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玮

传奇故事里，公主应该嫁给王子，以后也许成为王后。比如哈布斯堡史上唯一一位女皇玛利亚·特蕾西亚的小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就嫁去了法国，成了法国王后。

有当着王后，退回去当公主的吗？有的。

北周宣帝宇文赟脑回路颇为奇特，比如当了皇帝后，当着老爹的棺材，嫌他死得晚;刚当皇帝，就一口气搞起五个皇后，当了一年皇帝就退位当太上皇，结果北周就有了二十岁的太上皇，以及一位十八岁的太上皇后。没多久宇文赟死了，于是太上皇后在十九岁时，就成了皇太后——现在大学生还在熟悉新生宿舍的年纪，她就成皇太后了。

当然皇太后也没当久。这位皇太后的爸爸，赶紧夺了天下，于是北周没了，隋朝立了。二十岁的皇太后，又变回了公主。

是了，这位皇后→太上皇后→皇太后→公主，就是隋文帝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她封号的演变，也算记录下了北周到隋之間的残忍与荒唐。

至于隋文帝的外甥李渊后来又夺了他儿子杨广的天下，那又是亲戚堆里搞事情了。

杨丽华的结果也不算美妙：她弟弟杨广当了隋炀帝，西巡张掖，热热闹闹，杨丽华也就死在路上了。她的女儿宇文娥英和女婿李敏，没几年也被隋炀帝给赐死了。

但比杨丽华还复杂的故事，也有。

在我们南边的安南，13世纪正是风起云涌之时。当时李朝的君王李惠宗，娶了个陈氏家族的女儿，他的大舅哥陈嗣庆作为外戚，掌握朝政;陈嗣庆死后，掌权的是一位叫陈叔度的枭雄。李惠宗临死时，传位给了女儿李佛金——是为李昭皇，一位女皇帝。

然而李昭皇这个女皇帝，跟武则天可大大不同。

陈叔度看着七岁的女皇帝李昭皇，给她安排了个八岁的侄子陈煚来侍奉。侍奉了一段时间，李昭皇退位，把皇位让给了陈煚，于是安南李朝结束，陈朝开始。

陈煚以驸马爷身份，从女皇帝手里接过皇位，也算挺新鲜了。

更新鲜的是，陈煚当皇帝不久，就要搞事情。女皇帝李昭皇改当了皇后，但一直没生孩子。于是陈叔度又来搞事情：安排陈煚跟皇后离婚，理由是李昭皇生不出孩子来，那就别当皇后了，回去当昭圣公主吧;安排陈煚娶了自己的嫂子，也就是李昭皇的姐姐顺天公主，因为她能生孩子——结婚那会儿，顺天公主正怀着陈煚他哥哥陈柳的孩子呢……

这一摊子乱事，到此为止了吗？没呢。

陈朝有位大臣黎秦，文武全才，于是陈煚赐名“黎辅陈”，鼓励他好好辅佐陈朝。怎么鼓励他呢？有了！把昭圣公主嫁给了他。

是的，就是这样：

李朝倒数第二代皇帝李惠宗的女儿李佛金，登基当了李朝最后一任皇帝李昭皇;嫁了陈煚，把帝位让给了老公，自己从李朝最后一任皇帝变成陈朝第一任皇后;然后又被安排跟皇帝分手，看着自己老公娶了自己的姐姐，自己从皇后变成了公主;然后又下嫁给了一位陈朝名将做老婆。

题外话：之前她被陈叔度挑剔生不出孩子，可是嫁了黎辅陈后，她生了两个孩子呢……

这个公主→女皇帝→皇后→公主→大臣之妻的变化历程，既是安南历史上李朝陈朝交接之际的缩影，也是乱世中女性身份的真实写照。

在翻云覆雨的强权面前，一切伦理关系都只是工具而已。

（胡高驰荐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