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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记》是贾平凹的“厚积薄发”

2022-07-14孔令燕

出版人 2022年7期
关键词:手写秦岭贾平凹

文|孔令燕

《秦岭记》以笔记小说的样貌呈现出发生在秦岭里的57 个人与神交融的故事,诠释了大象无形的美感与意义。

作家 贾平凹

2021 年11 月初,接到贾平凹的短信,说新作完成,可以交稿了。12 月中旬,他来北京参加活动,活动的间歇,把复印好的手写稿分装在两个文件袋中交与我,然后又找来一张稿纸,在纸的背面郑重写下一句话:写好中国文字的每一个句子。

这句话,就是长篇笔记小说《秦岭记》的题记,交付的书稿就是《秦岭记》。这是小说提纲挈领的话,也是作家对本书、对自己、对文学、对当代一切用中国文字表达或理解的文本,最朴素也最真诚的修为和愿望。

如此接过贾平凹郑重交付的手写复印稿有多少次了,确需仔细地想一想。第一部是中篇小说《艺术家韩起祥》,这也是我第一次给贾平凹的作品做责任编辑。小说发在《当代》2003 年第三期上,讲述的是在时代风云变幻中一位民间艺人的人生沉浮,读后有一种小人物在命运的风浪里无能为力的漂泊感和荒诞意味。后来是2007 年的长篇小说《高兴》,发在当年的《当代》第五期上。前两部我责编的贾平凹作品都只是发表在杂志上,要说我编辑的第一部他在出版社出版的单行本作品,是2011 年的长篇小说《古炉》。后来节奏上就比较均匀,两到三年一部,前后近20 年,长长短短、小说散文、单本丛书等总共有十几种。

贾平凹长年保持规律的写作习惯。只要不外出,没有会议活动,每天他都按照上下班的时间,风雨无阻地到工作室写作。他曾说:“文学创作已经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好像作家也没有退休这一说。如果有一天不写东西了,我会感到手足无措,要是不允许我写作了,我就会特别痛苦。” 作家莫言在《我看贾平凹》一文中也说:“平凹先生出国少、出省少、应酬少,一直在闷着头写作,所以他的作品最多,作品的质量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准,而且在不断地否定自己。”按这样匀速和不间断的写作规律,贾平凹多是上一部作品交给出版方的时候,就开始动笔写下一部新作,2010 年之后,差不多每两年都有一部新作品面世。只是,这个节奏到2020 年初稍微有些变化,贾平凹的写作又加速了。受疫情影响,文坛和社会上的会议、活动减少,贾平凹静心写作的时间越来越多,所以近两年,他接连出版了多部作品,包括两部长篇小说。这部《秦岭记》,据他所说是写于疫情期间闷在家里无事可做的空闲里。初稿成于2021 年6 月到8 月间,仅仅用了两个月,心无旁骛、静水深流,写作速度更快了。

而且,多年来,贾平凹一直保持着手写的习惯,用签字笔在稿纸背面一笔一画地写。遑论当下年青一代的写作者,就是同代更年长的作家中,一直保持手写创作习惯的,也是“古董”一样的存在。贾平凹无数次被问及为何当下还要保持手写的写作习惯,他总是谦逊地说:“因为小时候没有学过拼音,又记不住五笔字形,还不如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写。”这样轻描淡写的“慢慢写”,倏忽就是近50 年。

具体到每一部新作,用贾平凹自己的话说,初稿都是写在“豪华笔记本”上,每改一遍就重新抄写一遍,每部作品差不多都要抄改三遍,抄改次数最多的作品是《带灯》,抄了五遍。其中篇幅最长的是《古炉》,成书字数有67 万字,手写复印稿就有五本,前后改写了四年。在长达四年的冬夏交替中,贾平凹静心伏案一笔一画地修改三稿、抄写三遍,加起来有200 多万字,签字笔用坏了300 多支,“它们的血是黑水,流尽了,静静地死去在那个大筐里”。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会深感敬佩。仅我们一个社出版的作品,我接过的手写稿就有十多本,那这50 年间贾平凹所有的手稿摆放在一起,真不知是一座何其震撼的纸墨山峰!

贾平凹的写作习惯还有不停地抽烟。他的习惯是一边写一边抽,只要动笔就要找烟,点上烟,抽起来,才开始落第一笔。他说,平时写作,点上的烟从来不断,抽烟和续上新的烟,都是无意识的,心思全在文字上。写作中的贾平凹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笔,沉浸在作品的世界里落笔生花,手中的烟一直不灭,袅袅升起的烟雾和落下的烟灰,也成了对每一个文字的祭奠。

这些习惯和坚持背后,是贾平凹对待文字的赤诚和虔敬。虽然他早已是闻名中国的大作家,但是对作品、对写作、对用中国文字写下的每一个句子,他都“心系一处”“几十年里一天也不曾懈怠”。他希望每一部新作都能向前迈进一步,“写过那么多的小说,总要一部和一部不同。风格不是重复,支撑的只有风骨”。对于贾平凹而言,写作不仅是他观察表达对世界认知的艺术通道,是他的生活方式,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每次接过贾平凹的书稿,都像接过一个新生命,郑重、虔敬而小心翼翼,又充满新的期待。

所有的虔敬和郑重,落实到每一部作品的情感中和故事里,都是写秦岭和秦岭里的人,这是贾平凹几十年创作实践的使命和底色。他“对秦岭太有感情了”,这里是故乡、是创作的根据地,他说自己“19岁离开家乡,一辈子没有离开秦岭”。回顾几十年的写作,从1973 年发表第一部作品到今年的新作,贾平凹用一句话总结——写我的秦岭和秦岭里的我。

的确,他之前所有的作品都是写秦岭,从早期的小说散文到当前的新作,讲的都是秦岭里发生的人人事事。2014 年的《老生》和2018 年的《山本》,这种特质更加显明,可说是《秦岭记》的预演和另一种延伸表达。《老生》是以《山海经》的形式写秦岭里的前世今生,《山本》最初的命名就是“秦岭志”,他用一群历史人物的命运,阐释了秦岭对于中国的意义。他在题记中写道:“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长江黄河,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岭志。”

同样,《秦岭记》也是这份倾注和情感的延续,是贾平凹几十年生活经验、创作实践的“厚积薄发”,是深情厚谊的自在抒怀,是他向家乡秦岭的敬礼。

《秦岭记》写于2021 年夏天。贾平凹经常说自己是冬虫夏草,冬天里蛰伏,夏天里劳作。每一部长篇,最顺畅的写作时段几乎都是夏天,好多部也是完成在这个时候。西安城无数个炎热的夏日里,他把自己关在堆满佛像、石狮、神兽、木器、书籍、纸墨的大屋子的一角,在笔记本上、稿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不间断的烟雾缭绕里,写出了厚实、宏阔、绮丽的秦岭世界和万物消息。

因对秦岭太有感情,而“秦岭又特别庞大、特别丰富,无法把握”,怎样描摹都无法穷尽。这一次,贾平凹选择回到最朴素的书写中,表达秦岭人对它的感情。行文开始,他抛开了所有文体的限定和依规,选择了大道至简、自然自在的方式来着笔,把自己几十年所思所想、经验阅历都渗透在一笔一画里面,引领读者走入秦岭多义如海的世界。《秦岭记》以笔记小说的样貌呈现出发生在秦岭里的57 个人与神交融的故事,诠释了大象无形的美感与意义。毕竟,“秦岭最好的形容词就是秦岭”。

这些故事独立成篇、相互映衬,一座山、一棵树、一个村庄、一个人、一个生灵,都是秦岭上的一块石头,共同构筑着磅礴如海的秦岭世界。故事从倒流河沿岸的夜镇讲到启山上的仓颉书院,里面有与花斑豹人我不分的接骨传人,有去深山倒卖兰草的投机商,有潜心编写《秦岭药草谱》的民间神医,有可以听懂人话的忠犬,有高僧进入便会流出泉水的山洞,还有可以进入别人梦境的小职员……有人文历史、民间传说、人间百态、鬼神志怪等,既入世真实,又奇幻超脱。《秦岭记》,是贾平凹的《山海经》和《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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