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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情爱二题

2022-07-06姜四清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2年5期
关键词:大宇婶婶姑姑

姜四清

李叔叔和莲姑姑

我虽小,但我经常做大人的事。这天晚上,爸要在家里为邻居做衣服,又让我代他去队屋守夜,守夜的还有另一个人李叔叔,他爱说故事,爱打鼾,和他在一起,总是高兴和快乐的。当然,爸也并不是总叫我代他去守队屋,妈说,我太小,在外面睡觉,会吓着的。上山屋场春娥姐姐,比我大得多,十四岁那年,走夜路,吓了一跳,以后,见人就说“我怕,我怕”。我去代爸守队屋,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叔叔来叫我时,妈总是要背着爸,捧一手炒黄豆给他,并交代李叔叔,让我睡床里边。爸的性格,不比妈妈,要小气一点,爸要是知道妈给了李叔叔炒豆子,一定要骂妈一通,给妈戴上败家精的帽子。

李叔叔接了妈的那捧黄豆,自然要对我亲热,总是牽着我的手去队屋,好像,我是个很宝贝的东西,要防着人把我抢跑。其实,即使妈不捧黄豆给李叔叔,李叔叔也一样会照顾好我,因为,李叔叔就是那种好人,喜欢我的好人。多半时候,他要用胡子下巴扎我,他叫我摸他的下巴,我也乐意摸,痒痒的,感觉身子里流着一股舒畅。接着,他就亲我,用胡子扎我,直到扎得我呵呵地笑,天都要被我乐翻。

笑过了,李叔叔就要讲几个故事,直到我在故事中睡着。

李叔叔说,我今晚的故事,一定让你欢快。我说,好。

李叔叔的故事叫两同年,大同年嫂嫂去细同年嫂嫂家喝新屋酒,一屋子客人都赞细同年夫妻能干,建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细同年嫂嫂生得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对满屋子客人说,我和同年哥能起这样的新房子,一是天公相助,二是人工得力,三是搭帮亲戚朋友,仅仅同年哥一个人也是空的,大同年嫂嫂看细同年嫂嫂的话讲得好,记下了。隔年,大同年嫂嫂生了个胖子崽,亲戚朋友都去贺喜,大同年嫂嫂一看到细同年嫂嫂,自然记起了那三句好话,对一屋子客人说,我今天生了胖子崽,一是天公相助,二是人工得力,三是搭帮亲戚朋友,仅仅同年哥一个人也是空的,听了大同年嫂嫂这话,大家只好捂着嘴巴笑。

我说,李叔叔,大同年嫂嫂的话,哪里不对?李叔叔拍我脑袋说,你晓得女人生崽,是哪里生吗?我说,肩膀下边,腋窝里生的。李叔叔大笑一通,然后,拍拍我说,小坤坤,你还太小,等你小鸡鸡长大些,我再跟你说。李叔叔又换了故事,我在故事里睡了。

半夜,我醒了,小肚那里早憋了一泡尿,胀得生痛,屋子黑着,李叔叔的猪婆鼾一个接一个,像野猪仑上那些山岭,一起一伏。

我摸黑开了门,来到屋外。屋外,月光明晃晃,星星呢,醒着,在不远的天幕上眨眼,还有,谁把丝巾丢在天上,总和月亮过不去,老是去蒙月亮的白脸膛。

我找了一个高坎坎站着,把憋着的那泡大尿屙了。

我老是记着妈的那句话,妈说,小孩子,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什么都要留心,世间什么事都有师傅,屙尿的事,别看简单,也有师傅,一定要站高,往低处尿,尿水才不会溅到脚上

我回到屋门那里,等于站在一个分水岭上,屋里是李叔叔的鼾声,屋外,另一片天。我刚才忘记说了,屋外也特别热闹,像过年那样,有满天的鞭炮声,当然,这里不是鞭炮声,而是蛙声,热热闹闹的蛙声,我特别爱鞭炮,所以,总爱用鞭炮来说热闹的场面。夜幕下所有的蛙,齐声唱着歌,哪能不热闹。远处的稻田,刚被犁过,上满了水,白白的,月光呢,正在水上睡觉,睡得好香,水呢,看月光从天上下来,安安静静摆好床,让月光美美地睡着,蛙们喝着掺着月光的水,叫得更精神了。

分水岭这边,是李叔叔的歌。我把李叔叔的鼾声叫歌,我喜欢这种歌声,别人听到李叔叔的鼾声,都要咒人,骂人,把李叔叔的鼾声,骂成猪婆鼾。

对于李叔叔的鼾歌,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它的特点,李叔叔的鼾歌,先是静着,像是人都死过去了,特别地静,这有多久呢,就是拍三五下那么久,慢慢地,不经意间,像天亮那样,李叔叔的鼾声有了,小小的,大一点,再大一点,我数一、二、三、四、五、六,六时最大,不经意间,没有了,像秋天落下的树叶,怕人们知道,躲呀躲的,悄悄地,就躺在了地上。李叔叔的鼾声,也这样,我还想数个一二三四,不待我开数,却听不到声音了。

我听过好听的歌,听过《映山红》,听过《洪湖水浪打浪》,还听过《九九艳阳天》,这些歌,听着就会把自己忘掉,听李叔叔的鼾声,也像听这些歌。

李叔叔说,他的鼾声越听越好听,刚开始,我以为李叔叔骗我,可听着听着,还真是那样。李叔叔唱鼾歌,人是睡着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鼾歌好听呢?我当然要问他这个问题,可李叔叔对这个问题,只笑不答。

听足了李叔叔的歌,蛙们的歌,可以睡了。

但我还要看星星月亮一眼,今夜,他们也是我的伴。白脸月亮呢,已被更多的丝巾蒙着了。我想,天上所有的丝巾,都该是月亮的,丝巾只有蒙了月亮才漂亮。星星呢,好多不见了,哪去了?应该是被妈妈喊进屋子睡了。

我爸和李叔叔守队屋,十天一个轮回。而这一段时间,爸接了好多邻居的衣服,白天要做集体工,缝衣服的事,只有靠晚上了,妈让姐去十里外的供销社,打回了两瓶煤油,我暗暗高兴,下回,下下回,我都会代爸守队屋,和李叔叔睡一床,能听他的故事,听他的鼾歌,还能听水中的蛙歌,还能看蒙着了丝巾的月亮,还可看好多的星星,他们向我眨眼,我呢,有时理他们,有时装作没看到,不理他们。

又过了四天,我数着手指头记下的,不会有错,守队屋,是排了次序的,十天一轮回,我嘱自己一定不要记错,因为我定好第九天,我将对李叔叔说,明天,我们守队屋了,我这样做,只是要让李叔叔知道,别看我是小孩,可我特别操心,跟大人们比,我不会差。特别是半夜,我总会被尿闹醒,总要开门撒尿,如果有贼,肯定要被我吓跑。

我还要让李叔叔明白,我守队屋,是没有占他的便宜,我甚至想,以后,不要妈捧黄豆给李叔叔了。不过,我又想,就是不守队屋,吃点炒黄豆也应该,我提醒自己,不要像爸那样小气,小气的话,伙伴们会瞧不起,特别是爱兵,我常吃他的南瓜子,我有东西,就不能少了他的。

第五天的中午,李叔叔家传出了吵架的声音。李婶婶要揪着李叔叔去大队部评理,李叔叔不去,李婶婶使蛮,要跳塘死掉,李叔叔火了,动手打了李婶婶耳光,李叔叔的手是出了名的坐掌手,使劲时,可以把牛牯子打晕。李婶婶的脸打胖了,娘家那边知道了,三个兄弟来得比风还快,把李叔叔架住,一顿乱拳,最后,还是李婶婶插到中间,兄弟们才住了手。

李叔叔的事,也传开了,那是后半夜,李叔叔睡到了罐子冲莲姑姑那里去了。李婶婶也不是配样的,李叔叔偷偷地去,李婶婶偷偷地跟着,硬是把李叔叔从莲姑姑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架也打了,可是还不行,李叔叔只得下跪,可也不行,李婶婶说,要开两个的斗争会,李婶婶说到做到,把大队治保主任请来,狠狠斗了两人一把。

又该我和李叔叔守夜了,我以为,李叔叔还像以往,会给我讲故事,会用下巴扎我。但到了队屋,我才知道,李叔叔变了,不那样了,他没有了故事,还没有了鼾声,我只好默默地睡到床里边,可就是睡不着,我想纠缠李叔叔讲故事,可不敢。我知道李叔叔很苦,心里乱糟糟的。

后来,还是睡着了。

半夜,照例尿醒,屋子里好黑,黑不要紧,少了李叔叔的鼾歌,才是我最失望的事。我顺手摸了李叔叔,李叔叔的脸,下巴,还有那扎人的胡子,都火炭一样。李叔叔抓住我的手,放到被窝里,紧紧握着。

我问,李叔叔,你干吗要去莲姑姑那里?

李叔叔不说话,只是在被子里摆了摆我的手。

我说,李婶婶对你不好?

李叔叔说,好。

李婶婶比不得莲姑姑,莲姑姑漂亮。

是。也不是。

那你去莲姑姑那里,要不得。

小坤坤,你没长大,大人们的心思,你明白不了。

也是的,我确实想不明白,好好的夫妻,做着,做着,就做不成了。

我摸黑跨过李叔叔身子,下了床,开了屋门,来到屋外。扬头仰望,找到了月亮,月亮缺了,没有那夜漂亮,几乎躲起来,天空有好多丝巾,都在找月亮,可找不着。星星呢,星星特别多,如果这时爬上野猪仑,一定能摘到几颗。

蛙蛙呢,蛙蛙不晓得李叔叔出了大事,还是唱着他们的歌,唱得与那天晚上一样欢。我依旧找着那个高坎坎,把尿撒了,回了屋子,屋子里好静好静。许多问题,这时一起来了。

李叔叔,你不对啊。

莲姑姑,你也不对啊,李叔叔是李婶婶的人,你可不要去抢啊。

可是,我忽然觉得,这些事,我评判不了。

莲姑姑干吗就不能和李叔叔好呢?莲姑姑,是我喜欢的人,一天晚上,我跟妈妈去莲姑姑家,莲姑姑刚洗过澡,穿着短衣服,露着长长的腿,露着圆圆的肩,还有,一条大辫子,拖在后面。我仔细瞧着莲姑姑的肩,瞧着肩下的腋窝,我和我的伙伴,国强、东风、爱兵,争过一次又一次,爱兵说,女人生崽,不是腋窝,但我们都嘲笑他,最后,爱兵也变得和我们一样,也知道了崽是腋窝里出来的。

蓮姑姑看我老是看她腋窝,就把我拉到她怀里,要我吃她的奶子,我好羞,在她怀里撞着脑袋,莲姑姑看我犟,才放开了我,我跑开,躲到屋外。妈妈和莲姑姑笑了,莲姑姑跑出来,把我拉进了屋子,这时,我发现莲姑姑的身子,也像妈的身子,散着香味,闻着舒心。

妈妈说,莲姑姑,嫁到曾家河去吧。

莲姑姑说,孩子都有了,哪个要?

妈妈说,你就去吧,不要犟了,没有男人,哪能过日子?

妈妈说,那边不会看轻孩子。

妈妈和莲姑姑说了好多话,莲姑姑就是不嫁,说带着孩子去,要加重人家负担。

跟着妈妈回家时,我问,妈妈,莲姑姑不嫁,你为什么总劝她嫁。

妈妈说,莲姑姑不能没有男人。

我不再说话。因为,我再说话,妈妈总要说我小,懂不了大人们的事。

不过,我暗暗高兴,因为,莲姑姑不会嫁走,我喜欢莲姑姑,喜欢看莲姑姑的肩,看莲姑姑的腋窝,看莲姑姑的辫子,还有,喜欢闻她的像妈妈一样的味道。

幸好,莲姑姑有了一对双胞胎,因为双胞胎妹妹,莲姑姑走不成了。那双胞胎妹妹,虽还只有两岁多,比我们小,可我和国强、东风、爱兵都喜欢,我们玩在一起时,从不见她们哭。

屋子里的李叔叔叫我了,我关了门,摸到床边,李叔叔坐起来把我抱到床的里边,让我一个人躺着。

我说,李叔叔,你也唾吧。

李叔叔说,小坤坤,你睡吧,别管我。

我只好不再说话,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但我还是在想我的心事。

莲姑姑原来有男人,男人砍了大队林场的树,要抓去坐牢,逃命跑了,莲姑姑没有了男人。妈妈曾和我说过,这世界有一个道理,女人一定要有男人,妈妈说的道理,我不大明白。

开批判会的那晚,莲姑姑站在台上,低着头,头发散了,我们在台下,根本看不到莲姑姑的脸。但我明白,莲姑姑的心里很苦。

既然女人是要有男人的,那李叔叔可以和莲姑姑在一起,但李婶婶?

我忽然有个想法,让李叔叔和婶,莲姑姑三个人在一起。

要是能这样,李婶婶哪会去抓李叔叔呢?当然也不要开莲姑姑的批斗会了。

可是,妈妈还说过,一个男人,配一个女人,这也是道理。

我想来想去,想着李叔叔、李婶婶、莲姑姑,后来悄悄睡着了,竟做了梦,梦里,竟然没有李婶婶,只有李叔叔、莲姑姑,李叔叔和莲姑姑过得好快乐。

李叔叔照例和我去守队屋,李叔叔的故事也讲到了尽头,没有故事了。我就闭上眼睛说,李叔叔,我睡了,你就唱歌吧,不一会,悄悄地,李叔叔的鼾歌起来了。

莲姑姑呢,还是那样漂亮,那根大辫子,拖在后面,还有那双眼睛,我以前没注意,那眼睛好大,好明亮,天上的星星也比不了。

妈妈说的,女人要有男人。

妈妈说的,一个女人要有一个男人。

我好像懂了。

又好像根本懂不了。

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耳边有李叔叔的鼾歌。

春秀和大宇

天黑一些了,西天那里,太阳下去了,红霞长长一大片,看着,像条大河,红霞淌在大河里,往很远的天边去了。

大宇,大宇。春秀叫大宇,大宇跑出屋子,看着对面的山脊,春秀站山脊上叫他。

大宇,我奶奶说,来我家吃饭吧。

不呢,有事吗?我吃过饭过来。

我请你吃饭,也不来?

大宇想了一下,就说,好,我就过来。大宇心里想的是,我和春秀算老朋友了,而且还有要永远相好下去的意思,不管有事没事,吃个饭是很随便的事。

大宇去时,春秀正站门口候他,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一点,大宇说,有事吗?他还是想寻个根据,让自己踏实下来,

春秀没接话,把大宇让进屋里。

春秀的父亲是矿山工人,妈妈和弟弟跟着去了矿山,老家就留着她和奶奶。大宇去和奶奶打了招呼,就跟着春秀去了厨屋。春秀看一眼大宇说,叫你来吃个饭,还说不来,你还要摆点架子。大宇摸摸后脑说,又不做事,只吃饭,这,这不好吧。大宇在家时,就想吃饭是很随便的事,可一进春秀家的门,他又老是那种想法,要吃饭,就该做点事,好像这样才公平,他吃起饭来心里才踏实。过去,大宇常在春秀这里吃饭,但都是帮着春秀做着事情,像春插,像双抢,春插双抢,春秀忙不过来,总叫大宇帮她几天。

大宇不是那种伶俐人,虎头虎脑的,话听起来结实,有时,还说不清心里的想法,说不清时就会结巴。春秀听大宇结巴,笑了,还学说大宇的结巴话,这,这不好吧,我问你,哪里不好,不就是一顿饭?你放心,我不会找你要伙食费。春秀稍有点生气。

春秀又说,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就是请你吃个饭。春秀边整理桌子边说。大宇感觉,春秀是有事的,春秀今天显得焦躁,可究竟什么事,他就猜不着了,他和春秀自小玩在一起,对春秀算是熟悉了,说得透彻一点,春秀在他面前,常遮遮掩掩,好比走路,走直路,会省时,会快,但有时,为了让人看不出该去哪里,就转一转,弯一弯,把别人看糊涂。女孩子多半爱这样,春秀也不例外,他许多次被春秀搞糊涂了。

吃饭时,奶奶很多话,问大宇最近忙着啥事,好多天没有过来了,大宇一一回答。奶奶说,小宇,你以后,多来陪陪春秀,有时,她慌呢,一个人老是发愣、出神,一出神就大半天。大宇回答奶奶,我晓得了。

春秀说,奶奶,我几时出神?

奶奶说,这些天,我老看见你拿着一个信封,一愣就是老半天。

春秀笑了,说,奶奶,我要给妈妈回信,我在想写信的事。

奶奶说,我还以为你向别的小伙写信呢,你要听奶奶的话,大宇做朋友要得,别四面八方瞅,让自己看花了眼。

奶奶,我每天缩在家里,瞅过哪个四面八方?

大宇听着奶奶和春秀的话笑了。饭后,奶奶还和春秀磨了一阵嘴皮子,才去了自己房间。春秀对着奶奶的背吐了下舌头,眨了眨眼,这老奶奶,虽年纪大了,可不糊涂,精明着呢,她一双眼盯得孙女紧紧的,她经常看红波来孙女这里,就暗里使性子,发脾气,把房间里的东西弄得叮当作响,她用这样的方式向孙女亮明观点。

春秀把大宇带到自己闺房,把奶奶说的那信给了大宇,春秀说,你老追着有事?这就是事,你看看吧,我妈和爸写回来的。大宇看过信,心里又乱又慌,不知该对春秀说什么。

昨天,春秀把这信让红波看过,红波也和大宇一样,是她朋友,也是那种要永远好下去的朋友,只是还没有在大宇和红波之间进行最后的二选一。红波看过信后,却不像大宇,甜言蜜语像山洪暴发,一浪又一浪,说得春秀红了脸,甜了心。

信里说的是春秀的终身大事,妈让她去矿山,矿山里有一个好小伙。春秀收信后,就天天睡不好觉了,她拿不定,自己要不要去矿山。

听妈的话去矿山,却要和一个不熟悉的小伙结婚,她不情愿,家这边,她有两个心上人,现在的难题是,两个之中,总要丢掉一个,该丢哪一个呢?这留一丢一,最让她纠结。打个比方说吧,两股绳子,扭在了一起,现在要急着分开,拿走一股,可越急越手忙脚乱,越找不到头绪,越分不开。

红波能说会道,是个人精,春秀和他在一起,就像泡在蜜中,像昨天,他看过信后,就甜蜜蜜和她说了一个下午,他说他要把她当宝贝,爱她一辈子,好好待她一辈子。春秀几乎被他的表白弄晕了头,有一个词,叫心花怒放,她觉得这词就专为她准备的。

大宇也是春秀喜欢的人,她今天叫他来,就想看看他会怎么说。大宇是完全不同于红波的人,他没有红波那么敏捷.也不像红波那样,开口闭口全是甜言蜜语,他的話少,好像,他的话可以卖钱,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

大宇看完信,根本找不到该说的话,他只是把信纸按原来的叠法折好,又装进信封里。春秀见他老半天不说话,只好将他的军说,大宇,我准备去矿山了,你就说句话吧。

大宇看春秀,春秀也看着大宇,大宇的眼睛老大,像要把春秀看透,却又看不透,大宇专注的目光,火一样烫人,春秀喜欢大宇这个样子。红波就没有这样的目光,红波的眼睛动得快,像墙上挂着的壁钟,嘀嘀嗒嗒转个不停,老让她感觉他将来会是个骗子,用奶奶的话说,就是马大炮。

大宇冒着傻气,春秀看着,那股傻气却变成了一泓清泉,温润着她。春秀说,大宇,你怎样想了,就怎样说,我想听呢。

大宇说,春秀,要是,要是,要是认为我好,就不要去矿山了,我会对你好。

春秀说,嗯,我是不想去,你对我好,哪样好?

大宇又是老半天才接上春秀的话。大宇说,我会这样好,我去赚钱,赚的钱都交你,你生了孩子,我会不让你下地,你爱看电影,我都陪你去,还有……

还有什么?大宇又是老半天接不上话。不过大宇的话已让春秀咯咯笑了起来。

大宇说,还有,你那件格子衣好看,定亲时,我一定要买一件那样的格子衣给你。

春秀说,你要我每天都穿格子衣?

大宇说,嗯,每天都好看。

春秀笑得更大声了,大宇自己也跟着笑了。

春秀又说,红波,我也喜欢,我夹在你和红波之间,左右为难,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次,大宇没有思索,立即接上了春秀的话。

春秀,这个,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们三人从小就是好朋友,红波嘴巴好,能说会道,我也喜欢他,我希望你和我好,可是你如果想要和红波好,那我就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

大宇的话让春秀心痛了。大宇就是这样,没有半点虚假,听着他的话,春秀像触着了他的心。春秀又说,大宇,你和红波,在我心里一样重,我真的不好办,大宇,怎么办啊?

大宇把那信封拿回手里,脸沉着,眼皮下垂着。春秀知道,大宇这样的人,是真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的。这问题,昨天在红波那里,却是小菜一碟了,春秀眼前又出现了昨天那一幕。红波听春秀说两人让她左右为难,红波看着她,笑道,这难吗?春秀,你如果和大宇在一起,会幸福?大宇那样子,傻不拉几的,瞎子也不会选他,红波说话时,已走过来,手围住春秀脖子,嘴往春秀脸上蹭,春秀对红波贬低大宇的话,很是反感,粗鲁地推开了红波。

大宇把手中的信封放下,看着春秀,大宇的眼睛又大又圆,春秀知道大宇有话说了,就道,大宇,有话就说吧。

大宇说,要不,我和红波,你就抓阄吧。

大宇的话,让春秀怔住了,老半天没从懵懂里转出来。

一会儿后,春秀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坐着的大宇,下巴抵着大宇的头,春秀说,大宇,你还是一个孩子呢,你长不大啊,我真的心疼你,大宇,我这一辈子,就选你,我不会离开你。

大宇回家时,感觉脸是烧的,好比白天的一束太阳光一直留在脸上,刚才出门时,春秀又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下,还说,我喜欢你,你这长不大的孩子。

从小开始,和春秀一直相好着,也就今天,春秀亲他嘴了,还说,他是孩子,她喜欢他这孩子。大宇想,春秀就像他的妈,小时候,妈亲他时,也是说,这孩子,怎么老长不大。

大宇走着,想着春秀亲他的样子,又笑起自己来,自己怎么了?将来,春秀是要和自己结婚的,她怎么会像妈呢?只会像老婆,像堂客,像爱人,还有,像我的新娘子。

路边,两条狗屁股对屁股靠在一起,忙它们的好事,大宇看了一眼,悄悄走开了,生怕自己打扰了它们,心里说,好啊,你们也知道谈恋愛。

天上有一碟月亮,跟着他走呢,大宇看看月亮,月亮正美呢,好白好亮,他想,春秀就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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