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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背后是沧桑

2022-07-06徐世奎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5期
关键词:老乔多瑙河维也纳

徐世奎

冯骥才先生是我一直推崇的当代作家之一。读他的小说,就如同欣赏一幅幅民俗画卷一般,时时带来异样的惊喜。今日,偶读老先生发表在《当代》2021年第6期上的小说《多瑙河峡谷》,我顿觉耳目一新。没想到先生年近八旬,竟然风格巨变,把视角投向青春之恋,以异域风情为底色,叙述了一则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让你我沿着时空的隧道,去探求命运,叩问人生。

小说情节并不复杂。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牙医江晓初告别恋人肖莹,来到奥地利寻梦。正当他在老乔的《欧华周报》干得如鱼得水之际,却在巴黎街头遭到陌生人毒打,造成身体残疾。梦碎的他无颜直面肖莹,遂断绝与肖莹的一切联系。陷入情感荒原的肖莹误以为江晓初背叛了曾经的诺言,心灰意冷,于是告别自己心爱的舞台,嫁入豪门,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十年后,“我”到维也纳出差,造访老乔,得知事件的真相后,感叹不已。

是啊,维也纳是浪漫的,多瑙河是美丽的,瓦豪河谷的乡村是原始古朴的。这些对于江晓初和肖莹来说,似乎永远是遥不可及的。然而,当其中一个人离别所爱,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异国他乡,准备大展宏图时,却遭遇生活的残酷打击,最终发现,美丽多瑙河的背后,竟然会是一地沧桑。

这无疑是一场爱情悲剧,我以为,悲剧的根源在于:孤独身影的背后,缺少伟大灵魂的支撑。

江晓初是孤独的。他是一个孤儿,自然缺少亲人的关爱。可在他的生活日记里却连一个同学、同事也没有。周遭的孤独并没有相伴处境的悲苦,他长得英俊,又足够精明,还有王子般的高贵,医学院毕业后,才过两年就成为口腔医院的门诊骨干。最为重要的是,他竟然赢得了孤高、自傲的舞蹈演员肖莹的芳心。

肖莹同样是孤独的。她的母親去世,继母又是一个话多嘴碎又爱挑刺儿的女人,家庭的关爱自然少之又少。她性格孤僻,虽然舞蹈跳得极好,但由于不善于表演舞剧,只能跳独舞,无法成为舞蹈团的女一号。后来她遇到了江晓初,爱情的力量让她在舞蹈的事业上更加出色,她出落成一只“白孔雀”,在纯粹柔软的舞蹈中升华出“孤独美”!

一个医学才俊,一个舞蹈新星,彼此相知相爱,该是多好的一对!

然而,与许多饱尝童年苦难而倍加珍惜当下的同龄人相比,江晓初显得并不安分。他想出国,其实他出国的理由并不充分,他厌烦牙医这一职业,更讨厌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他出国,只是想重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在“我”和老乔的鼎力相助下,江晓初还是如愿以偿地出国了,而且是来到浪漫之都—维也纳。美好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人生的浊流就接踵而至。

我们不禁要问:假如没有那场飞来横祸,江晓初和肖莹之间的爱情故事又该如何书写呢?还是让我们走进二人的内心世界,去追问一下二人的生活吧!

先谈江晓初。小说开端,对江晓初充满了溢美之辞。可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我们不难发现,江晓初本身存在着极大的性格缺陷。首先,他缺乏独立意识。他出国,靠的是肖莹的表哥;他在维也纳立足,靠的是办报纸的老乔;他出事之后,靠的是放弃学业的聂宛如。其次,他从来没有树立过真正的人生目标。他出国“为了重新上大本”的所谓梦想,仅仅是他江晓初在肖莹面前掩饰孤寂灵魂的浮云而已。出国半年多,他只在一所补习学校学习了几天德语,从来没有向任何一所大学提交就读申请。在一家华人报社拿着一份不太丰厚的工资,住着老乔租来的小楼,开着一辆二手车,他就心满意足了。更为关键的是,他缺乏伟大的灵魂。他孤芳自赏,讨厌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却在与法国人钩心斗角的利益冲突中,跌入人生的低谷。尼采的“凡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那种豪情壮志,是江晓初所没有的。他身体没有被毁灭,灵魂却被现实打垮了,他开始沉沦。他不敢正视自己,见到外人,他都是侧着身子用半边好脸对着人。他更不愿意把实情告诉肖莹,或许是因为他残缺的身体无法面对他的“神仙姐姐”,或许是因为他无法兑现“我一定要让她坐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的承诺吧!

假如没有那场飞来横祸呢?二人相依相偎地坐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聆听新年音乐会,二人手牵着手在维也纳戒指路上共赏蓝天白云下的古典雕像,二人你追我赶地到瓦豪河谷感受多瑙河的梦幻般的美景。然而,靠着江晓初那份微薄的工资,够二人在维也纳浪漫几天呢?之后,肖莹还是需要回国,继续做她的“白孔雀”。再然后呢?不敢想象!老乔的公司没有办下去,宁愿在当地办一家惨淡经营的小报,却不愿意回国,而且还娶了一位具有匈牙利血统的奥地利人。小彭呢?漂在奥地利多年,不仅成了接待华人游客的第一导游,还在奥地利买房、买车,娶了老婆。

再说肖莹。与江晓初相识时,肖莹已小有成就,屡屡参加国内舞蹈比赛和国际交流。一个医师、一位舞者,二者之间似乎很难擦出爱情的火花。可是,鬼使神差,两个孤独的人相爱了,爱得神魂颠倒,爱得死去活来。爱情的魔咒迷惑了肖莹,她甘愿冒着离散的风险,恳求表哥帮助江晓初出国。不过,比起江晓初的一味耽于空想,她更注重直面现实,不愿意为了没有目标的目标而放弃舞蹈,追随江晓初出国。江晓初出国后,她的舞蹈事业蒸蒸日上,天天忙着练舞、演出,好评如潮。然而,相隔万水千山,纵使千万件甜蜜的礼物从异国纷至沓来,也抵挡不住长时间的冷漠无语。一通远洋电话,一位陌生女人的深夜低语,让她曾经炽热如火的情感世界突遭严寒的无情打击。

相比江晓初,肖莹是独立的,她不依附于别人,舞台上独立,经济上独立,生活上更是独立。她孤独,但更多的是孤傲。她有梦想,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化作一只高傲的白孔雀展翅飞翔。她只是缺少真爱,痛也罢,苦也罢,父亲从未露面。江晓初的出现,让她天真地认为,真爱就是江晓初。当“爱情的背叛”不经意间来到她的身边时,她的世界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她不甘心孤独,却又只能默默地承受难以言说的孤独。“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她完全可以在舞台上摆渡自己孤独的灵魂,消解她心中无尽的苦楚。可她却不再相信爱情,不再钟情舞蹈,不再善待自己。她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飘然离开她所钟爱的舞台。从此,“舞者精灵”过上了一种在世俗的享乐中欢娱自己的生活。

假如没有那场飞来横祸呢?肖莹飞往维也纳,在浪漫之都继续延续爱情的美好。然后呢?她在那里继续她的舞蹈事业吗?可是她并不擅长舞剧,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怎会有她的一席之地?或许,她也像江晓初、聂宛如一样,在报社里从事着非她本专业的工作,编辑、排版、校对……只是,失去了舞蹈,肖莹还会是江晓初心中的“白孔雀”吗?迷恋于爱情里的肖莹是天真的,她在江晓初的甜言蜜语中幻想着金色大厅的辉煌,幻想着多瑙河峡谷的神奇,丝毫不去关注江晓初为何不在维也纳重修大本,从来不去设想一下二人世界的柴米油盐。耽于幻想只属于谈情说爱,可一旦步入婚姻的殿堂,生活的冷酷就会倒逼着二人重新审视自己、审视未来。那时的江晓初和肖莹,是喜乎,还是悲哉?

冯骥才先生心地是善良的,文笔是温暖的。他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以及姊妹篇《抬头老婆低头汉》中的爱情故事虽然凄苦,可是在历经生活的大悲大喜之后,男女主人公终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篇小说中的江晓初虽然身体残缺、灵魂受损,却还有自愿放弃音乐的聂宛如相伴。先生还让痴情于多瑙河峡谷之美的江晓初长眠于此,或许是想让江晓初在这人间天堂,重新找回曾经失去的梦吧!但不知,江晓初如果地下有知,重新回味与两个神仙女孩儿的爱情故事时,心中是否有愧疚之情?

小说的主要情节其实和“多瑙河峡谷”并无多大并联,冯骥才先生却用此作为题目,还用大量唯美的语言描绘多瑙河峡谷宛若仙境的美景,细细琢磨,这不也是生活的隐喻吗?对每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生活就如同多瑙河峡谷一样,是至美的,是五彩缤纷的,是充满诱惑的。要想真正抵达生活的繁华,需要我们历经长途跋涉,需要我们在关键时刻作出明智的选择,还需要我们拥有古老山村小径上款款走来的原住女子那种淡然自若、乐观豁达的心境。否则,繁华尽落,洒满一地沧桑,映入眼帘的往往是湮没在山花野卉中的一片片墓地!

小说结尾,在向我们每一个人发问:“为什么还要追问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才经得起追问?”是啊,到底什么样的生活经得起追问啊!或许,读者可以从“我”(家智)的生活轨迹中,找寻不太明晰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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