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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之曦

2022-07-14闫文盛

安徽文学 2022年7期
关键词:青牛拱门

闫文盛

黑暗浩瀚无垠得面目一新。你可憎地眺望,深情地思,毫不顾忌形象地呆坐在此。

四十三岁,而不是七十三岁的人生云烟。

想象不到,三十年前的我(正是儿子今天的年齿)想象不到的此间夤夜思。白茫茫的无底洞?

深切而无垠的细心,无边叙事和凝视的灰。

带着三十年“奔行志”,无数穿山越脊的奔行志远赴他途……不过是回到了起点上。

客厅里无人。再无惊悸问津的生活?两三个虚火。可笑的人间客栈啊。

可笑的两三个人间虚火,森林里的百足之虫识得,因此为你带来丛生烈焰。

因此有那些白茫茫的灰?

无边无际的奔行志,时间总在转圜,场景一点点更新——每天起床问朝阳:何时何地?几点了?谁在回来,谁又独身趋赴,到路的尽头?

一茬茬轮回的麦子。山峰旋转之慢。你们如嫩兔一般行于山水中的愿意。

几个可作烧柴的木棍?你无奈地看着年轮一次次叠加起来的奔行志!

强大的小儿知道时间的漫长(生之漫长)和几个贴墙的折角倚靠。他会认得那脸。

几个伙伴也都一天天老了。他们日渐虚浮的意志和看不清面目的虚浮的火。

带着六道袈裟,聚至耳中火炬,捕捉浮屠秩序,只为了那几个愿意?

年齿与荒芜缰绳集合,你何须以命相搏,不过是匆匆黎明的曙光(奔行志),它须臾北去,不曾滞留!

不过是几个白墙生疏,此地与异地集合,激情与琐屑的日常混搭,不过是那青绿山水,无边葱茏的南方记忆直面你的奔行志?

在居中的那辆机子上你打开灯焰薪火。

在青山无人处你脱下青衫,你说说吧,你叹息过几颗年齿的核桃,醉几次酒中真谛。

真有这么浓烈的青山水源未改,你说说吧。罗布泊的客人也有更大的奔行志,夜游旷古月色恒福离去,值得你说说吧——

原野太广大,因此它成为修身之地。你站在原野的晨曦,就像站在诸神的门前。你瞧,他们双手织造的日光就这样升了上来。时间为此盘绕,带来人生千重喜的幻觉。诸神赐予令你迷恋的幻觉,不赐予你名位。赐予你万物苏动的好声音,不赐予你具体的虫吟。你要在晨曦的辨别色中发现它们!你应该有观察者的敏锐和炽热,这是荣耀的、必要的!你应该生身在王孙和乞儿盘桓的河谷,注视黎明的表象,从而建立自己的学说。离离原上之草,便是你晴天诗库里的句子。你的心薄如蝉翼,它沐浴在日光中,思考着日光五百亿年前的倾城?你一笑动天地,令诸神惊奇和大欢喜。观自在那里你勿去惊动,他正在整理未来的形容。资料在上头,随着云层碎屑变得陈旧。你勿去惊动,勿为不必要的世间换新。你勿从高高的云间下来。未来浩瀚,它树起高高的旗杆。未来如一头青牛,它以哞声打动你的根本。

未来如一头青牛,他建立青牛国。那叫未来的喜神也是战士,他随着晨曦的启动结束了神秘的任务而消逝。你看到薄薄青牛身上的金光了吗?那是诸神大欢喜,加持它们的旅程在青牛之身。柔软钢铁的织造完成,随之有一些金色儿童出来。他们在碧空,遍撒晨曦如洗。俊俏的世间,断裂如痕的瀑布,硕大的青牛战士,原野,诸神欢畅如雷的歌吟——你勿去惊动他们,随他们大欢喜。这是你二次生身的机缘。你知道天地间神奇的交合如何生出日光了吗?那奇幻的昼夜之隙即是天地间無分你我的柔情溶液,你知道它们漫不经心的静默和涌动了吗?吱吱一声响的天地之间,自从你来,便是一片锦绣;自从你来,便打赤足,缠白毛巾,使山野之色也是一片莹洁玲珑;自从你来,便有唤起天地之志气的晨曦初在。诸神之战本在黄昏时,此刻天地间已再度恢复柔情的朦胧。你轻拂双手在上头,天地之间只有一阵薄薄青牛。它的皮毛鼓动声声啸。它是一头自山谷里跃出的青牛。原野广大,青牛之曦才是你最终的幻想和辨别。

原野广大,而原野之曦又岂有辨别?昔年在南,青草池塘在畔,你岂有辨别?再活八十年也是这样的啊,晨曦中有无分你我的歌声,搅动你心神的涟漪。你自黑色的雄奇的山中来,你不知道云深处还有几棵松、几株柳。原野广大,带着你苍劲的笑声自山中来。生出原野的大山中跃动一颗少女心、一阵玲珑日出和半山瀑布。幻觉如蚁,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心头。你知道那些徒步山中的僧人最终老死何处?平安熊啃着修竹像个修持的大人。你知道平安熊是哪一世青牛的变身?它啃着修竹像个持念深深的大人。清风入耳,蛇蟠出洞,龙虎相会,它们逝者如斯夫,都是些持念深深的大人。念诵些青牛之歌,送出些山谷老者,后来听闻天地间俱有晨曦大鼓,真与有荣焉!你后来何处见尘埃,种植萝卜芳草,任由苦难的生死辉煌天地?见那些持念深深的大人苍颜,种一些凝固的灵魂果子在冻土,拉开未来的晨曦瀑布作歌,唤他们醒来?修他们的栖所和墓室如斯,你因此有辨别?你因此有薄薄青牛身!

(你知道那些水中藏满了秘密的月,它们受洗的样子说实话真叫人担心。你就这样聆听西部梵音。铜钟和鼓声都穿过沙漠,你遇巨人而低诉。你吃人世的苦,认识冻霜和寒露。好些人说识得你。好了,感谢好人,他们说识得你。

你四十三岁了,再活下去还是如此,日子不会芬芳扑鼻,你不会听闻那遥远的唏嘘声。在海洋的上方,你看到野兽和飞禽了吗?只要长出双翼和双膝的龙都是这样。它们跳跃和盘旋在天空里。寂静,寂寞和徘徊难耐?你克服不了在夜里无眠的低啸和低吟。你知道我是谁吗?从此在这里你就是一个注视流逝的僧人。你不要梦幻四季了,你安息吧。

从此夜里只有丛草般的幻日。你感到如此寂寞。今年开春时你带着龙泉宝剑回来。将新诗写出来和无边的吟咏,都是无边的幻日,你四十三岁了只有这样。时间不会再返回,没有布谷闹鬼。一切都是正常的,无意外?只是你感到如此的寂静广大似乎又在童年的庄子里了。我理解你,因此奉茶给你,且满饮了此杯吧。)

未来不是围绕你的想象而存在的,因此你顾念重重,总是有失重感。但未来也可以提前打开和完整萦绕,因此你不必挂怀,它总是会落一片叶子在你的心上。

言说不是力量感的再现,但言说是一种芬芳花儿。你对言说的迷恋正是一种花痴般的行径。万物的辎重复苏,会把花朵的茎叶压沉?不,万物只是一种言说的花儿,它有时也可以独立于它自身的外形而存在。它的自我调和能力中就包含一种提起头颅离地九万里的开明诗意。

每一年的岁中都同样会有日升月落和死生契阔。因此你的获得不可能成立。那矫情地造就了家园的人也从来没有完整地拥有过任何家园的一生。它们(家园)的每一个粒子都独立在朝阳的外围观察,蝴蝶振翼,就是它们的分裂和新生。

沧桑的书是五颜六色的,你要懂得欣赏它。

树上结的果子也是五颜六色的,你应当有一种清晰的阐明能力才可能接近。果子以它的成熟度为时间和你的好奇心解禁,但你从来没有和果子的迷失合为一体,知其从何处来、往何处长、行程的远近、色泽的深浅与高低。因此,你与果子之间,总是隔着一片山海,你不可能仅仅凭着一股子青春锐气就把时间的洋面荡平。

橘子的金黄色也可以在大地上铭刻。因此,山峰凛冽,“到处都是我们的人”。

从那个街区回来之后,十七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遇到过珍珠的舞蹈,因此,我并非只是暂时性地离开了它。虚弱的精灵珍藏起来,变成了一个苍老暮色中的洼地,我还会不会再像十七年那样接近它和失眠?还会不会再有春风夏草一样秘密的十七年?一些无关痛痒的句子被我写了下来,但它们都远离那街区而去了。晨曦沉默的样子与柴垛无异,它们都自带不消融的老旧和珍奇。

(我知道了,他不必要,他写得并不充分。那件衣服不合他的身。经过一夜呼求的尘土飞扬在哪里,哪里便是晴天的支柱。他站立的地方斗志昂扬,人生肮脏而虚无的错觉并不漫长。胡同里都是铁匠,也都寄信件给乡下的友人。家师明白这些句子,因此他也是写祷词的人。我跟他学,从漫长的北境拉回这些日记本,日记记载他活过的奇迹。生命被这样的北风裹挟,在封闭的车厢里有一男一女二神聆听。他们的晨起好声音温暖你的心。你拉几辆马车回去,有几种声音可慰圣心?梭罗如归,你闭眼可以记得他的词藻。在那高高的青山顶上,草叶伏地也如此高峻,奔腾,随风倾斜却从未断折,不会离那高山更远一点。你捡起厚厚的落叶知秋,你树立的旌旗迎你宗族里的长老。长长的二十年也没有改变什么;你逝去了,你的死并不充分。你留下你的身影在世界上;我看见你,与落日的方向背离;你的絮语如余晖,照射着南部山区。那些猎猎的风声鹤唳,那些紅砖墙的房子也是你的遗产?我一遍一遍地数着大马路上的金砖,同梦境的层次有别,这只是你记忆和徽章的侧面。我一遍一遍地看着,捕捉你的在与不在,就是那里,你待不下去了。你形如虬枝驻在我的窗口。我同你梦境的层次有别。我积累的鸡肋树大根深?家师昨日来信,问及你近日音容。我告诉你吧,祷词只有三四,但片言却是唯一的。我落下了天鹅罩,老曹老曹我买回了那片九州,家师却是唯一的。我买回了天空城你知道吗?那是旧梦山树拾得焰火,你就说祷词吧,你就记得只能说祷词吧。)

我承认,是思念的杯弓蛇影使你变为蝴蝶。

当然,不变也可以成就你,使你身怀柳条,如春风拂面,变为蝴蝶。

但你的身心依然是旧的,没有化形为新我(蝴蝶),也没有体贴入微地“到了宇宙里”(园圃中的蝴蝶)?

是思念的蛇钻入洞穴,带来春雪和年糕火锅。是思念的蛇蠕动青草,使新我旧我如一(退掉机票,不再远航,没有旅途中的容颜消瘦)。

叽叽咕咕的春天里,你的身心如一(没有经过四十三年的变迁,仿佛依然生活在童年的圣火前)。

是一页一页书卷使你窒息?尚未确知它有真正的毒液。

是一页一页的童年影院被绘制在书卷里,告诉你远方的高速公路通车了,那里的青绿叶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乘坐了鹭鸶火车。

是你发现了尖锐的秋叶有毒?是你带了雷声来,击退鸡鸣狗吠,做一个隐居和知道的山人。

是你发现了真正的故事里的毒液并写下它们?是你窒息了和感动着(这样悠久的、磅礴的叙事史)。

书卷堆积如山……你取巧的时间和心都迟到了。它们被遮蔽于车前子马路的右上方。它们是一大一小一家子。

阅读和闻听都如此执着!

生命很轻,时间是浮在最上面的那条线。我们都目睹过女娲用黏土造人。她现在就拉直了那条时间的线。她先造出了人的一身汗,因此把世间变成了玲珑的斧头。她造出她的绫罗广袖,由此形成了一些未老先衰的木头。她造出万千沉默,寡言的词藻,密闭的屋宇,因此形成了那虚伪的空。她造作的车间就在那棵最古老的榕树下,“荷花千叶装,一一青罗盖”,她不是最早开始的造物者。因此这空余处也有万物的植被,阴晴风雨,大小舟楫;她先造出了她意识中的空,龙蛇生死,虎豹无法,无边想象和黎明的静谧。生命很轻,她造人时并不用力用心,因此有万千浮生各各独存。时间是不老不涩线,它荡漾在风云的最上面?

写作确像漫漫长征,只有大风在其中起伏涌动。

写作不止覆盖了春夏秋冬,它还渗透到了你梦的舌头。

写作中,你的味觉是苦的,只有思考或找到激情的片刻会有欣悦,但整体是苦的。只有准备书写和想到仅有它在你的生命中(浸润和挖空了你的灵魂时)会有欣悦。但漫漫时日,风沙弥天,大气虚心都不足以包裹。写作也不像日出,它不定时,难以预测;也不守时,总拖着一条长长的硕大尾巴。关于世界之盛大,写作从未完全表现:再无穷的书写,似都无法抵达;那沧桑未尽的部分,总是疲惫、局促了你的身心。但为什么还要写?它确是夏日盛事。非烈火不足观。写作中的灰烟,是大风带来的,它稠密如丝,没有间隙,是时间的磅礴涟漪。写作中的雨雾,是梦的笼屉,它严谨结实,装载有序无序,是最高的未来列车。写作不是过客行事,但也难以空洞扎根;它只是最原始的劳作,拥有草木之心,接近星辰流云,晨光暮霭。写作像万物重复,生命再造,但它不是最早的《创世记》,因为盛夏之果其来有自。它(写作)只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一个在徒步缓行,一个以双羽振翅,因此,它是生的复醒,是知觉相对于物之本质的摹拟;因此,它只是知觉的果子(思的《创世记》)。

日子在日子之后还有延展,我即兴地把这一切写了下来。这便是书之由来。

我从窗口望出去,我所目睹的一切表演都可归结于书之本身,书的基本诉求都是表演性的。

时间之轴上生出了许多毛刺,它掺杂了大世界的风声。但我以往并不懂得,所以,我在时间之轴上驻足时,内心纯洁而平静。故事都是后来发生的,那时我已人在中年,却不知今夕何夕。

空洞被打开之后,会形成无限苍茫的景象。我余年的人生沧海,都因一粟一粟的堆积而形成高山和旷原,而形成书。

书之五颜六色,是因为书在运动。如果书自始至终都独处静室,则它亦可简洁明了,色泽单一,里外终始都只是一本书。它不会在命运穷途中臻于无际的万象。

岁月的光斑越过了你记忆的河湾。从那些路中经过,你的灵魂真有意思,“它有一尊小神,造出它未曾有”,而命运的布谷,就是最令它费神的客人。

有一只飞鸟落在秋叶上,但我从未见过它离开的样子,它在亘古如一的盘桓中形成了天造地设的飞鸟之状。

简洁,是书之神器。我在很小的时候,只拥有很少的书,因此我无法把所有的神器集中。我把我所有的不甘和庆幸写了下来,而形成书。

我仰望过的星辰也是书。我种下的树木情欲也是书。那白猫岭上有个商人,曾经出售各种书。我把风沙吹过商人头的样子写了下来,而形成书。书因此有四海飘扬之状。

在离我最近的时辰中,有三个大人。他们集体行动,收集了一些垢灰,造出一座仓库,雇佣了一些壮士,刳木为舟,运书万卷,形成了书的城。书因此有万世千秋之状。

(正因为你追踪生,所以生有无穷面向;正因为你追踪死亡,所以死亡有无穷面向;正因为书追踪书,蓑衣追踪蓑衣,你追踪你的内外,所以书、蓑衣和你有无穷面向。

那道路只在道路的尽头存在,因此它是最后的道路。相对于秘密的爱之征服,它是足够的。因此,“你的脸皮真厚,你的心隐蔽了你的手”。你与那些道路、那些爱是共同存在的。妄言者不懂这些复杂的方程,因此他们共造堤坝,但各用私心,难以成就。你靠想象就领略了战争?这真是诡秘的发生。

把这些思想写下来就是一本书。把布谷写下来,把天空写下来,书即形成了——因为上帝出差,所以他没有当面祝福你。但你懂得他的心声,他就是你最终形成的一本书。

这个世界上有源源不绝的书,书的背后还有书,书的前方也有书。书的过去和未来,都因为书的存在而变得充实、饱满,像一棵天涯老树,因为无穷的见证和重复而历尽沧桑。

我连表带里地读完了这本厚厚的书。我发现它从始到终都是一致的:一个表白,一句话,一个词语,一个字。因此在我读完的一瞬,它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它从始到终都没有超越书的范畴,因此它是单独而孤寂的。漫漫长夜何其多,他的书写只是一個上帝的一个忆念。万人以高呼回应着,而他以一本书完整地说出了它。)

一部书在始、终处的相似是必然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上帝造物的主题之一。你不必太在意时间的变幻,你的干涸与活力都与它无关。只有当你的五官虚幻之时,才可能有你看不到的纷争,因为上帝造人的失败,所有的生物都变成了天地的食材。

你不必虚拟爱情。时间的循环就是前例。它带着最大的空无和失败步入社会,“在最关键的地方,你当立志变成仁人”。你不必虚拟;因为一切造物都不真实。否则,当你旋转之时,它就不会隐迹。你压根就没有跑到界限之外去,那里所有熙熙攘攘的变化都与你无关。

你肯定会在濒死的深渊中找到出口。它自然、客观,并不怯懦,像渗透了黑夜之色的星光。在你的书中,书写压抑着一切成为幻象的前身。因此,它最接近圆心,有着情色一般的寓言和疼痛。时间如果推得再远,你或许还可以在那里立地成佛,但现在你并不知情,因为你从未发现,所以并未及远。

“此刻就是反复。它无常地近了。打开书页,你仿佛看到秋风的脸。”

(你或许并未站立起来?你在等待中凝视。东岳泰山那里明月和日出上升,你在明暗交错中凝视。

你用尽了二十七年变幻终于等来了河水之流,像最长的电影没有经过剪辑——依旧盘桓在你的内心,供你咀嚼和凝视?

那些圆形的蓓蕾像你善良的后人。你懂得那些交错的变幻,因此你的凝视是无穷的。

止顿在河流的轴心,他的圆形脸庞在凝视,他鼻梁上的汗珠正是他骨头的变幻。耽于爱之欢乐的时光慢慢地倒流回来,形成最重的凝视。

从而,他的今生有高深莫测的灵魂。从而,他从自己的皮肉中拧出血来。他有自我深情的字迹和对虚无的控诉。

你的凝视大全,一个全新的家世界?但未知的湖泊那么大,你与那湖中水藻有骨肉之分。你只有停驻,方可聆听他呼喊你的低音。

他向来都不回头。因此,无序的鬼神之泣与他无关。他向来会,因此从无,神与心皆远。他不在,从未凝视回头?

交错的数字和熟悉的旧日没有重新缔造你。你连续绕路二十七年。那分秒之数,都是你自己的生活问题。你在凝视中顾盼如新。快乐的杯盏自己会发出吟诵的高声。

但是雷霆也在凝视。名木和苦果,刀背和雪峰都在缥缈之处。你的矗立可是烈日的验证?这一来都是春消息绽开!

遍地的雄风一吹,唤来呼呼的冷雨。那彼此凝视和频繁作法的古怪都在城堡的高处。请勿与它们对语,因为万物成兽,就源自那金鲤鱼、猫头鼠。)

现在,整本书都放在了你的面前,它的每一页文稿,文稿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那么清晰。但就是没有作者。如你所知,他(她)应该总是隐匿的。我们需要认同这个事实:书籍就从它自身诞生(来自内部的力量)这个逻辑出发而形成全部。没有任何多余的阐释。书籍不需要通过另外的部分增长,因为那样做,会使它的表达变得不纯洁。因为另外的佐证(无论来自哪一方面)都会带来阅读的拘束。我们最初的阅读也是这样的:在对作者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去面对一本书,不需要任何演绎而接近文字的真理。总之,我所要说出的就是这些意思。花朵会在未来开放吗?会的。仍然会!但你不可能一生只写一本书,一直在写!任何情绪的波折都没有贯穿,连时间的痕迹也被完整清除。这怎么可能呢?那些最初的力量会慢慢发生变化,迎着朝阳出发而渐渐接近浓烈的光线,直至最后的余韵和消亡,这就是事实。所以,我觉得只信任文字力量的人才是最坦诚的。他们是百世之师。但现在大家不这么做了,因此文字会变得虚伪、飘浮,像一个人掩着嘴巴说话。书籍也在野外起落;风中下着雨,打湿了作者的照片,你知道那是多余的。让我看看你的证明——我不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写作因为坦荡、隐秘而变得真实可靠。就是这样,一幅幅无名头像完全正确。静默的阅读静悄悄的!任何波浪线都围绕着那自然的景观而画出弧形和圆。种子落在土里,依靠那最朴素的接触与融汇变成果实;扬尘而起的旧日带来你白发般的记忆和快乐。沿着梯级攀登,会看到土地渐渐隆升,从而变得更加广阔和寂寥,这也不仅仅是文字的魅力所在。但作者隐匿却会使你所写下的更富有信服感,直接而赤裸的文本,围着时间的萦绕而懂得进退。这是最具有终始感的文本,它就扎根在万物、烟雨、浮尘的正中。

(歌:《万物间皆不见》

谁知水流而西东,自古而今皆不见。

诸物声声映山红,苞谷米酒醉大人。

两三个世纪划过,天地间急如星火。

鳞光片片金鱼子,松树枝头青绿色。

上船下河无边造作,昼短夜长萧萧落木。

请过东方骏马,无事绕城三匝。

不过几个回合,铸造机械长河。

盘中雄性联盟,空际腾起飞龙。

静祝漫天神佛,赐我静止石陀。

如我之间不可割舍,不可割舍何其多矣。

何其多矣知我骏马,知我骏马相送十八。

昨日长出杯中枝丫,此刻重现空明月色。

万物间皆不见房中屋梁驻石。

听不懂道不明万物自此如是。

草木凋零一秋之心迟到之寒暑。

曲折故事急缓童心激情未泯时。)

你的感受力很轻,因此,书(许多书)毛茸茸的感觉被你错过了。

你的感受力很轻,因此你会无可救药地老去(仅仅是垂迈的感觉使你老去)。

因此,你很难吸收幻觉。因此,你的指纹也会变得陈旧(夜归鹿门,像一只嫩笋)。

你在乡土之间照顾那些旧人:他们脸上的瀑布纵横,像顽石。他们醉酒很深的样子。

你不写作的时候,它们(花香和绿色道路)从你的心中溢出来。

你不说的时候,他们的沉默从窗户背后溢出来。水平如镜,浓稠的蜜汁从夜色中溢出来。

你的感受力很轻,因此,你无法写诗,无法锯开木头,做一个牧人。

你不在原野上奔驰了吗?高天的云不再悬浮,低首的荷叶像多足巨兽。

你不再奔驰了吗?多足的怪物随你俯仰于水中,你的荒旷的叶子像一只狐狸的故居。

葫芦子结果的时候,你来到庭院里,听那些雨水叮咚敲打葫芦案,你的脖子所受的伤替你治好了那些旧人。

[你当然没有体验过那种刀痕,你睡着了,刀的寒意也不能把你惊醒。每当刀光袭来,你便死去(睡着了),等刀光退去你才复生。生命总是去去复来,因此抵达无限。你隐蔽的海:惆怅的,一望无穷;像一片一片的花蕊铺展着,盛大而浓烈(没有故事)。你当然不以此世化为灰尘为意,但这是终点吗?那呼啸而至的兵士,乱如麻的人世伦理都不会见你;曾经被视若无睹的沙子叫嚣着涌向云层,鸟巢的居处因此被占据了。刀光去去复来,它带着万千军士斩杀敌寇。你当然没有真正的深入其中,因此每一步都带着须臾经过的惆怅。刀的春声中没有静默,它们奔腾如烈马。你睡着了,无论多么高厚的岁月都与你无涉。从你的耳畔摩擦而过的那一缕刀痕放过了你,每次万物都视你为等闲。等到变故乍起,带来刀的寒意,但时间的力仍不足以葬你救你。因此只有泥泞和水源才知道你的围困,可以塑造你的骨头,埋没你的躯干,树立一点风和雨的影子来发动你。那高处的尖山顶上有口古钟悠然,它总是长鸣于黄昏过去时,夜色初降至。给你一把铜锁子和金钥匙,你且将闭合的尺幅取出来观看。江湖盛景,有几滴世事絮语……你当然不要体会,因为枕头中的砂子硌得人发慌。它就是那不破不灭的对岸的灯盏。]

我童年时就住在水边,在那日日朝阳的日子里,如果地底的气息泛出魔鬼的忧愁,我就会率众离去。远方的水还没有流到我们这里,所以时间与时间没有交汇,魔鬼也不会记得所有反对他的人。这里不是魔鬼的府城,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可让人惊恐的事物存在。我们在晴朗时分会集体戏耍,或许,曾经种下那密密麻麻的植物和花果的种子,然后在肆意的等待中变出了苍白头颅。克服那不可思议的人之将死的征兆,我们之中似乎还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抵达那个界限。大家都在笑,有时蹦跳得接近了浮云,乘着那炫舞的人流分布,做出及时收工的更动。兄弟之间也毫无情分可言,只是因为远方的水还没有流到我们这里,所以我们的见解就一直滞留在小小溪涧。开始拔除那些土地上的锐利之物时,大家集体呼喊,似乎与那将至的日出有关。命运像个筛子,它筛走了我们多余的时光。这样的话,那临界的时间就越来越近了。众人之中还有几个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小小婴童,他们的身体多么娇嫩伶俐,他们的眼睛多么纯真无瑕。真是奇妙啊,当霞光洒遍了人间天涯,风声裹挟了那草堂上部的茅草,我们还能与梦中之熊说话。你瞧它们笨重的熊样子,真是奇妙啊。远方的水流仍然未至,但我们感到风中树在摇曳着叶子,在招摇着身姿。它们个个独立地婆娑起舞。水流之声向一只空杯旋转,它们压迫着,也滋润着那细密的土地。远方的水流仍然未至;它们将于何时到达,我们便于何时等身迎迓。但远方的水流还没有流到我们这里,那田野里的蒲公英便大朵大朵地飞了起来。感受到那些毛茸茸的意志,水流会形如古月弯曲联翩……

[从前我听闻此言,所以把它记了下来,“这是关于诞生的秘密的诗”——似乎十分有趣,但也仅此而已。直到我开始动笔写作,礼海才告诉我:“拱门不是全部,它只是我最初见识的一小部分而已。那螺旋形的长廊垂挂在宇宙的一角,看起来像珍珠的外壳那么明亮,照耀四方。我短暂地居于其上,站立着,有些不可名状的悲伤。这不是我亲自建立的拱门,它也没有任何热烈的欢迎举措来消解我的心神不宁。这并非我想要的;这当然不是,但我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来到这里,或因‘世界明亮’,它本来就应该这样?我知道在拱门和拱门之间是巨大无边的空旷,或许我应该在那些空旷中找到几只智慧虫蚁,靠它们引路我也可以誕生。野外始终是濒临生死边缘的狩猎场,我看到猎人们都冲着那最大的积水池蜂拥而来。后来,一个接一个的拱门成环形包围着那些水木棱柱的边缘,有时还有彩色的霓虹为其涂饰。我想象那些清晰无遗的柱础上的文字,不免收起了游戏之心,开始生出令我脱胎换骨的敬畏。这被风蚀脱落的文字记录了我们祖先的幼小时候。那无法复现于我们眼前的蛮荒就是一部无字的史书。柱础上有关于风、鸟和雷霆的变奏,也有关于人类繁衍的机密。令前人烦躁不安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在新的拱门集中之地。我们拿起铁锨准备大干一场,挖掘一座种植莲藕的池塘,积新的水流冲刷之力,顺便造出五千年不变的人类奇景。死去的亡灵偶尔会苏醒过来,在拱门的高端做出逡巡之状。如果目睹他们熟悉的白云漂流,便会集体忏悔,拟定誓词,准备重新还于拱门罩顶的世间。只在那些小小的片刻,他们欢愉地从这里出来,门头的老虎和鹰兴味盎然,因为都来自同样的图腾之地,所以它(他)们有彼此相连的心。人与兽的语言交汇,可以缔造美丽的王国。最需要充实的就是那些羽毛,起初是因为流逝的风会阻挠它们形成,后来则是自然老化,像任何被时间洗礼的事物一般。现在我们登上梯子,破例送给它们一些具有黏性的风力,借助这种缔造之法,可以使羽毛的修复变得轻而易举。在拱门周围,昼夜不歇的温情充斥,孩童们也会暂时忘却沉睡穿脊越谷,成为小小的歌手。因为流浪就是宇宙的最大主题,所以在拱门的传奇印证下,会有更多更高的法则安放在天穹。陨石冷静下来,不会去撞击拱门,魔鬼也收敛了彩色的衣裙,不再发出肆意而浪荡的笑声。拱门这里开始出现短暂的集万物祥和于一体的宁静。那最大最热烈的爆破会在亿万年的积累中到来,但是此刻,它只是循环于日常小岁月的落日无痕的拱门……”]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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