,三百多年来,一直受到关东父老的喜爱。二人转的演出剧目,无外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家长里短、男欢女爱。另外,二人转的唱腔优美,曲调繁多,京评梆曲,大鼓秧歌,无所不容,素有“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嗨嗨”之说。更有人戏称,不会哼唱几句二人转,就算不上真正的东北人。

二人转对我的影响,或者说我对二人转的热爱,应该是从我的童年时期开始的。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我就接触到了二人转和二人转艺人。那时候,民间艺人犹如雨后春笋般陆续活跃起来,游走在村庄乡间。

一九七七年,我刚刚七岁。因为家里穷,更因为胆子小怕挨欺负,我还没上学,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大人们往来于生产队的蔬菜大棚和生产队队部之间。当时我二大爷是后瓦房大队第三生产队的队长,除了组织领导正常的蔬菜种植、供应城镇市场以外,还会在农闲的时候带领社员给当时的七〇石油指挥部(现在的吉林油田)出民夫,协助油田的一些基建工程,几年间给三队的集体经济增加了不少的收入。在丰富城乡居民文化生活的前提下,“后瓦房剧场”就应运而生了。虽说这个剧场是后瓦房所有社办企业里存在时间最短的,但是留给我的印象却是最深刻的。

说是剧场,其实不过就是生产队以前存放马料和农具的几间废弃土坯房,舞台是由几个长条马槽拼接起来的,上面再铺上一层木板,观众席也是用木板钉成的长条简易板凳,音响设备只有一台生产队开会时用的破旧的“向阳”牌四用机(集收音、播音、扩音、放唱片于一身的四种功能)和一只有线麦克,伴奏的乐器却是相当齐全,那是因为当年后瓦房曾经是先进典型单位,这些乐器在后来每年的秧歌会演时也发挥着不小的作用。在剧场存在的大半年时间里,在这里唱戏的艺人们约有三十人左右,大多来自扶余、长岭、农安、德惠、榆树等地。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现在还能叫上名字的有毕桂珍两口子、王敬先和胡国芳夫妻、崔景友两口子、三十来岁的于哥、十七八岁的贾姐这几个人,还有一些随来随走、没唱几场的也就叫不上名字了。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场演出是在那年九月份的某一天傍晚,在一阵欢快的锣鼓声中,母亲带着我和五岁的弟弟就去了队部看戏。(顺便说一下,我母亲是个二人转戏迷,直到现在也一直喜欢听二人转,我的这个爱好大概也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吧。)那天的观众非常多,座位都不够用了,不少人就站着看。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多的人了,因为害怕就躲在母亲的怀里不敢抬头。在紧锣密鼓的催促下,一个穿着大花衣裤、抹着白鼻梁的男人走上来,绕着舞台跑了几圈之后,停在舞臺中间给观众作揖施礼,嘴里还念念有词,引得台下阵阵欢笑和掌声。我顿时被这种形式吸引住了,那个男演员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逗得我前仰后合,也忘了害怕和拘谨了,随着女演员上台,两个人开始了演唱,我也还是沉浸在男演员的搞怪卖相当中,也就根本不关心唱的是什么东西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二人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乎每天都去看一场,慢慢地也就和这些艺人们熟悉了起来,再后来就有了我第一次登台演戏的经历。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也很大。在一个雪后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看戏,因为怕饿着,还带着半个大饼子。一段戏结束后,台下有人点了一出拉场戏,几个演员在经过短暂沟通之后,就准备开演。剧中的冯奎、李金莲和夏老三是谁演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演小桂姐的是来自农安滨河的贾姐。因为剧中有个小宝安的角色没人演,贾姐就让坐在台下看戏的我来演,当时我都蒙了,本来我见了人多就发慌,更别说上台演戏了。李金莲就告诉我,不用我说话,只是在剧情需要的时候配合一下就可以了。就这样,我穿着袖子上抹着鼻涕的小破棉袄、拿着半个大饼子稀里糊涂地上了台。当李金莲唱到“一把手拉住我的小桂姐”时,贾姐配合着喊了一声“妈”,当时我就看到了李金莲眼睛里闪动着泪花,紧接着又唱“一把手拉住我儿小宝安”时,李金莲随手拉了我一下,见我没有反应,接着说道“儿子”,顿时把我吓了一大跳,长这么大还没听见别人管叫我“儿子”呢,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时贾姐抻了抻我的袖子,高声说道:“弟弟!”我这才缓过神来,扔了手里的半个大饼子,跪在台上大哭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妈妈”,贾姐在一边也跪下来喊着“妈妈”。李金莲在接唱“桂姐问娘娘心痛,宝安儿问娘娘心酸”后也已经泣不成声了。因为表演过于真实,引来台下不断的掌声,竟然还有观众向台上扔钱呢!散场之后,我不仅收到了一份赏钱,还得到了艺人们的赞赏,都说我有演戏的天分和悟性。岂不知当时台上的我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第一次登台的喜悦和紧张同时伴随着我,让我对二人转更加痴迷了,于是就萌生了将来去当演员的想法。在此后的每场观看中,我也是刻意地记录下演员们的表演,回家之后更是偷偷练习,然后给我姐姐和弟弟看。有一次,我在炕上煞有介事地表演着二人转的开场站头:“闷闷不乐在家园,一心访友到外边;朋友见了朋友面,拨去乌云见晴天!——在下,俞伯牙,听说马鞍山来了几位好友,看天色不早,俺不免深山访友,就此去者……”结果被收工回来的父母发现了,接着就挨了父亲的一顿胖揍。

挨了一顿打以后,我也就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唱了,但也并没有让我对二人转的热爱产生任何影响,依旧是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直到我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吉林省戏曲学校来前郭招生,我把报考戏校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结果没得到同意。“学什么不好,非得要学二人转,坚决不行!”就这样,我追求二人转艺术的道路被父母彻底斩断了;就这样,我与梦想的二人转表演和二人转舞台失之交臂,留下了今生最大的遗憾!

在那以后,我就开始学着写诗和写小说,其实也无非就是想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而已,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可笑的。假如那时候我能到省戏校去学习,也许真的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二人转演员,再加上七岁时的登台经历,我也就真的是当之无愧的“七岁红”了,没准儿在后来的二人转明星里,不光有魏三、放驴小子于小飞,还得有我李大傻的一席之地呢,当然这只不过是句笑话罢了!

接下来的几年,我也就不再去看二人转了,并不是我不喜欢了,而是因为没钱去看。父母是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大学,离开庄稼院,他们给的钱只够学费,偶尔也给些吃早餐的零钱,我也舍不得花,攒在一起买一些《小说写作技巧二十讲》《怎样写诗歌》等辅导教材和《当代》《诗刊》《人民文学》《星星》等文学期刊,还在一九八八年参加了“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作家之路”的函授学习班。结果,大学没考上,作家也没当成。这些当年的书籍一直被我保存至今,成了我人生中巨大的财富和珍贵的藏品。

一九八九年,我来到吉林油田机械厂(早期叫机修总厂,我们都习惯称为总机厂)当了一名机械工人——车工。因为没有城镇户口,所以我一直是临时工的身份。即便这样,我也是十分满足的,毕竟每个月还能有六十三块钱的工资呢!也就是从那时起,二人转再次走进了我的生活中。每到周日休班,我都要花上五毛钱买张戏票,去火车站附近的“前郭民族曲艺厅”看上一场二人转。在心情极好时,我也会在休班时约上几个要好的工友,花五块钱在“春香狗肉馆”来上一大盆狗肉炖豆腐和两盘狗肉,再喝上一瓶60︒的“前郭蒙”(前郭原浆,一款国营前郭县白酒厂生产的“哈达山”牌纯粮白酒),酒足饭饱之后一起去看戏。慢慢地,闲时看场二人转也成了我那些年生活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和最大的乐趣。再后来,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二人转也进行了很多改良,综艺、杂技渐渐取代了传统正戏,走进了更大的剧场,票价也从一元、二元提高到了几十元甚至几百元,而我却再也不去剧场观看了。对我而言,经过改良以后的二人转,已经失去了她应该有的那种淳朴的、民间的味道了。

直到二〇一二年的夏天,我再次关注上了二人转。那年的五月二十号,我驾驶的车辆因为机械故障发生了交通事故,这场车祸也让我差点丧命,幸亏抢救及时,我才在八天八夜的重度昏迷中奇迹般生还。就在卧床休养的一年时间里,上网看二人转也就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了。这期间也让我产生了新的想法——既然我成不了二人转演员,难道就不能写二人转吗?可是写二人转唱词是需要辙口和韵律的,更是需要创作技巧的,我根本就不懂。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最笨的办法——抄唱词!就这样,我对每一个网上能搜到的戏都反复地听,然后逐一记录下来每一句唱词,慢慢地学会了辙韵的规律。在那段时间里,我先后抄出了《西厢》《蓝桥》《包公赔情》《苏岱赔妹》《马寡妇开店》等七十多个传统正戏和《丰收桥》《俩科长》《哑女出嫁》《倒牵牛》等十几个新编剧目,也让我知道了王肯、张震、白万成、陈功范、赵月正、崔广林、那邴晨、金世贵等著名剧作家和作曲家,以及李青山、古柏林、秦志平、高如、关长荣、董孝芳、韩子平等几代表演艺术家的大名。

二〇一八年的七八月间,我有幸参加了在长春举办、由吉林省艺术研究院承办的“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艺术人才培养资助项目——传统民间小戏整理改编人才培养”学习班,并于八月七号在院领导的带领下,我和全班三十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剧作家们一起参观了吉林省二人转博物馆,同时观摩了一场二人转传习所的传承演出。正是这次的参观和观摩演出,不仅让我想起了四十年前的儿时记忆,也让我第一次真正走近了传统二人转,更让我对传统二人转艺术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感。手玉子、霸王鞭、沙拉鸡等手持道具被老中青三代艺术家们演绎得淋漓尽致、目不暇接;火爆的唱腔、优美的旋律更是绕梁三日,让人感觉回味无穷。观摩当天,我在接受省电台记者的采访时说:这场演出讓我回忆起了我的童年时期,这种乡音足足伴随了我四十年,这也是我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同时我也希望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能够接受二人转、走近二人转,继而去传承二人转。让这朵绚丽的小花,开满关东的每一个角落;让这一东北民间艺术,永驻在关东大地之上!

转眼之间,又是几年过去了,我也一直在进行着业余创作,虽然没有任何成绩,但是我始终在坚持,在这份坚持里,不仅有儿时的梦想、更有一份责任和使命——我心中的天籁,“醉”美乡音!

作者简介:李树锋,笔名余平庸,系松原市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1988年参加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作家之路》函授创作学习班学习,有小说、诗词、戏剧、小品、曲艺等多种体裁作品散见各种报刊及网络平台。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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